《偷亲一口春天》一坨甜辣酱

2、Chapter 2

　　离开乌池巷，裴肆打车来到梅清高中大门前。

　　他仔仔细细地观看，似要将这些景牢牢记住。
　　记住，他未参加过她的青春。

　　大蛋：【肆哥，听说你转学来尔城了？】
　　大蛋：【有空不，出来喝一杯？】

　　S：【（ok）】

　　梅清外的大排档，热火朝天坐着许多学生，都是高三住宿生，提前一周就开始在学校自习，美其名曰适应强度。

　　“肆哥，咋突然想起来尔城了？我听说你在京城差点都拿了保送名额！”

　　“想来就来了。”
　　裴肆握起一扎哈啤，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他昨天重生到十八岁自己身上的。

　　平常人重回高中，除了崩溃还是崩溃，可他不同，他开心得生怕是一场梦。

　　因为同类型的梦，他做过很多回，甚至有一次，他梦到自己魂穿到高一，马不停蹄赶来尔城，可最终，还是没能从死神手上救回他的妻子。

　　“肆哥，别光喝酒啊，来！吃串儿，吃完咱去网吧干两把，好久没打，手感都生了！”

　　裴肆如梦初醒，下意识就着前世习惯摸烟，却没摸到。

　　他差点忘了，烟瘾是黎恩棠死后染上的。

　　“不吃，太油。”
　　裴肆推开眼前油滋滋冒着孜然香的羊肉串。
　　陪着她吃草吃久了，再闻到荤腥，竟也有些不适应。

　　大蛋狐疑盯着裴肆，感觉他这魂不守舍的模样像有心事。
　　但他心大，不一会就边撸串边在兄弟群里吹牛逼，消息吹到99+。

　　“肆哥，一会儿去搓两把？他们机子都订好了，三缺二！”

　　他们俩的相识，是在游戏中，裴肆打野，大蛋中路，裴肆总吃他线，俩人就骂起来了，后面直接加微信互喷。

　　喷久生情，又发现配合得分外默契，就摒弃前嫌，一起开黑上分。

　　说起来，今天还是他们两世加起来第一次网友奔现。

　　“不玩。”
　　裴肆懒洋洋换了个坐姿：“明天就开学了，收收心。”

　　大蛋也不多劝，豪爽干了最后一杯酒：“成！那就以后有机会再打！”

　　“肆哥，一会有空看下微信，我给你拉进兄弟群了，都是梅清的，人不多，但个个讲义气，以后出什么事，在群里v一声，保证好使！”

　　“我跟他们说了，你是我最好的游戏搭子！虽然别人都说……但我知道，肆哥你是好人！”
　　“而且，本人比照片好看一万倍！”

　　裴肆淡笑，轻轻应了声：“谢了。”
　　随即看向对面小胖墩。

　　他却是比上回视频时更圆润了。

　　和大蛋吃完烧烤，裴肆去生鲜超市买了些蔬菜鲜肉，回到独居的三十平米小公寓。

　　黎恩棠的胃不能吃辛辣刺激，他便按着熟悉配方，开始做清淡三明治。

　　先把面包片复烤，再处理新鲜牛肉，表皮喷上几滴橄榄油，推进空气炸锅，二十分钟后拉出来时，香味弥漫了整个厨房。

　　裴肆盯着三明治，眉目不自觉柔和下来。

　　她很乖，做什么吃什么。
　　每次眼睛都亮亮的，仿佛他给她的东西是全世界最好的礼物。

　　而三明治在餐桌出现的次数最多。
　　味道好，有营养，还容易消化。

　　最主要的是，她喜欢。

　　裴肆在厨房左想右想，还是对着做好的三明治咔嚓一张照片，发朋友圈并配文：
　　【然后，好好吃饭。】

　　评论区不一会就炸开锅，京圈朋友纷纷震惊，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竟也有柔情做饭的一面？

　　大蛋：【Vocal 肆哥你啥时候学会做饭了？咱俩刚认识那会儿连麦冲分，你泡个面差点都没把酒店炸了！】

　　裴肆从前确是厨房小白，但自从得知了黎恩棠的病，他觉得外面吃食不放心，硬着头皮将厨艺练到米其林大厨水平。

　　他很后悔。
　　如果早一点对她上心，结果就不会没一丝挽回的余地。

　　想到往事，他本就深邃的眸更加黑得密不透风。

　　微信提示音弹进，显示用户黎黎在一分钟前给朋友圈点了个赞。
　　过了一会儿，又弹进条同样的消息。
　　明显是对面人赞了又取消，在犹豫着什么。

　　裴肆似乎知道她接下来要干嘛，唇角微勾。

　　他在‘养崽计划’的日记本上，写下：8月20号早餐，芝士牛肉酸黄瓜三明治、一瓶牛奶

　　笔刚放下，手机就响了，一连弹出几条微信消息，头像是很粉嫩的二次元萌妹。

　　裴肆不用看，都知道是谁。

　　结婚五年，黎恩棠从来都秉承着‘君子之交淡如水’，不轻易赞别人朋友圈，当然，自己也不常发圈。
　　刚刚她赞了他的三明治，显而易见，她有话想对他说，但不好意思。

　　黎黎：【在吗？】

　　黎黎：【你吃饭了没？】

　　刚发完没两秒就撤回。
　　黎黎：［晒笑］
　　黎黎：【我忘了，你朋友圈发过晚饭照片了，看起来很美味。】

　　裴肆点燃一支香烟。
　　他看着她小心翼翼又笨拙地靠近，不解之余生了几分逗弄的心思。
　　S：【你在关心我？】

　　黎黎：【没、没有，今天谢谢你维护我，什么时候有时间，我送你饮料作谢礼。】
　　S：【说了不用谢。】
　　S：【少喝饮料，对胃不好。】

　　黎黎：［扣手手jpg.］
　　黎黎：【偶尔一次没关系的，水果霸王桶果茶行吗？】
　　黎黎：【我家楼下奶茶店做的比较甜，如果口味淡，建议点五分糖的。】

　　裴肆失笑。
　　隔着屏幕都能想象到小姑娘窘得不行，却仍啃指甲找话题的模样。

　　东拼西扯找这么多借口和他攀谈，到底想干嘛？

　　S：【有话直说。】

　　手机熄屏，裴肆拧开瓶洋酒，咕咚咕咚喝下去，辛辣味刺激着喉管，才叫他重生有了点真实感。
　　他看了看拦截的15通骚扰电话，心情颇好关了手机。

　　嗡嗡——
　　黎黎：【同学，我其实想问你是哪个学校的？】
　　S：【梅清。】
　　S：【今天刚办好转学手续。】

　　黎黎：【哦……好巧，我也是。】

　　对面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随后就再没进来过消息。
　　裴肆关灯上床，望着窗外的星星，忽然非常期待重新体验高中生活。

　　*

　　开学这天，尔城下起绵绵薄雨，仿佛高三牲们生无可恋地流泪。

　　饭桌上，黎恩棠盯着昨晚迟迟未发出的那句话：【我坐301路公交，顺路的话晚上我们一起回家。】一犹豫，全部删除。

　　“棠棠，昨天医生说要好好吃药，一天三次，一次两片，听到没？”
　　程玉蓝絮絮叨叨。
　　“钱的事你不用担心，妈找好了饭店帮工，一天100呢，肯定能攒够你的手术费！”

　　黎恩棠乖巧应下，咽下最后一口蛋黄，有些噎，她拍拍胸脯喝水咕咚一声顺下去。

　　梅清是全尔是最好的省重点，所有学生挤破脑袋都想考进来，但录取名额有限，百万考生里仅有1800名能上岸。
　　黎恩棠便是其中之一，她以中考英语状元身份进入，并连续霸榜年级第一两年。
　　她曾被人尊称为‘女神’，‘大佬’，但自从那事发生，大家看她的眼神就变了。

　　她习惯早到，一进班，对上一张张幽怨的脸，活像被吸干元阳，只剩一口气吊着了。

　　“不是宝宝，我说那群秃头领导有毛病吧！这么早开学！”

　　黎恩棠刚座位放下书，就被好闺蜜许嫣然一把搂住脖子。
　　“你看看我的黑眼圈，素颜霜都盖不住了！就算是黑奴也没这么压榨的啊！”

　　现在是早自习时间，半个暑假没见，班级里吵吵嚷嚷，直接盖住了许嫣然响亮的哀嚎。

　　“诶对了！”
　　想到什么，许嫣然一张大脸凑过来。

　　“宝宝，咱们班今天要来个转学生你知道吧？他爹特牛逼，连市长来了都得点头哈腰的迎接！”

　　“但是……”许嫣然话头一转：“有人说他挺狠的，京城高一刚入学就打趴一个高三的，高二更是嚣张，就因为食堂有个女生多看他一眼，他直接把饭扣人家头上了。”

　　转学生……
　　黎恩棠脑中莫名闪过少年，他说，他也是梅清的，也是，昨天刚办好手续。

　　许嫣然还在滔滔不绝，她听着，用手肘默默抵住刺痛的胃。

　　从包里翻出昨天医院开的药，倒出两粒就着水吞咽。

　　维生素包装的药瓶在太阳折射下，镭射反光。

　　她盯包装出了神。
　　昨天一时激动，竟当着那少年面说出了自己的病。

　　他……会怎么看自己？
　　黎恩棠不喜别人过分关注她，更不喜欢因某些原因搞特殊，相比较而言，她更当个存在感低的小透明。
　　“宝儿，你怎么了？”许嫣然关切看过来，“今天咋这么蔫巴呢？”

　　黎恩棠应激收起药瓶，却又意识到太刻意，僵硬搁回桌上，“有点困，昨天没睡好。”

　　许嫣然半信半疑点头，目光投向门口，进来个身高堪堪比讲台高一点的中年男人。

　　“安静！大早上来就吵吵儿，老师再不来，是不是房顶都要掀翻啊！”

　　“今天，咱们班从京城转来一位同学，大家掌声欢迎。”

　　班主任看向身后吊儿郎当的裴肆：
　　“裴同学，现在就请你简单做个自我介绍，可以吗？”

　　“裴肆。”他漫不经心瞥向后排靠窗位置，冲着少女微微勾唇：“肆意妄为的肆。”

　　黎恩棠从他进来起就惊得微微瞪大眼。

　　他……不是昨天帮她解围的少年吗？
　　原来他叫裴肆。

　　“裴同学，后面还有一个后座，你就坐那里去吧？”
　　“咱们1班虽是理科班，但人情味可一点都不比史地政的班少，同学们都很好相处的！”

　　有人见裴肆真要坐到黎恩棠身后，以手掩嘴提醒：
　　“诶兄弟，这可是编制人员。”
　　“对啊哥们，你坐她周围可得小心点，指不定哪天就……”

　　裴肆没什么表情。

　　黎恩棠垂头做数学大题，听见‘编制人员’时自动铅笔因过度用力嘎嘣一声断了，一如她脑子里紧绷的弦。

　　她竭力让自己看起来不在意，但余光还是忍不住偷瞄少年。

　　他听了那些话，也会一样嫌弃鄙夷自己吧？

　　裴肆淡淡别过眼，在所有人密切注视下拉开她身后的空座，坐了下来。

　　桌子碰撞声响起的那刻，黎恩棠心跳莫名漏跳半拍，喜悦如雨后春笋，悄悄探出小脑袋将心脏戳成毛茸茸的刺猬。

　　“黎同学。”

　　黎恩棠回头怔住，受宠若惊：“三明治，给我的吗？”

　　裴肆颔首：“我妈嘱咐了，让我好好照顾你，听程阿姨说你不吃早餐，早上就多做了一份儿。”

　　“你妈…不不是，阿姨是谁？”
　　裴肆言简意赅把她妈和他妈的闺蜜史讲了一遍：

　　“你如果不喜欢吃三明治，明天我换别的。”

　　“喜…喜欢的。”

　　黎恩棠没想到他们竟还有这层关系，她乖乖接过，莹白手指不小心蹭过他手背，惊得她一颤，像受惊的兔子。
　　“谢谢，多少钱我微信转你。”

　　许嫣然揶揄视线在他们二人身上来回穿梭。
　　“宝儿，你俩怎么回事儿？”

　　“你早就知道转学生是他吧？怪不得早上心不在焉的！”
　　“而且我听这话的意思，还是青梅竹马？不是，有个这么牛的竹马怎么从没见你和我提过？终究情分淡了是不是！”

　　现在已经开始上课，语文老师敏锐视线不止一次掠过许嫣然这一片。

　　黎恩棠怼过去张纸条：“我和他不熟。”

　　的确不熟。
　　除了三岁那年见过一面，就再没见过。
　　微信也是昨天才加上。

　　又一张小纸条溜到许嫣然眼皮底下：“老师好像在看我们，先别说话了。

　　许嫣然装模作样记了会儿笔记，就闲不住了，非拉着黎恩棠下五子棋。

　　“不行。”卷子随意撕下的纸条上字迹娟秀：
　　“张老师格外关注我们，如果再被她告到班任那儿，估计会串座。”

　　黎恩棠和许嫣然从小学就是同桌，她性子内向乖巧，许嫣然明艳大方，俩人截然不同，灵魂却又莫名契合。

　　*

　　早上第一节语文课最容易犯困。

　　在一众歪倒中，黎恩棠那桌就变得分外显眼。

　　“宝宝，你寒假作业写了吗？快借我抄抄，截止到中午交！”
　　“我服了！语文给我答案我都懒得抄！还是数学少，好抄！”

　　突然，后排一直趴着睡觉的裴肆懒洋洋出声。
　　“许嫣然，小点声，很聒噪。”

　　黎恩棠怀着小心思悄悄抬眼，视线真和裴肆碰撞上了，又做贼心虚似的躲开，桌底下的手快要纠结得扣烂。

　　“想看就大大方方的看。”
　　“没想看。”黎恩棠心事被戳穿，脸色涨红：“是你脸上有东西。”

　　裴肆顺着她指引擦了擦，“这回呢？”

　　“没、没了。”
　　黎恩棠想，自己是真的不会撒谎，现在表情肯定假极了，殊不知，少年只随意嗯了声，就继续趴桌上，睡了。

　　盛夏的日光射进教室，簇簇绿叶在墙上映出斑驳树影，风吹起少年少女的发丝，暧昧缠绕在一起。

　　“黎恩棠，你来回答一下这道问题。”语文老师突然发难。

　　“选C。”裴肆从臂弯里敷衍仰头，大概扫了一眼题，漫不经心出言提醒。

　　黎恩棠很不适应课堂上成为视线焦点的感觉，她紧紧攥着衣边，小声重复了句裴肆的答案。

　　原本的课堂还有些吵闹，她回答完后，短暂地寂静了一瞬。

　　语文老师冷淡睨她，高颧骨上的小眼睛划过不屑，“嗯，坐下吧，下次上课别总往身后看，你后面有什么？”

　　黎恩棠面皮薄，这番话让她难堪，似最隐秘羞耻的心房被残忍拨开。
　　她眼眶微红，发达的泪腺迅速蓄满眼泪，前桌偏头，见她这模样，嫌弃地往前挪了挪椅子，刻意和她拉远距离。

　　尖锐摩擦声中，黎恩棠听见了那个词：“晦气！”

　　啪——
　　她身旁的短发女孩使劲拍笔到桌上。

　　“来你再说一遍来？”许嫣然作业都不抄了，揪着那人衣领就要骂她。

　　“我说错了？”那女生直直对上许嫣然视线，有恃无恐道：“她爸是个什么东西梅清的人都知道，你维护也没用！”

　　“我去你——”
　　“行了。”语文老师张霞不耐烦打断，言语刻薄：

　　“许嫣然，你给我闭嘴，觉得今天报道只上半天课，心就飞了？一点女孩子样都没有！”

　　许嫣然气得双目喷火，黎恩棠轻扯了扯她，才不情不愿坐下。

　　但张霞明显不愿这么放过她们。

　　在所有同学默写蒹葭时，她走路带风到黎恩棠她们桌前，直接抽走数学答案，撕了个稀烂。
　　彼时黎恩棠正侧拄着脑袋，望着裴肆笔袋出神。

　　“抄作业聊天就算了，一个小姑娘，身子都快扭到男同学身上了，以为老师看不见？”

　　裴肆面色不虞，刚要开口，黎恩棠就抢先他一步出声：

　　“我没有。”

　　她声线紧张到微颤，却字字清晰：“老师，我没想勾引男同学，只是溜号了。”
　　像劲风里弯了茎的茉莉，柔弱，却不懦弱。

　　张霞看着她，眼中闪过嫉妒，“老师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顶嘴了？一点教养都没有！”

　　“你们俩都给我出去站着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