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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忠奸难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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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如意的“暴毙”,如同一盆冰水,浇熄了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诏狱号称铜墙铁壁,竟能让重要人犯如此不明不白地死去,这背后渗透的力量,令人不寒而栗。对手的狠辣与能量,远超我们最初的预估。
镇北王府的书房内,空气仿佛凝固。萧砺背对着我们,望着窗外依旧淅沥的雨幕,宽厚的肩膀似乎承载着无形的重压。顾铮紧握佩剑,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惯常冷硬的脸上,此刻写满了压抑的怒火与一种被愚弄的屈辱——他麾下的夜不收能在狄人腹地来去自如,却护不住京城诏狱中的一个关键人证。
“是冯保,还是永嘉?”顾铮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或者……他们根本就是一伙的!”
我坐在一旁,指尖冰凉。曹如意之死,不仅断了线索,更传递出一个危险的信号:对方可以在他们想要的任何时间,清除任何碍事的人。那父亲在大理寺狱中……我的心猛地揪紧。
“现在下结论为时过早。”萧砺终于转过身,他的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只有眼底深处翻涌着暗流,“曹如意知道的太多,他的死是必然。但这未必是坏事。”
“不是坏事?”顾铮不解,眉头紧锁。
“他死了,恰恰证明我们追查的方向是对的,让他们感到了致命的威胁。”萧砺走到书案前,指尖点着那份关于永嘉郡主府嬷嬷侄子的情报,“这条线,现在就是重中之重!曹如意一死,对方必然认为暂时安全,可能会放松警惕,或者……急于处理掉下一个可能的隐患。”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王爷是说,他们会有所行动?针对那个嬷嬷,或者那个神秘的皮货商线人?”
“没错。”萧砺目光锐利,“顾铮,加派人手,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盯死那个嬷嬷和她的侄子,还有他们所有的社会关系!任何风吹草动,立刻来报!”
“是!”顾铮领命,转身欲走。
“等等。”萧砺叫住他,语气凝重,“记住,只监视,除非对方有毁灭证据或灭口的明确动作,否则绝不打草惊蛇。我们要放长线,钓大鱼,甚至……顺藤摸瓜,找到‘玄狐’的本尊!”
顾铮重重点头,大步离去。
书房内只剩下我与萧砺。烛火跳跃,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他揉了揉眉心,难掩疲惫。
“王爷,喝口参茶吧。”我端起云舒方才送来的茶盏,递到他面前。
他看了我一眼,接过茶盏,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我的手背,带着一丝冰凉的触感。我们都微微一怔,随即若无其事地分开。
“沈小姐,”他抿了一口茶,声音低沉,“你怕吗?”
我愣了一下,随即坦然迎上他的目光:“怕。怕父亲在狱中安危,怕边关生灵涂炭,怕奸佞当道,忠良蒙冤。”我顿了顿,语气转而坚定,“但正因为怕,才更不能退缩。”
萧砺深深地看着我,那目光仿佛要穿透我的灵魂,许久,他才缓缓道:“你很像你父亲,外柔内刚,骨子里有股不肯弯折的韧劲。”他放下茶盏,语气带着一丝复杂的感慨,“当年在朝堂之上,你父亲便是这般,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为了国库账目上一个微小的不清不楚,敢当着先帝的面,据理力争,寸步不让。”
这是我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对父亲如此直接的评价。心中不由一暖,又有些酸楚。“父亲常教导,读圣贤书,所学何事?无非‘忠义’二字。为臣忠君爱国,为人正直不阿。”
“忠义……”萧砺咀嚼着这两个字,嘴角勾起一抹略带嘲讽的弧度,“可这朝堂之上,人心隔肚皮,忠奸难辨。有时候,最大的敌人,往往戴着最忠诚的面具。”
他的话意有所指,让我心中凛然。是啊,那隐藏在深处的“玄狐”,或许此刻正道貌岸然地立于朝堂,或许正与我们把酒言欢,谁又能看得清那面具下的真实嘴脸?
接下来的两天,监视取得了突破性进展。那个嬷嬷的侄子,名叫赵四,果然沉不住气。在曹如意死后第二天,他便悄悄去了城西一家不起眼的当铺,典当了几件看起来价值不菲的古玩玉器,换得了大笔现银。而经过“听风楼”鉴定,那些古玩,并非赵四家所能拥有,其风格纹饰,更偏向宫内流出的器物!
“资金来路不明,又与宫中之物有关……”我看着情报,心中疑窦丛生,“难道永嘉郡主是通过变卖宫中赏赐或……其他来源的器物,来筹措资金,用于收买人心和勾结狄人?”
“未必是变卖。”萧砺眼神冰冷,“或许是赏赐,或许是……偷盗。内承运库管理混乱,冯保一手遮天,做些手脚,将库中宝物偷偷弄出来,并非难事。”
就在我们推测之时,负责监视赵四的暗哨传回紧急消息——赵四与人在一处偏僻茶楼密会,对方虽做商人打扮,但身形魁梧,耳后有疑似狄人部族的独特刺青!
“果然按捺不住了!”萧砺豁然起身,“顾铮,带人包围茶楼,务必生擒那个狄人细作!沈小姐,你随本王一同前去!”
我们迅速行动。马车在湿滑的街道上疾驰,顾铮率领的边军好手早已先行一步,悄无声息地将那家茶楼围得水泄不通。
当我们赶到时,茶楼内已是一片狼藉,显然经过了一番短暂而激烈的打斗。赵四瘫软在地,面如死灰,□□湿了一片,散发着骚臭味。而那个“狄人商人”则被两名边军死死按在地上,虽然被卸了下巴防止咬毒自尽,但仍兀自挣扎,眼神凶狠如野兽。
顾铮从那人贴身的衣物夹层中,搜出了一封密信和一小卷用特殊羊皮绘制的图纸!
密信是用狄文写的,萧砺精通狄语,接过一看,脸色瞬间阴沉如水。“是‘玄狐’给左贤王的回信,承诺十日内,必使我北疆边防陷入混乱,届时以狼烟为号,助其破关!”他的目光落在那卷羊皮图纸上,缓缓展开。
那图纸之上,赫然是北疆一处重要关隘——飞云陉的兵力部署、哨卡位置、换防时间等详细布防信息!虽然并非全图,但足以让狄人找到防御薄弱点,给予致命一击!
“飞云陉……”顾铮倒吸一口凉气,“此地若失,北疆门户洞开!这图……这图是从何泄露?!”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狄人细作和面如土色的赵四身上。
“说!这图是谁给你的?!”顾铮一把揪起赵四,声如雷霆。
赵四早已吓破了胆,涕泪横流:“小、小人不知道啊……是、是姑母……是永嘉郡主身边的桂嬷嬷让小人来的,只说把这图交给这人,就能得黄金百两……小人什么都不知道啊……”
桂嬷嬷!果然是她!
“那嬷嬷现在何处?”萧砺厉声问。
“在、在郡主府……今日郡主进宫赴宴,她、她应该在府中……”
“不好!”我心中猛地一沉,“桂嬷嬷可能也要被灭口!”
萧砺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立刻对顾铮道:“你留在此地清理现场,审问细作!本王亲自去永嘉郡主府!”
“王爷,不可!”我急忙阻止,“永嘉郡主府戒备森严,您无旨擅闯,乃是重罪!对方正愁找不到您的把柄!”
萧砺脚步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他知道我说得对,但此刻机会稍纵即逝!
就在这时,一名王府侍卫匆匆跑来,气喘吁吁地禀报:“王爷!宫里传来消息,永嘉郡主在宫中赴宴时,其府中一名姓桂的嬷嬷,因……因偷盗郡主首饰,被当场拿下,杖毙了!”
消息如同又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我们心头!
还是晚了一步!对方下手太快,太狠!桂嬷嬷这条线,也彻底断了!
书房内再次陷入死寂。刚刚抓到的一点曙光,瞬间又被浓重的黑暗吞噬。赵四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狄人细作宁死不屈,桂嬷嬷被灭口……所有的线索,似乎都在这里戛然而止。
挫败感如同毒蛇般噬咬着每个人的心。顾铮一拳砸在墙上,留下一个浅坑,低声咒骂。萧砺闭上眼,胸口剧烈起伏,他在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怒火。
我站在原地,只觉得浑身发冷。对手就像是一个隐藏在深渊中的怪物,我们好不容易看到它伸出的一只触手,可每当我们要抓住时,它便果断地将触手斩断,再次隐没于黑暗,只留下我们在岸边,面对着一片狼藉和更深的迷雾。
忠奸难辨,人心如渊。
我们面对的,不仅仅是一个或几个敌人,而是一张盘根错节、渗透至深、冷酷无情的关系网。他们占据着高位,掌握着资源,可以轻易地动用权力来抹杀一切威胁。
“我们……是不是拿他们没办法了?”云舒的声音带着哭腔,在一旁怯怯地问道。
萧砺猛地睁开眼,那眼中再无半分犹豫和挫败,只剩下如同北极寒冰般的坚定与冷厉。
“不。”他斩钉截铁,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足以撼动人心的力量,“他们越是疯狂地抹除痕迹,越是证明他们害怕!桂嬷嬷死了,赵四还在,那个狄人细作还在!飞云陉的布防图泄露,说明军中亦有内鬼!查!给本王狠狠地查!就从飞云陉的驻军将领查起,从所有能接触到这份布防图的人查起!本王倒要看看,是他们杀得快,还是我们查得快!”
他的目光扫过我们,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决心:“魑魅魍魉,终究见不得光。只要我们不放弃,只要这世间还有一丝正气在,就定能将他们揪出来,曝于朗朗乾坤之下!”
看着萧砺如同磐石般坚定的身影,感受着他话语中那股一往无前的决心,我心中的寒意渐渐被一股暖流驱散。是啊,黑暗固然深重,但只要执火者不熄,便总有照亮的一天。
这场斗争,远未结束。而我们的意志,比我们想象的,更加坚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