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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王府探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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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滁州田庄休整了两日,待伤员情况稳定,我们便启程返京。一路之上,气氛比来时更加凝重。那场山道截杀如同阴影,笼罩在每个人心头。顾铮派了四名亲兵沿途护送,他自己则因军务在身,与我们分道而行。
 
 马车轱辘碾过官道,我靠在车壁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藏在袖中的那几片冰冷断刃和那本染着无形鲜血的册子。韩青山决绝的眼神、栓子惨死的描述,还有那些莫名“意外”身亡的工匠……这些画面在我脑中反复盘旋,沉甸甸地压在心口。
 
 “小姐,喝点水吧。”云舒递过水囊,脸上忧色未褪,“回到京城,怕是还有更大的风波等着。”
 
 我接过水囊,抿了一口冰凉的水,试图浇灭心头的焦灼。“风波从来都在,只是如今,我们终于看清了风眼在何处。”
 
 秦妈妈叹了口气:“这军械案牵连如此之广,背后之人手眼通天,小姐,我们真的能……?”
 
 “必须能。”我打断她,语气坚定,“这不是沈家一家的荣辱,是关乎边关万千将士性命,关乎朝廷法度纲常。韩队正用性命护下的证据,栓子和那些工匠用鲜血写就的真相,不能就这么被埋没。”
 
 我掀开车帘一角,望着外面飞速后退的枯寂田野,心中已有了计较。回京之后,首先要见的,就是镇北王。他既是此案的关联者,也是在朝中能与幕后黑手抗衡的少数力量之一。但如何与他合作,将证据的作用发挥到最大,还需仔细权衡。
 
 数日后,马车终于驶入京城。城门守卫查验得似乎比往日更加严格,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紧绷感。我们没有直接回府,而是先去了城西的一处沈家别院,稍作梳洗,换回往日的装束,以免一身风尘引人猜疑。
 
 刚踏入别院书房,负责留守京城的另一名心腹丫鬟碧荷便匆匆进来,脸色凝重地禀报:“小姐,您离京这几日,京城并不平静。”
 
 “细细说来。”
 
 “第一,永嘉郡主府戒备愈发森严,但前日夜间,曾有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马车深夜到访,停留了约一个时辰才离开,驾车之人身手矫健,不像普通车夫。”
 
 “第二,我们按小姐吩咐,暂停了对郡主府的近距离监视,但通过其他渠道得知,兵部核查军需旧账的风声越来越紧,有几位当年与李崇共事过、如今仍在兵部任职的官员,近日都称病告假,闭门不出,似在躲避什么。”
 
 “第三,”碧荷压低了声音,“也是最重要的,我们安排在王府附近的人回报,镇北王这两日称病未上朝,但王府侧门时有军中将领装扮的人秘密出入,王府内的气氛……似乎也有些异样。”
 
 我心下一沉。永嘉郡主果然没闲着,还在暗中活动。兵部的动向说明对方正在收紧包围圈,而那些告假的官员,恐怕是嗅到了危险,或者本身就是知情人。镇北王府的异动,则说明萧砺也意识到了局势的严峻,正在暗中部署。
 
 “我们回来的消息,可有泄露?”我问道。
 
 “应该没有。我们是悄悄入城的,直接来的别院。”
 
 “很好。”我沉吟片刻,“准备拜帖,我要去镇北王府探病。”
 
 “现在?”云舒有些吃惊,“小姐一路劳顿,不如先回府休息……”
 
 “夜长梦多。”我摇头,“对方连灭口都做得出来,绝不会给我们喘息之机。必须尽快与镇北王商议对策。”
 
 半个时辰后,一辆沈府的马车停在了镇北王府的角门。我递上拜帖,言明听闻王爷染恙,特来探视。门房显然早已得了吩咐,并未多问,恭敬地将我引了进去,同行的只有捧着礼盒的云舒。
 
 这次见面的地点,依旧是那间书房。只是气氛与上次赏画时截然不同。镇北王萧砺坐在书案后,虽未穿朝服,只着一身墨色常服,但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沉郁与冷厉,书房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金疮药气味。
 
 “沈小姐来了。”他抬手示意我坐下,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审视,“滁州之行,看来并不顺利。”
 
 我注意到他左手手臂的动作似乎有些微的凝滞,袖口处隐约可见白色绷带的痕迹。他受伤了?是丁,那日山道截杀,他虽勇武,但乱战之中,难免挂彩。
 
 “王爷明鉴。”我微微颔首,没有绕圈子,“臣女确实去了滁州,也找到了想找的人——前镇北军前锋营队正,韩青山。”
 
 萧砺眼中精光一闪,身体微微前倾:“他还在世?说了什么?”
 
 我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从云舒手中的礼盒底层,取出了那个油布包裹,当着他的面,缓缓打开。那几片锈迹斑斑的断刀和那本页面发黄的册子,呈现在书案之上。
 
 “这是韩队正拼死护下的证物。”我的声音低沉而清晰,“他亲口指证,十二年前,兵部郎中李崇在验收那批环首刀时,指使验收官舞弊,以次充好。这批劣质刀具导致至少一名士兵在遭遇狄人时因刀身崩断而阵亡。事后,韩队正上报实情,反遭打压,被迫退役。而当年参与锻造这批刀的几名工匠,也在事后陆续‘意外’身亡或失踪。”
 
 我一字一句,将韩青山的血泪控诉复述出来。书房内寂静无声,只有炭火偶尔的噼啪。萧砺的脸色随着我的叙述,变得越来越阴沉,放在书案上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几乎让空气凝固。
 
 “好……很好!”他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几个字,眼中翻涌着滔天的怒火与杀意,“李崇!还有他背后的人!竟敢如此玩弄边关将士的性命!中饱私囊!”
 
 他猛地一拍书案,震得茶盏嗡嗡作响:“本王当初只当李崇是贪财弄权,没想到……没想到他竟如此丧尽天良!”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锐利地看向我,“沈小姐将此证物带来给本王,是打算如何?”
 
 “王爷,”我迎上他的目光,坦然道,“证据在此,真相已明。但正如王爷所见,对方势力庞大,行事狠辣,绝不会坐以待毙。韩队正将证物交给我时,便已遭灭口追杀。我们返京途中,亦在山道遭遇截杀。若非顾铮将军恰好路过,后果不堪设想。”
 
 “顾铮?”萧砺眉头微挑,“他怎么会……”
 
 “顾将军似也一直在暗中调查此事。”我解释道,“他赶到时,正逢杀手行动。”
 
 萧砺沉吟片刻,点了点头:“顾铮此人,性子是冷了些,但于公于私,都算得上磊落。他插手此事,倒也不意外。” 他重新将目光聚焦在证物上,“沈小姐的意思,是希望与本王联手,将此案捅破?”
 
 “不错。”我斩钉截铁道,“单凭沈家之力,难以对抗幕后黑手。唯有借助王爷之势,方能在朝堂之上,与之抗衡。此案不仅关乎家父清誉,更关乎王爷治军威信,关乎边关稳定,关乎无数将士的性命与公道!于公于私,我们都有联手之必要。”
 
 萧砺深深地看着我,那目光仿佛要穿透我的灵魂,审视我话语中的每一个字是否真诚。良久,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决断后的沉稳:“沈小姐胆识过人,谋定后动,萧某佩服。好!本王便与你联手,将这藏于朝堂之上的蠹虫,揪出来!”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不过,此事需从长计议,一击必中。对方在朝中经营多年,党羽遍布,仅凭韩青山一人口供和这些物证,虽能引起轩然大波,但若想彻底钉死幕后主使,恐怕还不够。”
 
 “王爷所言极是。”我表示赞同,“臣女怀疑,永嘉郡主府,乃至宫中,都可能牵涉其中。李崇虽死,但他的那个奚师爷却神秘失踪,最后被发现与永嘉郡主的人接触。这绝非巧合。”
 
 “永嘉……”萧砺冷哼一声,“她代表的是宫中某些人的意思。看来,有人是觉得本王碍眼了,想借此机会,既除掉沈尚书这样的清流,又能打击本王的威信,一箭双雕。”
 
 他转身,目光灼灼:“既然要动,就要连根拔起!我们需要更多的证据,尤其是能直接指向宫中,或者能证明他们之间资金往来、利益输送的证据。李崇贪墨的巨额款项,流向了何处?这才是关键!”
 
 “资金流向……”我若有所思,“这确实是最难查,也最致命的一环。李崇已死,账目恐怕早已被销毁或转移。”
 
 “明面上的账目自然没了,但暗地里的呢?”萧砺眼中闪过一丝老谋深算的光芒,“如此巨大的款项,不可能毫无痕迹。李崇的家人,他的那些隐秘产业,还有……那个失踪的奚师爷!找到他,或许就能找到突破口。”
 
 “王爷的意思是……”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萧砺走回书案前,指尖点着那本册子,“韩青山的证词和物证,我们先按兵不动,甚至可以故意放出一些模糊的消息,引蛇出洞。暗中,集中力量,追查资金流向和那个奚师爷的下落。待证据链完整,再在朝堂之上,发动致命一击!”
 
 我心中凛然,姜还是老的辣。镇北王此计,确实比我想的直接上奏弹劾要稳妥狠辣得多。
 
 “臣女明白了。”我起身,“沈家会动用所有能动用的力量,暗中追查奚师爷和资金流向。”
 
 “很好。”萧砺点头,“本王也会动用军中及……其他渠道,协助调查。我们保持联系,但明面上要减少往来,以免打草惊蛇。”
 
 离开镇北王府时,夜色已深。寒风扑面,我却感觉浑身血液有些发热。与虎谋皮固然危险,但至少,我们有了明确的方向和强大的盟友。
 
 回到沈府,父亲竟还未歇息,在书房等我。见我回来,他屏退左右,关切地问道:“微儿,此行可还顺利?你脸色似乎不太好。”
 
 我看着父亲担忧而清正的面容,心中酸涩。他一生恪尽职守,廉洁奉公,却无端被卷入如此肮脏的阴谋之中。我决定暂时不将滁州的惊险和与镇北王结盟的细节告诉他,以免他担忧,只含糊道:“去了田庄,一切都好,父亲不必挂心。只是路上感染了些风寒,休息一下便无碍了。”
 
 父亲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膀:“辛苦你了。朝中近日风波诡谲,为父总觉得有些不安。你一个女儿家,莫要太过操劳,万事小心。”
 
 “女儿晓得了。”我乖巧应下,心中却愈发坚定。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护住父亲,护住沈家,更要让那些视人命如草芥的蠹虫,付出代价!
 
 接下来的几日,京城表面依旧平静,但暗地里的较量已然展开。我通过“听风楼”,将追查重点完全转向了李崇的隐秘财产和那个失踪的奚师爷。同时,也加派人手,严密监视永嘉郡主府的一切异动。
 
 而镇北王那边,似乎也在暗中调动力量。京城的气氛,像一张逐渐拉满的弓,弦越绷越紧,只待那支足以射落目标的利箭,蓄势待发。
 
 我知道,这场风暴的中心,正在悄然形成。而我和镇北王布下的网,也正在无声地收紧。下一个被惊动的,会是谁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