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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金蝉脱壳 ...

  •   京城的水,表面波澜不惊,底下却是暗流湍急。我与镇北王萧砺达成默契后,沈府与王府明面上的往来几乎断绝,但暗中的信息传递却从未停歇。通过“听风楼”和萧砺提供的几条隐秘渠道,关于李崇财产和奚师爷下落的追查,在悄无声息却又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李崇生前虽只是五品郎中,但其所贪墨的军械款项数额巨大,绝非小数目。如此巨款,绝不可能凭空消失,必然有其流转的路径和藏匿的窝点。我们首先将目标锁定在李崇的家人及其关联产业上。

      李崇死后,其家眷并未离京,依旧住在李府。但其正妻王氏深居简出,一应采买皆由心腹老仆操办,子女也大多送往外地“求学”或“养病”,府内用人更是筛查得极为严密,几乎针插不进。明面上的查探,收获甚微。

      “听风楼”动用了安插在户部及几家大钱庄的暗线,试图从账目上寻找缺口。然而,与李崇相关的明面账户,早在案发前后就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剩下的都是一些正常的俸禄往来和些许田庄收入,与那笔庞大的贪墨款相比,简直是九牛一毛。

      “资金流转如同流水,总要留下痕迹。”我坐在别院书房中,对着面前汇集来的情报,眉头紧锁,“如此干净,反而显得刻意。必定是经由我们尚未掌握的隐秘渠道,或者……化整为零,藏匿于我们意想不到之处。”

      “小姐,”云舒在一旁研磨,低声道,“碧荷那边传来消息,我们的人日夜盯着李府,发现每隔三五日,总有一个卖脂粉的货郎会到李府后门,与那王氏身边的一个嬷嬷交接。起初以为是寻常采买,但次数似乎过于频繁,而且那货郎身形健硕,步履沉稳,不似寻常走街串巷之人。”

      “哦?”我精神一振,“可查到那货郎的底细?”

      “正在查。此人极为警惕,我们的人不敢跟得太近,只知他通常从城东的‘悦来客栈’附近出来。”

      “悦来客栈……”我指尖轻敲桌面,“那是南来北往商客聚集之地,鱼龙混杂。继续跟,但要万分小心,宁可跟丢,也不能暴露。”

      “是。”

      另一方面,对奚师爷下落的追查也陷入了僵局。自那日他被发现与永嘉郡主的人接触后,便如同人间蒸发,再无线索。永嘉郡主府更是铁板一块,我们的人根本无法靠近核心。

      就在调查似乎陷入停滞之时,镇北王那边却传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

      这日深夜,我正准备歇下,窗外忽然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布谷鸟叫声——这是与萧砺约定的紧急联络信号。我心中一动,披衣起身,示意云舒警戒,自己悄然走到窗边。

      窗外夜色浓重,一个黑影如同狸猫般轻巧地翻入院内,递上一枚蜡丸,随即又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黑暗中。

      我捏碎蜡丸,里面是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只有寥寥数字:“奚或藏身西郊‘锦绣庄’,与永嘉有关,慎查。”

      西郊锦绣庄?我迅速在脑中搜索关于这个地方的信息。那似乎是永嘉郡主名下的一处产业,名义上是个织造作坊,规模不大,位置也相对偏僻,平日里并不起眼。奚师爷竟然藏在那里?镇北王的消息来源果然非同一般。

      但“慎查”二字,也点明了其中的风险。永嘉郡主既然将人藏在那里,必然有所防范,贸然行动,很可能打草惊蛇,甚至落入陷阱。

      然而,这是目前关于奚师爷最明确的一条线索,绝不能放弃。

      我沉吟片刻,心中已有了计较。不能大张旗鼓,只能秘密探查。

      “云舒,去请沈忠过来。”沈忠是府中护卫统领,也是父亲极为信任的心腹,身手不凡,且对沈家忠心耿耿。

      片刻后,一身劲装的沈忠悄然而至:“小姐,有何吩咐?”

      “忠叔,有件要紧事,需你亲自走一趟。”我将纸条递给他,“西郊锦绣庄,可能藏着军械案的关键证人。我需要你带两个绝对可靠、身手最好的兄弟,连夜去探一探虚实。记住,只探不抓,确认目标是否在内,摸清庄内守卫布置即可,万不可打草惊蛇。”

      沈忠接过纸条,看了一眼,面色凝重:“小姐放心,属下明白。定不负所托。”

      “一切小心。”我郑重嘱咐。

      沈忠领命而去,身影很快融入夜色。我站在窗前,望着漆黑的天幕,心中并无把握。此行吉凶难料,但我们必须迈出这一步。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书房里的更漏滴答作响,每一刻都像是在煎熬。云舒陪在我身边,同样神色紧张。

      直到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窗外才再次传来动静。沈忠带着一身露水和淡淡的血腥气回来了,他手臂上有一道不深的划伤,已经简单包扎过。

      “小姐,幸不辱命。”沈忠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锐利,“庄内确有蹊跷。表面看是个普通织坊,但内里暗哨遍布,守卫皆是好手,绝非寻常家仆。我们潜入后,在一处偏僻院落,发现了疑似奚师爷的人。他虽换了装扮,形容憔悴,但轮廓与画像有七八分相似。院内还有两个护卫看守,我们怕惊动更多人,未敢靠近确认。”

      “可有交手?”我心中一紧。

      “撤离时被一个暗哨发现,动了手,我们解决了对方,但动静可能已经引起警觉。”沈忠沉声道,“属下无能,请小姐责罚。”

      “无妨,人回来就好。”我摆摆手,心中念头飞转。奚师爷果然在那里!但经过这番探查,对方必定更加警惕,甚至会迅速转移人证。我们必须尽快行动!

      “忠叔,你们辛苦了,先去休息,伤口好好处理。”我吩咐道,随即对云舒说,“立刻准备,我要再见镇北王。”

      清晨,镇北王府的书房再次迎来了不速之客。萧砺显然也一夜未眠,眼中带着血丝,但精神却异常亢奋。

      “确定了?”他听完我的叙述,直接问道。

      “八九不离十。”我点头,“但经过夜探,对方很可能已经警觉,随时可能转移奚师爷。”

      萧砺眼中寒光一闪:“那就不能再等了!既然确定了位置,又有奚师爷这条线指向永嘉,足以作为突破口!”他站起身,在书房内踱步,“本王这就下令,调派可靠人手,以查缉盗匪为名,突袭锦绣庄!只要拿下奚师爷,就不怕撬不开他的嘴!”

      “王爷,”我提醒道,“永嘉郡主身份特殊,若无确凿证据,贸然动她的人,恐引来反噬。”

      “放心。”萧砺冷笑一声,“本王自有分寸。不会直接指认永嘉,只说是接到线报,庄内藏匿朝廷钦犯。只要拿下奚师爷,搜到相关证据,到时候,由不得她抵赖!即便她断尾求生,奚师爷也足够牵扯出李崇和背后的资金链条!”

      他看向我,目光决然:“沈小姐,时机稍纵即逝。你我联手,就在今日,如何?”

      我深吸一口气,知道这是关键时刻,容不得犹豫。“好!沈家会配合王爷行动,确保消息不会走漏,并在外围策应。”

      “痛快!”萧砺一拍手掌,“一个时辰后,西郊锦绣庄外汇合!”

      计划已定,各自行动。我迅速返回沈府,调动“听风楼”和府中护卫,一方面严密监视永嘉郡主府和可能与此案相关的其他官员府邸的动静,另一方面安排人手在锦绣庄外围布控,防止有人逃脱或外部力量干预。

      一个时辰后,西郊,锦绣庄外。

      时近正午,庄内似乎一切如常,隐约能听到织机的声音。但若有心观察,便能发现庄门守卫的眼神格外警惕,不时扫视着周围。

      萧砺亲自带队,他并未穿王爷常服,而是一身玄色劲装,外罩黑色大氅,腰佩长剑,身后跟着二十余名精悍的护卫,这些人眼神锐利,行动迅捷无声,显然是军中好手,甚至可能是镇北王府蓄养的死士。

      我们隐在庄外的一片树林中,对视一眼,微微颔首。

      萧砺不再犹豫,猛地一挥手:“行动!”

      一声令下,他身后的护卫如同猎豹般扑出,分作数队,直扑锦绣庄前后门及各处围墙。庄门守卫刚想喝问,便被迅猛制伏,连发出警报的机会都没有。

      庄内顿时响起惊呼声、呵斥声以及兵刃交击的脆响!果然,这里的“织工”和“仆役”大多身怀武艺,反应极快,立刻进行了激烈的抵抗。

      我与云舒、沈忠等人留在林间,紧张地注视着庄内的动静。战斗比预想的更为激烈,镇北王的护卫虽然精锐,但庄内的抵抗力量也非同小可,双方一时间僵持不下。

      “小姐,情况似乎不太对。”沈忠低声道,“对方的抵抗太有组织了,不像仓促应战,倒像是早有准备。”

      我心下一沉,难道消息还是走漏了?或是永嘉郡主心思缜密,在任何据点都安排了足够的护卫力量?

      就在这时,庄院深处突然冒起一股浓烟,随即火光窜起!

      “不好!他们要毁灭证据!”我失声道。

      几乎是同时,庄院一侧的角门被猛地撞开,几道身影护着一个穿着普通仆役服装、但身形与奚师爷极为相似的人,拼命向外冲杀!镇北王的护卫立刻围堵上去,双方再次爆发混战。

      “拦住他们!要活的!”萧砺的怒吼声从庄内传来。

      眼看那几人就要被合围,突然,从庄外另一侧的密林中,射出数支冷箭,精准地射向围堵的王府护卫!箭矢力道极大,瞬间便有两人中箭倒地。

      “还有伏兵!”沈忠惊呼。

      趁着这短暂的混乱,那几名护卫拼死杀出一条血路,护着中间那人,向密林深处遁去!

      “追!”萧砺带人从庄内冲出,脸色铁青,他显然也没料到对方还有后手。

      一部分王府护卫继续清剿庄内残敌并救火,另一部分则随着萧砺和我方的人一起,向那几人逃遁的方向追去。

      追击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那几人显然对地形极为熟悉,在林中穿梭,不断利用树木和地形阻挡追兵。然而,带着一个人,速度终究受到影响,距离在逐渐拉近。

      终于,在一片相对开阔的林间空地,我们将其团团围住。

      那几名护卫背靠背,将中间那人护在核心,眼神绝望而凶狠,显然做好了拼死一战的准备。中间那人低着头,身体微微发抖。

      “放下武器,可留全尸!”萧砺厉声喝道,一步步逼近。

      那几名护卫互望一眼,非但没有投降,反而发一声喊,主动冲杀上来,状若疯虎!

      战斗瞬间爆发,却又在短时间内结束。这几人武艺虽高,但面对人数占优、同样精锐的追兵,很快便被尽数格杀。

      萧砺大步走到那被护在中间的人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奚康!看你往哪里逃!”

      然而,当那人惊恐地抬起头时,我们都愣住了。

      这不是奚师爷!虽然身形有几分相似,但面容完全不同,只是一个普通的、面色苍白的年轻人!

      “金蝉脱壳!”我心中一凉。

      萧砺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他猛地将那人掼在地上,怒喝道:“说!奚康在哪里?!”

      那年轻人吓得浑身哆嗦,语无伦次:“小、小人不知……他们、他们让小人换上这衣服,说、说只要跟着跑,就、就给小人家里钱……”

      我们都被耍了!锦绣庄内的抵抗,庄外的伏兵,乃至这个替身,都是为了掩护真正的奚师爷转移!好精妙的算计,好快的反应速度!

      “王爷,庄内火势已控制住,但……主要屋舍几乎烧毁大半,未能搜到有价值的东西。”一名王府护卫前来禀报,印证了我们的判断。

      萧砺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已恢复了冷静,但眸中的寒意却更盛。“清理现场,我们的人撤走。至于这些尸体……”他看了一眼地上的伏兵和护卫尸体,“查清身份。”

      “是。”

      这次突袭,看似雷霆万钧,却只拔除了对方一个不算核心的据点,缴获寥寥,关键证人奚师爷依旧下落不明,还打草惊蛇。可以说,我们输了一局。

      返回京城的路上,气氛压抑。萧砺与我并骑而行,沉默许久,他才缓缓开口:“是本王小觑了对手。”

      “王爷不必自责,对方狡猾,且势力盘根错节。”我安慰道,心中同样沉重,“经此一事,他们必定更加隐匿。再想找到奚师爷,恐怕难如登天。”

      “未必。”萧砺目光深沉,“他们反应如此之快,布局如此周密,恰恰说明奚师爷和那些证据的重要性,也说明他们就在京城,或者说,其指挥核心就在京城!而且,调动这些伏兵和完成金蝉脱壳,需要极强的执行力和资源,这本身,就是一条新的线索!”

      我闻言,若有所思。不错,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做出如此应对,绝非永嘉郡主一人之力所能及。这背后,定然有一张更大的网。

      “接下来,我们一方面要追查今日这些伏兵的来历,另一方面,”萧砺看向我,语气凝重,“恐怕要做好正面冲突的准备了。我们动了他们的棋子,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我点了点头,望向京城方向。那里的天空,阴云密布,仿佛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这场对弈,已至中盘,接下来的厮杀,将更加凶险。但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只能走下去,直到水落石出,直到……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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