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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啥事没有才是意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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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百善阁内,属于某位捉妖师的狭窄居所。
鹊叁上蹿下跳,属实是找不到一个自己满意的歇脚点,后悔……就是后悔啊!算惹算惹……去屋顶睡吧!广阔天地不愁一只小小鸟的容身之处!
霁云舟将那个装着狗妖的锁妖袋放在墙角,并未立刻上交。他坐在冰冷的石床上,掌心摊开,正是乐灿塞给他的那枚药丸。
月光透过高窗的小格,吝啬地洒下一点清辉。霁云舟借着这点微光,仔细端详着药丸。外表光滑,看不出任何标记。凑近细闻有一股极其清洌、带着淡淡草木苦香的药气,药气钻入鼻端,竟让他因方才打斗而隐隐作痛的脏腑都感到一丝舒缓。
“好药……”霁云舟低声自语。这绝不是市面上常见的普通疗伤药。这个女人还真是不简单……
“有人想害你。”乐灿那略带戏谑却又无比笃定的话语,再次在耳边响起。
霁云舟的眼神沉了下来,他并非毫无戒心的蠢人,只是长久以来在百善阁底层挣扎,习惯了被忽视,甚至被鄙夷,从未想过会有人处心积虑地“害”他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但乐灿的话,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搅动了他心底深埋的不安。
他开始仔细回想这几日的饮食。
百善阁有统一的膳堂,对于捉妖师的食物说不上精致,但管饱。他因为沉迷符箓,常常错过饭点,或者干脆带几个冷馒头回房边画边啃。唯一固定会吃到的热食,就是每日清晨由修士送到各人房门口的一碗清粥和一碟小菜。
粥…是了,就是那碗粥!
霁云舟的瞳孔微微收缩。他记起来了!寡淡无味的白粥偶尔几天会有一丝极其细微的、若有若无的土腥气。那气味淡得几乎可以忽略,混在米香里,他当时只当是那些修士看不起他所以往里掺了土渣子,现在想来…那根本不是米香!好在他尝出不对劲的时候就倒掉了。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他猛地起身,快步走到墙角一个用来丢弃废纸的竹篓旁。里面堆满了画废的符纸和一些杂物的残渣。他忍着恶臭,借着月光在里面翻找。终于,在最底层,他找到了几张被揉成一团、沾着些许干涸粥渍的油纸——那是他前天喝到土腥味后倒了粥后用来擦桌子的,擦完随手就扔进了竹篓中
霁云舟小心翼翼地将这几张沾着可疑痕迹的油纸摊开。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无比专注。指尖蘸取了一点朱砂,在桌面上飞快地勾勒出一个极其复杂的微型符阵。符阵中心,正对着油纸上那点干涸的污渍。
他口中默念法诀,指尖灵光一闪,点在符阵的启动节点上。
嗡!
微小的符阵亮起暗红色的光芒,光芒如同活物般爬上油纸的污渍处。几息之后,那暗红的光芒中,竟分离出一缕极其微弱的、令人心悸的幽绿色丝线!这丝线在符阵光芒中扭曲挣扎,散发出阴冷污秽的气息!
霁云舟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和一种被彻底背叛的冰冷。
“蚀灵散……”
这种毒是一种从妖毒淬炼出的毒素,不会立刻致命,却会缓慢侵蚀灵力根基,让人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虚弱,最终沦为废人!到底是谁要如此处心积虑地毁掉他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废物捉妖师?
为了什么?《万妖谱》吗?他凭借这本江家秘传入了百善阁……但若他死了,也没有人再能打开《万妖谱》……
霁云舟不再去细想,盘膝坐在冰冷的石床上,将那枚药丸放入口中。药丸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清冽如冰泉的洪流,瞬间冲入四肢百骸。这股力量并不霸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韧性,精准地包裹住他脏腑间因毒质侵蚀而产生的细微滞涩和隐痛。
他立刻凝神运转心法,随着灵力流转,那清凉的药力仿佛有生命般,主动追寻着潜藏在经脉深处的阴冷毒质,如同最灵巧的清道夫,将那些顽固的“蚀灵散”残余一点点剥离、包裹、消融。他仿佛能“看”到体内淤积的污秽被冲刷干净,原本因毒素而显得有些黯淡的灵力本源,重新焕发出温润的光泽。
调息不过半个时辰,霁云舟缓缓睁开眼,长长吐出一口带着淡淡腥气的浊气。他活动了一下筋骨,只觉得通体舒泰,神清气爽,连呼吸都顺畅了许多,仿佛卸下了一副无形的沉重枷锁。这药效之强,远超他的预料。
那个女人……到底是什么人?随手给出的药丸竟有如此神效?伤痛消亡,疲惫袭来,霁云舟很快便睡了过去。
过了五更,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负责杂役的修士放下食盘的声音响起,接着是远去的脚步。
霁云舟起身,走到门边。托盘上,依旧是一碗冒着热气的白粥,一碟咸菜。他端起粥碗,凑近鼻端,那丝若有若无的土腥气,在如今他身体被清理过、感知更加敏锐的情况下,变得异常清晰刺鼻!
他眼神冰冷,端着粥碗的手稳如磐石。这次,他没有丝毫犹豫,将粥碗连同里面的毒物,直接倒进了墙角专用于秽物的陶罐里。
没过多久,房门被轻轻叩响。
“执事派我来看看你的伤势。”一个温和的女声传来,是风月淮。
霁云舟打开门,风月淮提着药箱走了进来,见他昨夜竟毫发未伤,难得露出了一抹意外之色。
“听说你昨晚在城北捉妖,动静不小?还惊扰了住户?”
“嗯……出了些意外。”
“意外?”霁云舟毫发无损回来确实是个意外。
霁云舟低着头,声音带着几分刻意伪装的疲惫和木讷:“嗯…碰上个厉害的狗妖,符阵没控住。幸好…运气好,妖物自己不是很聪明,后面被住户吓到,掉进了符阵中。”
风月淮为他把脉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如常。她一边收拾药箱,一边像是闲聊般说道:“挺好的,继续喝药吧,跟之前一样。”她抬眼,目光似有深意地扫过霁云舟略显苍白的脸“饮食上更要注意。反正我是不爱吃这里的东西,宁可多走两步出门吃个阳春面。”
霁云舟心中一怔,风月淮这是在暗示他,她果然知道有人在饮食里做手脚!他抬头看向风月淮,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探寻,嘴唇微动,想追问是谁。
风月淮却避开了他的目光,提起药箱站起身,语气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平淡:“好了,药在这里,记得按时涂抹。阁里事务繁忙,我先走了。”她走到门口,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只是用极低的声音,像是自言自语般又补充了一句:“有时候,知道得太多,未必是福气,并不是任何时候都运气好的。”
说完,她快步离开了,留下霁云舟一人在房中,心绪翻腾。
他没有去梳洗,冷静片刻后,用符咒将自己弄了一身脏污,很快,他身上就散发出一种混合着汗味、土腥味、焦煳味和淡淡妖气的难闻气味。
准备妥当,霁云舟拎着锁妖袋,低着头,脚步虚浮地朝着王斐的琳琅阁走去。
一路上,遇到的其他捉妖师或杂役,无不皱眉掩鼻,纷纷避让。
“那不是霁云舟吗?怎么搞成这副鬼样子?”
“听说昨晚去捉狗妖了,弄得灰头土脸的…”
“啧,臭死了!离他远点!”
霁云舟充耳不闻,径直来到偏厅。王斐正对着铜镜小心翼翼地往脸上肿胀处补粉,厚厚的脂粉也难掩那青紫的指痕。她心情显然极差。
“执事大人,”霁云舟故意用沙哑疲惫的声音开口,还往前凑近了两步,“城北狗妖…属下幸不辱命,已…已捉拿归案。”他将锁妖袋放在王斐面前的案几上。
一股浓烈的、混杂着腥臊和焦煳的异味瞬间弥漫开来,直冲王斐的鼻腔!
“呕!”王斐被熏得差点吐出来,猛地后仰,脸上厚厚的粉都簌簌掉了一层,露出底下更明显的青紫。她捂着鼻子,嫌恶地看着霁云舟,又瞥了一眼那脏兮兮的锁妖袋,仿佛那是什么瘟疫之源。
“拿开!快拿开!”王斐尖声叫道,挥着手帕驱赶气味,“脏死了!谁让你把这腌臜东西拿到我眼前来的?滚远点!”
霁云舟“惶恐”地后退一步,但身上那股味儿依旧挥之不去。
王斐看着他那副蓬头垢面、浑身散发着恶臭的模样,再看看他“疲惫不堪”的脸色,又想起他昨晚确实成功捉回了妖物,心中烦躁更甚。
“行了行了!知道你辛苦了!”王斐捏着鼻子,语气极不耐烦,“你来见我为何不沐浴更衣,你是江家后人,你懂不懂礼数?”
“那狗妖实在可恶,我中了他的招数……暂时洗……洗不干净……”
“没用的东西!这样吧……看你这次至少抓回来了,我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我给你放几天假!你…你搬到外面去住几天!好好把自己收拾干净!没有我的命令,暂时不用回来报到!滚吧!”
霁云舟心中一动,面上却露出“感激”和“惶恐”交织的神色:“谢执事大人体恤!属下…属下这就去收拾!”
他如蒙大赦般,迅速拎起锁妖袋,保持着那副邋遢狼狈的样子,快步退出了偏厅,留下王斐还在那里气急败坏地扇着手帕,吩咐侍女赶紧点熏香驱味。
走出百善阁大门,阳光有些刺眼。霁云舟回头望了一眼那威严的黑色大门,眼神冰冷。他掸了掸身上的灰,大步朝着榆钱巷的方向走去。王斐愿意放他出来,想来并不是下毒之人……那又会是谁?
鹊叁远远跟着,属实是被臭味熏到,不想靠近一点,见他朝着榆钱巷走去,心里一喜,立刻飞奔向小院,它要申请回到乐灿身边!
然而……
小院早就人去鸟空……
鹊叁:嘤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