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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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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百口莫辩
峨眉山的晨雾尚未散尽,带着沁人的凉意。王同五如常在静心苑外的空地上,演练着那套早已烂熟于胸、却进展微乎其微的“培元养气法”,气息在滞涩的经脉中艰难游走,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一名身着普通道童服饰的少年小跑而来,是常在俞贯虹院中伺候的明心。
“王师兄,”明心气息微喘,神色如常,“大师兄吩咐,请您申时正刻往小金顶去一趟,他要查验您培元功的进度。”
王同五不疑有他,点头应下。
申时,他准时来到俞贯虹所居的小金顶院外。尚未入门,便被一名面容寻常、眼神却格外沉静的值守弟子拦住——正是“千面狐”苏茗所扮。
“王师弟留步。”一股微香传来,苏茗拱手,语气平淡,“大师兄方才被掌门急召前往紫阳精舍议事。他临行前特意交代,若您来了,转告您:他记得掌门今日要为您调理经脉,让您未时三刻直接去掌门处,他议完事直接过去。”
王同五心中闪过一丝微诧,调理经脉本是明日。但想到掌门与大师兄事务繁忙,临时调整也属正常。他未作深想,道谢后便转身前往紫阳精舍。
未时三刻,王同五踏入吴道广清修的紫阳精舍院落。一名洒扫道童见他,主动迎上:“王师兄是来寻掌门的?掌门可能在内室丹房,您可直接进去等候。”
同五依言走入精舍正厅,束手静立。时间流逝,厅内唯有他自己的呼吸声,始终不见人影。
正自彷徨,一名面色严肃的值守道童自外间快步走入,见到他,脸色一沉:“王师兄?你怎会在此?此地未经传唤,弟子不得擅入!”
王同五忙解释缘由。那道童眉头紧锁,断然道:“掌门昨日辰时便已下山访友,明日方能归来。为你调理经脉,是明日之事,你定是记错了!快些离去!”
一连串矛盾的信息让王同五脑中一团乱麻,他感觉自己像一颗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棋子。他困惑地看了看这间静谧得有些压抑的厅堂,确认自己未曾触碰任何物事,只得满腹疑窦地离开。
次日,吴道广与俞贯虹归来。俞贯虹发现自己呕心沥血写就的《紫府真气运行疏义》手稿怎么也找不到了,吴道广记录经脉疑难杂症治疗方案的笔记,也同时不翼而飞!
恰在此时,值守道童禀报了王同五“擅闯精舍”之事。
吴、俞二人对视,眼中皆是震惊与沉重。他们不动声色,依旧唤王同五前来调理经脉。
行功完毕,吴道广语气平和地问:“同五,昨日午后,你来找过贫道?”
王同五一五一十的将昨日经历和盘托出。
话音刚落,俞贯虹已是脸色铁青,声如闷雷:“荒谬!我昨日辰时便随师尊下山,何曾传话于你?更未曾让你去师尊处等候!”他目光如电,“你纵有千般理由,也不该擅闯掌门清修之地!”
王同五如遭雷击,一股寒气从脊椎升起,急声辩解,却显得苍白无力。
吴道广深邃的目光在他写满冤屈的脸上停留片刻,温言让他先回。随后派亲信探查其住处,结果,那两本失窃的书册,赫然出现在王同五枕下!
物证如山!
俞贯虹夺过手稿,指节泛白,脸上尽是痛心与失望。连吴道广平和的面容也笼罩阴霾。然而意想不到的是这消息不翼而飞,瞬间传遍峨眉上下。
流言蜚语如同山间瘴疠,无声侵蚀。起初只是异样目光,庄梦蝶虽有察觉,但未深想。直至“王同五窃书”的消息如惊雷炸响,她正在梅玉贞指导下研读《素女真经》,纤指一颤,古卷险些滑落。
“不可能!”她脱口而出,清冷眸子写满难以置信。
梅玉贞轻叹:“师姐也信同五师弟。但如今人言可畏,物证……似乎不利。”
庄梦蝶却猛地起身:“正因人言可畏,我才更不能让他独自承受!”她收起书卷径直走向静心苑。
推开房门,只见王同五蜷坐榻边,失魂落魄。他低着头,双手死死攥着衣角,脸上毫无血色,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慌乱、委屈,还有一种被全世界背弃后的巨大茫然。
“梦蝶姐姐……”他声音干涩沙哑,“他们……都认为是我偷的……我没有……真的没有……”
“我知道。”庄梦蝶走到他面前,蹲下身,目光坚定,“同五,看着我。我知道你不会。我信你。” 她握住他冰凉颤抖的手,语气转为冷静,“正因有人处心积虑布下此局,我们才更不能自乱阵脚。你仔细想想,昨日传话、引路之人,可有任何不寻常的细节?”
“我信你”三个字,如同破开乌云的阳光。他眼眶一热,重重地点了点头。然而,当他试图回忆昨日细节时,同五脑中却只有一片混乱的模糊,他却不知早在小金顶的院外,就已经中了苏茗的“忘纱香”,这种迷药创立出来就是辅助易容之用,可以让人短暂失去对人的面部记忆,端的厉害,加上同五内伤在身,根本没有内力抗衡,轻而易举的就中了迷香,那里还能说个明白。
......
这日傍晚,王同五独自沿着青石小径,低头前往膳堂。夕阳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更显孤寂。途径一片相对开阔的演武场边缘时,几名弟子,看似无意地堵在了路前。为首的名叫赵莽,身材高壮,抱着双臂,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讥诮。
王同五想绕开,赵莽却横跨一步,再次挡住去路。
“王师弟,这么急着去用饭?”赵莽声音洪亮,立刻吸引了周围零星几名弟子的注意,“怎么,偷了掌门和大师兄的秘籍,还没参悟出不用吃饭的法门?”
周围响起几声低低的窃笑,更多人停下了脚步,目光汇聚过来。
王同五身体一僵,握紧拳头,强忍着屈辱,再次试图从侧面绕过。
“诶,别走啊!”赵莽的一名同伙故意伸脚拦了一下,引得王同五一个趔趄,“让大家伙儿瞧瞧,能入掌门和大师兄法眼、值得你‘借’去看的秘籍,到底长什么样?也让我们开开眼嘛!”
围观的人群渐渐聚拢,形成一个半圆,指指点点的声音越来越大。
王同五脸颊肌肉绷紧,呼吸急促,只想尽快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地方。
赵莽见他始终沉默,越发得意,上前一步,几乎贴着王同五的耳朵,用一种看似亲昵、实则确保周围人都能听清的音量,阴恻恻地道:“喂,我说……你那个爹,张定边,不是号称‘元末第一猛将’吗?结果呢?主公陈友谅死了,他丢下几万弟兄自己跑了,留下老婆孩子给人杀。这等贪生怕死、不忠不义之徒,生出个偷鸡摸狗的儿子,倒真是家学渊源,一脉相承啊!”
“你——放——屁!”
王同五猛地抬头,双目瞬间赤红如血!所有的理智在父亲名誉被如此恶毒践踏的瞬间,彻底崩断!他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嘶吼,全身的力量不顾一切地凝聚在右拳,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砸向赵莽那令人作呕的嘴脸!
赵莽早有防备,侧头闪避,同时狞笑:“还敢行凶?弟兄们,拿下这小贼!”
命令一下,另外几人立刻一拥而上。王同五体内真炁不畅,招式虽狠,却徒具其形,很快便被数道拳脚压制。背上、腰间接连传来重击的闷响,他踉跄着,嘴角溢出一缕鲜血,却仍凭着一股狠劲,死死盯着赵莽,试图冲破阻拦。四周的围观者或冷漠,或讥笑,或窃窃私语,无人上前。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
“统统住手!”
一声清叱破空而来!只见一道青色身影如大鹤般凌空掠过人群,稳稳落在战圈中心。袍袖一拂,一股柔和却沛然的力量涌出,将围攻王同五的几人尽数推开数步!
黄天彪面沉如水,目光如冷电般扫过赵莽等人,最终落在嘴角淌血、衣衫沾尘、兀自倔强站立却摇摇欲坠的王同五身上。他踏前一步,将王同五护在身后,声音清越,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响彻整个演武场:
“赵莽!尔等聚众堵路,辱及同门先人,更欲以多欺少,峨眉门规何在?!王师弟纵有嫌疑,自有掌门与执法长老论断,何时轮到你们私下动用武力,行此卑劣之举?!”
他声若金玉,振聋发聩,顿时将全场嘈杂压了下去。赵莽几人被他的气势所慑,一时呐呐不敢言。
黄天彪这才转身,扶住王同五的胳膊,取出一方干净帕子,递了过去,语气转为低沉与关切:“王师弟,伤势如何?莫要与这等小人一般见识。是非曲直,自有水落石出之日。师兄,信你。”
在全世界都投来冰冷目光的时刻,这挺身而出的回护,这斩钉截铁的“信你”,如同绝境中的援手。王同五望着黄天彪那诚挚而坚定的面容,鼻尖猛地一酸,连日来的委屈、愤怒、孤独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他紧紧攥着那方帕子,重重点头,喉咙哽咽,一个字也说不出。
自此,黄天彪便隔三差五前来探望。有时带一包山下买的桂花糕,有时只是坐下聊聊练功的体会,言语间对王同五的伤势恢复情况十分关切。他从不主动提及窃书风波,神态自若,言谈恳切,仿佛只是一位热心肠的师兄,在师弟遭难时给予些微薄的照拂。
这日,他看着王同五修炼后疲惫不堪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师弟这内伤,根基受损,单靠培元养气,确实进展缓慢,也真是难为你了。”
王同五默默点头,眉宇间是化不开的焦灼。
黄天彪望着天边流云,似是想起了什么,语气带着几分追忆与感慨:“说来也是可惜……若是早年门中的‘太一蕴灵丹’未曾失传,以其固本培元、再造生机的神效,或许……师弟你这伤势,便不算什么难题了。”
“太一蕴灵丹?”王同五猛地抬起头,眼中骤然亮起一簇微光,仿佛在无尽黑暗中看到了一丝遥远的希望。
......
密室中,烛光摇曳。
文不成执壶,为坐在阴影里的何道真斟了一杯凉茶。
“网已撒下,水已搅浑。”文不成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饵料……也放出去了。”
何道真端起茶杯,看着杯中自己的倒影,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接下来,就看鱼儿……何时咬钩了。”......
(第三十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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