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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   第十九章血染福六记

      乱石堆畔,寒露浸衣,沁入骨髓。刘愈凝望着栖霞镇方向,那里的杀伐之声已渐渐衰弱,唯余几处残火在黑夜里明明灭灭,如同垂死巨兽逐渐冰冷的眼眸。他心中那根紧绷至极限的弦,终于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
      “先生,玉娘她……”陈七凑近,嗓音因焦虑而沙哑。
      刘愈抬手,止住他的话头。目光扫过身边仅存的陈七、胖头等四五人,声音低沉似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玉娘未归,恐已陷入绝地。我需回去寻她。”他顿了顿,喉头微动,看向众人,“此去,十死无生。你等在此等候,若辰时初刻,我与玉娘仍未归来……便不必再等,即刻动身,前往峨眉,将今夜之事,原原本本告知庄老与同五。告诉他们……栖霞镇,再也回不来了。”
      “先生!我们跟你一起去!”陈七急道,胖头等人亦是面露决绝,跨前一步。
      “糊涂!”刘愈厉声斥道,眼中痛色一闪而过,语气转而带着无尽的疲惫,“总要有人……把消息带出去,让后人知晓今夜之血。这是命令!”他深深看了众人一眼,仿佛要将每一张面孔刻入心底,旋即转身,青衫一振,便向那火光冲天的镇内毅然潜去。陈七与胖头对视一眼,默契顿生,与另外几个伙计低声交代两句,便默不作声,如影随形般紧跟而上。
      与此同时,柳玉娘已强忍着心中翻江倒海般的酸楚,摆脱了与赵承勇的纠缠。她脑海中只剩下一个燃烧的念头:“救出他们!刻不容缓!”身影在熟悉的街巷间疾掠,直扑福六记。
      然而,当她如一片落叶般悄无声息地翻入福六记后院时,眼前的景象让她周身血液几乎瞬间冻结。小小的院落里,王福六夫妇已瘫倒在地,身上带着伤,两名靖安司番子正持刀狞笑,雪亮的刀锋映着远处火光,正欲朝着手无寸铁的老人劈下!
      原来,毛骧精心布下的天罗地网,竟被刘愈以一场“真假仙翁”的戏码和几处精准的火头搅得天翻地覆,非但主要目标庄道吉杳无踪迹,连刘愈、柳玉娘乃至一众伙计的人影都未摸到,麾下五虎更是在客栈机关中折损了三人锐气,可谓颜面扫地。盛怒之下,这头狡诈的猎犬终于撕下伪装,露出了豺狼本性,悍然下令:“凡与乱党有染者,宁错杀一千,不放过一个!栖霞镇,给我彻底清洗!” 此令一下,戾气冲天,整个镇子顿时化作血火地狱,哭喊声、求饶声、兵刃入肉的闷响与狂笑狞叫声交织,昔日炊烟袅袅的安宁古镇,此刻宛若森罗鬼域。
      “住手!”柳玉娘目眦欲裂,肝胆俱寒。她身形如电,软剑自腰间弹射而出,宛若银蛇惊鸿,瞬间刺穿一名番子后心要害。另一名番子惊觉回身,刀尚未抬起,已被她反手一剑,冰冷的剑锋精准地掠过咽喉,带出一蓬血雨。
      “王叔!福六婶!快跟我走!”她急掠至二老身边,伸手欲扶。
      王福六夫妇惊魂未定,身上带伤,嘴里却只反复念叨着:“同五……同五哪里去了?他没事吧……” 老两口尚未从这突如其来的灾祸中清醒,院门外便传来一声阴冷如毒蛇吐信般的嗤笑:
      “走?柳老板,这栖霞镇,今夜只许进,不许出。”
      只见“笑面虎”郑方与“金爪虎”邹项并肩踏入,死死堵住了院门。郑方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万年不变的虚伪笑容,眼神却冰冷锐利,如盯上猎物的毒蛇。邹项双臂微沉,一双精钢指套在暗夜里泛着幽冷的寒光,喉间发出低沉的哼声。
      “柳玉娘,放下兵刃,乖乖受缚,还能少受些零碎苦头。”郑方慢条斯理地摇着折扇,语气却带着猫戏老鼠的残忍。
      柳玉娘将王福六夫妇牢牢护在身后,软剑横于胸前,剑尖微颤,心知今日已陷死局,唯有以命相搏。正当她气贯剑身,欲做最后一击时,忽听侧方墙头传来一声炸雷般的暴喝:
      “靖安司的鹰犬,安敢欺压良善!看枪!”
      声到人到!一道黑影如苍鹰搏兔般凌空掠下,手中一杆镔铁点钢枪化作一道黑色闪电,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刺邹项后心要穴!来人黑巾蒙面,身形魁梧,但那杆大枪使出的沉稳狠辣、一派沙场气象的招法,让柳玉娘心头猛地一跳。
      邹项听得脑后恶风不善,劲气刺骨,心下大骇,急忙拧身,双爪交叉硬架。“锵!” 金铁交鸣,刺耳欲聋,溅起一溜耀眼的火星。蒙面人枪法老辣,势大力沉,一枪占得先机,便如长江大河,攻势连绵不绝,竟将武功不弱的邹项逼得连连后退,一时只有招架之功。
      “哪里来的狂徒,敢管靖安司的闲事!”郑方脸色一沉,虚伪的笑容瞬间消失,手中折扇“唰”地合拢,扇骨尖端竟弹出三寸许的寒刃,身形一晃,便欲加入战团,合击蒙面人。
      柳玉娘虽不知这蒙面人是何来历,但此刻无疑是唯一脱身的良机。她剑交左手,护着王福六夫妇便欲向院墙另一侧薄弱处突围。
      “我让你们走了吗?”
      一个平淡,却带着无上威严与冰冷杀意的声音,如同万载寒冰凝成的细针,清晰地刺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深处,直抵灵魂。众人只觉眼前一花,月光下,一道绯色官袍身影已如鬼魅般悄然立于院中正房的瓦檐之上。来人正是毛骧!他面容古井无波,负手俯瞰下方,仿佛在看一群蝼蚁争斗。不见他任何起手式,只是右手食指对着柳玉娘虚虚一弹——
      “嗤!”
      一枚漆黑如墨的围棋子,仿佛洞穿了空间,无视了距离,化作一道死亡的黑线,以肉眼难辨的速度激射而下!其所过之处,空气都发出被灼烧的微响。
      “铛——!”
      一声震人心魄的脆响!
      柳玉娘只觉得一股灼热如岩浆、却又凝练如钢针的诡异劲力隔空袭来,正中剑身!虎口瞬间撕裂,鲜血迸溅,那柄伴随她多年、百炼精钢打造的软剑,竟拿捏不住,脱手化作一道银光飞出,“夺”地一声,深深钉入一旁的土墙,剑柄剧烈震颤,发出不甘的嗡鸣!
      全场皆寂!落针可闻!
      毛骧的武功,竟已至隔空伤物、劲发如神的化境!轻描淡写的一指,便彻底瓦解了柳玉娘的抵抗。
      那蒙面人便是花盛所扮,他奉令前往府衙查探火情,出来时却见靖安司番子已开始随意屠戮百姓,心中义愤填膺,更念及要从王同五身上追查张定边下落的执念,当即返回取了惯用的点钢枪,换上夜行衣,直奔福六记。此刻见了毛骧这神鬼莫测的一手,心中骇然,知道今日绝难讨好,更恐暴露身份。他虚晃一枪,逼退邹项,身形暴退,便要翻墙远遁。
      “留下他。”毛骧眼皮都未抬,淡淡吩咐,如同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阴影中,数道如同融入黑暗的身影(影煞)瞬间动了!特制的乌黑锁链如同毒蛇出洞,淬毒的暗器带着腥风,瞬间织成一张死亡之网,将花盛周身数尺空间完全笼罩。花盛长枪舞动如轮,泼水不进,堪堪护住要害,却已左支右绌,肩头、腿侧瞬间被链梢扫中,衣衫破裂,鲜血直流。他心知不可恋战,怒吼一声,不再顾及身后袭来的致命锁链,将全身功力灌注枪身,一式“直捣黄龙”全力逼开正面之敌,身形如炮弹般合身撞破侧方窗棂,木屑纷飞中,已落入邻街的黑暗深处,只留下一串淅淅沥沥的血迹。影煞欲追,毛骧却微微摆手,目光如同最冷静的猎手,重新锁定了院中真正的“猎物”。
      此时,赵承勇才气喘吁吁地赶到,眼见柳玉娘兵刃脱手,脸色苍白地立于院中,处于被二虎与檐上的毛骧围猎之势,他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毛骧所在的屋檐下,磕头如捣蒜,额角瞬间见血:“大人!大人开恩!属下愿做牛做马,求大人饶玉娘一命!她……她只是一时糊涂,冲撞了大人啊!”
      毛骧俯视着脚下卑微如尘、摇尾乞怜的赵承勇,嘴角勾起一丝极度残酷而冰冷的弧度:“赵承勇,你的‘忠心’,本官一直知晓。现在,给你一个证明的机会。”他抬手指向吓得相拥颤抖、面无人色的王福六夫妇,语气轻描淡写,却带着判定生死的威严,“杀了这两个乱党家属,本官便信你与过去一刀两断。亦可……饶你这不知进退的女人一命。”
      赵承勇浑身剧震,如遭五雷轰顶,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撕心裂肺的痛苦与天人交战的挣扎。一边是掌握生杀大权、冷酷无情的上司,一边是失散十年、誓死守护的妻子和两条无辜的性命。
      “承勇!不可!”柳玉娘失声惊呼,尽管手无寸铁,她依然张开双臂,再次坚定地挡在王福六夫妇身前,眼神决绝。
      王福六此刻反倒从惊慌中镇定下来,老泪纵横,对柳玉娘嘶声道:“玉娘……好孩子……别管我们了!快走!想办法找到同五……告诉他……好好活着!活下去!”
      “不!我答应过先生,要护你们周全!”柳玉娘斩钉截铁,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她目光如炬,直射赵承勇,“赵承勇!你看看他们!你若还有半分血性,还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就给我站起来!”
      赵承勇看看檐上面无表情、如同神祇般裁决生死的毛骧,又看看院中形容凄厉却脊梁挺直的妻子,再看看那对因他而至此绝境的可怜老人,五官痛苦地扭曲在一起,内心如同被投入油锅反复煎炸。他颤抖着身体,最终,目光落在脚边那柄番子掉落的钢刀上,缓缓地、艰难地,伸出手,握住了那冰冷的刀柄。
      就在这千钧一发,人性与忠义被推至悬崖边缘之际——
      “毛骧!你放过他们,你要找的是我!”
      一声清越却带着视死如归之气的叱喝自院外传来。只见刘愈手持一柄青钢剑,衣袂染血,与同样浑身浴血、眼神凶悍的陈七、胖头三人,冲破门外零星番子的阻拦,悍然闯入院中。
      刘愈目光如电,迅速扫过全场——柳玉娘无恙,他心中稍安;但看到檐上冷漠的毛骧,院中虎视眈眈的二虎,持刀挣扎的赵承勇,以及危在旦夕的王福六夫妇——他心中那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熄灭,一股冰凉的明悟涌上心头:今夜,这小小的福六记院落,便是他们所有人的终局了。
      毛骧看着自投罗网的刘愈,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真正意义上的、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笑容,那笑容里带着掌控一切的满足与残忍:“刘文渊,你终于来了。也好,省得本官再费手脚去寻你。”他目光缓缓扫过院中每一个人,声音如同寒狱阴风,“这下,算是到齐了。也好,正好送你们一起上路,我倒要看看,那缩头乌龟庄道吉,会不会出来给你们收尸!”
      小小的院落,杀机弥漫如浓稠的墨汁,几乎令人窒息。空气凝滞,命运的天平已然倾斜,所有人的生死,皆悬于毛骧那翻云覆雨的一念之间。
      (第十九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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