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浊酒饮江湖》沽酒评生

17、第 17 章

　　第十七章 智斗毒叟

　　乱石嶙峋，夜雾弥漫。柳玉娘与王同五自密道悄然钻出，置身于镇外乱石堆的荒寂之地。
　　“同五，切记，此行只为送信，遇有暗哨，一定要避开，万不可动手纠缠！”柳玉娘低声叮嘱，眸中忧色如这化不开的夜色，“我需即刻往镇西举火。你……一切小心！”言罢，她不再停留，身形一展，如夜莺投林，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通往栖霞镇的黑暗中。
　　同五握紧手中冰凉坚硬的墨玉竹，深吸一口清冷彻骨的空气，认准西山方向便欲前行。刚迈出几步，他心念电转：“此去凶险，二胖对山中路径更熟，且他生性机灵，有他在旁，或能多一分照应，梦蝶姐姐见是熟人，或许也能少些惊惶。”念头既定，他当即折向往张篾匠家潜去。
　　张家小院静卧在深夜的晦暗里。同五轻叩窗棂，好半晌，里面才传来二胖含混不满的嘟囔：“谁啊……天还没亮……讨嫌……”
　　“胖哥，是我！快起来，去绿竹谷！”
　　窗户被顶开一条缝，露出二胖睡眼惺忪的胖脸：“小五？去那竹子谷作甚？困煞人了……”
　　“梦蝶姐姐可能遇险了，我们去报信！”同五急道。
　　“啥？仙女姐姐遇险？”二胖瞬间惊醒，胖脸涨红，“你等着！”他手忙脚乱地套上衣服，不忘将枕边那支珍若性命的紫竹笛塞进怀里，又俯身对着狗窝方向低低吹了个口哨。一道黄影应声窜出，亲热地蹭着他的腿，正是大黄。
　　一人一狗，随着同五悄无声息地没入山林。
　　深夜的西山竹海，万籁俱寂，唯有风吹竹叶的沙沙声，更添几分诡秘。同五自经历药浴洗筋伐髓，体内真炁流转顺畅，耳聪目明远超往日。刚入竹林不久，他便隐隐察觉林中气息有异，绝非寻常山野的静谧。他不敢声张，赶紧对二胖打了个手势。二胖会意，胖大的身躯瞬间伏低，轻抚大黄脖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一人一狗一少年，借助地形与阴影掩护，竟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绕过了一处暗哨，方才放开脚步，向着深山奔去。
　　约莫半个时辰后，前方一处隘口隐隐传来人语。二人屏息靠近，只见两名目光锐利的劲装汉子，正按着腰刀，来回巡视，封住了去路。
　　“麻烦了，”同五眉头紧锁，“硬闯绝非良策。”
　　二胖小眼珠一转，计上心头：“莫急！小五，看我的。”他俯身搂住大黄，低声耳语几句，又指了指侧面一片茂密灌木。大黄极通人性，轻轻“呜”了一声，随即如离弦之箭般蹿出，却非直冲暗哨，而是在侧面灌木丛中弄得枝叶哗啦乱响，并发出一阵低沉的吠叫。
　　“有动静！”一名暗哨立刻被吸引，警惕地望了过去，手按刀柄。另一人也循声查看，喝道：“谁？滚出来！”
　　“怕个鸟！装神弄鬼！”当先那名暗哨强自镇定，捡起一块石头便朝响动处掷去。
　　“快走！”同五与二胖抓住这电光石火的空隙，猫着腰，紧贴着另一侧陡峭的山壁，如同两只壁虎，疾速溜过了隘口。
　　两名暗哨见石头丢过去，草丛渐复平静，正自惊疑，轮流又朝里扔了几块石子。大黄见主人已过，灵巧地避开飞石，“汪汪”叫了两声，顺着山壁一溜烟追主人去了。
　　“妈的，原来是只野狗！吓老子一跳！”一名暗哨骂骂咧咧，见是虚惊一场，心神放松，又与同伴闲聊起来。
　　且说二小与大黄，顺利过了隘口，不敢停留，发足狂奔。待到亥时过半，月影西斜，他们已奔至月亮泉附近。眼见绿竹谷在望，两人心下稍安，却不料前方薄雾之中，那枯瘦诡异的身影缓缓浮现，如同从地底钻出的恶鬼，牢牢堵住了去路。
　　“咦？怎么又是你们两个小娃娃？”千蛇蛊叟石朗峰阴恻恻地笑着，目光如毒蛇信子，死死锁住同五，“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此番，看还有谁能救你！”
　　二小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心道此番休矣！同五下意识将墨玉竹横在胸前，摆了个守势。二胖却猛地踢了他一脚，同五愕然回头，却见二胖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望着石朗峰身后，脸上露出又惊又喜的神色，脱口喊道：“庄爷爷！您可来了！”
　　石朗峰闻言，心头猛地一凛！庄道吉神出鬼没，是他心底最深的忌惮。当下不疑有他，急忙回头望去——身后空山寂寂，薄雾缭绕，哪有人影？
　　同五瞬间会意，与二胖心照不宣，一个向左，一个向右，分头扎入密林！
　　石朗峰立刻发觉自己上了恶当，勃然大怒，枯瘦的脸皮气得扭曲变形：“小畜生！安敢戏耍老夫！”他略一迟疑，毒蛇般的目光锁定二胖逃跑的方向，心中发狠：“先擒住这死胖子，再追那小的也不迟！”当下身形一晃，如鬼魅般追去。
　　二胖体胖，没跑多远便气喘如牛。幸得大黄此时循着气味追了上来，护在主人身边。二胖想起父亲曾在附近布下捕捉野猪的陷阱，连忙带着大黄朝记忆中的方向奔逃。
　　石朗峰身法诡异，很快便追了上来，在陷阱区域边缘再次堵住二胖。“小胖子，看你往哪儿跑！”他狞笑着逼近。
　　二胖却突然再次停下，站在那里，望着石朗峰身后，脸上又露出那种古怪而怜悯的笑容。
　　石朗峰这次学乖了，狞笑道：“还想故技重施？受死吧！”话音未落，人已如鬼魅般扑上！
　　然而，他脚刚落地，只听“咔嚓”一声机括脆响，地面猛地塌陷，一张布满坚韧藤索的大网陡然弹起，将他一只脚踝死死缠住，整个人被倒吊了起来！却是他盛怒之下，未察脚下细微异常，正好踩中了张篾匠精心布置的捕兽套索！
　　“汪汪！”大黄兴奋地叫了两声，围着被吊起的石朗峰打转。
　　二胖见状，不敢有丝毫怠慢，转身一头扎进旁边最茂密的树丛，同时对大黄喊道：“大黄，那边！快跑！” 手指向另一个方向。
　　大黄极通人性，立刻明白主人是要它引开敌人，当即朝着二胖所指方向狂奔而去，还故意撞断枯枝，弄出巨大声响。
　　石朗峰气得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运力震断藤索，狼狈落地。中招之际他视线受阻，并未看清二胖最终躲藏方向，只听得前方传来逃窜的动静，怒火攻心之下不及细察，便飞身追了过去，只道是二胖往那方向逃了。
　　二胖躲在树丛后，屏住呼吸，听得石朗峰脚步声远去，这才长长松了口气，赶忙钻出来，循着记忆去寻找同五。
　　同五并未跑远，他心系二胖安危，正悄悄折返接应。两人恰在半路碰上，皆是又惊又喜。
　　“快走！去绿竹谷！”同五急道。
　　两人拼尽全力向谷口方向奔跑。跑出一段，二胖却突然停下，双手拢在嘴边，朝着山谷方向，扯开嗓子大声喊道：“庄爷爷——！庄爷爷——！救命啊！”
　　同五大惊，急忙拉他：“胖哥！你作死吗！想把那老怪物再引来？”
　　二胖却得意道：“你懂啥！那老怪物怕庄爷爷怕得要死！听到咱们喊，他心里发毛，就不敢狠追了！” 说着，又铆足了力气喊起来。
　　同五将信将疑，但见二胖如此，也只好跟着一起放声呼喊。
　　谁知，几声喊过，非但没吓退敌人，前方树林中身影连闪，石朗峰带着三四名闻声聚拢过来的暗哨，满脸杀气地堵住了去路！原来石朗峰追丢了大黄，正自恼怒，听到喊声，立刻循声赶来。
　　“小杂种！又敢诈唬！”石朗峰气得浑身发抖，眼神怨毒如欲噬人。他被二胖连番戏弄，已是怒极攻心，再顾不得其他，蛇头杖一摆，腥风骤起，便要痛下杀手！
　　二胖眼见此景，脸上非但无惧，反而第三次露出了那种盯着对方身后发笑的诡异表情，甚至还带着几分嘲讽。
　　石朗峰这次是无论如何也不信了，暴喝一声：“死到临头，还敢装神弄鬼！” 蛇头杖挟带刺耳破空声，直取二胖心口，势要将这滑溜的胖小子立毙杖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不知廉耻！”
　　一声清越冷叱，如同寒冰炸裂，自身后骤然响起！庄道吉青袍飘飘，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石朗峰身后，手中青竹杖后发先至，疾点其背心大穴，杖未至，那股精纯凛冽的罡气已刺得石朗峰肌肤生疼！
　　石朗峰骇得魂飞魄散，全力回杖格挡。“嘭！” 气劲交击，发出一声闷响，他只觉得一股无可抵御的巨力涌来，踉跄着跌出数步，喉头一甜，一口鲜血终是忍不住喷了出来。
　　庄道吉既已出手，便不容他再逃。身形如影随形，掌影翻飞，宛若青竹摇曳，看似飘逸，却招招蕴含雷霆之威。不过十余照面，一掌已印在石朗峰胸膛。石朗峰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后方一块巨岩之上，筋骨尽碎，哼都未哼一声，便已气绝身亡。
　　那几名随行暗哨见首领毙命，发一声喊，四散欲逃。
　　庄道吉冷哼一声，袖袍一拂，地上几片寻常竹叶被无形罡气卷起，化作数道夺命碧光，激射而出！
　　“噗噗噗！”
　　破空之声细微却尖锐，那几名奔逃的暗哨应声而倒，每人后心要穴皆嵌着一片柔软的竹叶，入肉三分，竟无一人能逃脱。正是峨眉绝学——落叶飞花！
　　二胖看得目瞪口呆，嘴巴张得又能塞进一个鸡蛋，方才那机灵狡黠全然不见，只剩下无比的震撼与对绝顶武学的崇拜。
　　庄道吉这才转身，看向惊魂未定的二小，目光最终落在同五身上，沉声道：“你们夤夜至此，冒险闯入，莫非镇上出了什么大变故？速速道来。”
　　同五连忙上前，急声将毛骧布下陷阱、刘愈定下破釜沉舟之计、柳玉娘前往纵火、以及让自己务必前来报信预警之事，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
　　庄道吉听罢，脸色骤变，眼中忧色深重如海：“不好！文渊（刘愈字文渊）此计虽妙，却是以身为饵，行调虎离山之举！毛骧凶狠诡诈，栖霞客栈……恐成绝地！”他当机立断，对二小道：“你二人速随我入谷，与梦蝶汇合，在谷中安心等候，绝不可再外出！”
　　他袖袍一卷，一股柔和力道托住二小，身形如浮光掠影，瞬息间便入了绿竹谷。将二小安置在竹舍内，庄道吉目光扫过谷中依旧静谧的景色，眉头紧锁，随即在谷口处以青竹为基，快速布下了一个简易却玄妙的迷踪阵法，以防万一。
　　“同五，清秀，你二人守护好梦蝶。”庄道吉交代一句，不再有丝毫犹豫，转身就要赶去栖霞镇，却在此时被同五的叫声打断。
　　（第十七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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