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浊酒饮江湖》沽酒评生

14、第 14 章

　　第十四章天罗地网

　　栖霞镇府衙，后堂别院。烛火摇曳，将毛骧绯色官袍上的暗纹映照得如同流动的鲜血。他端坐主位，指尖轻叩紫檀扶手，发出规律的轻响，每一声都敲在堂下众人的心坎上。
　　五虎、石朗峰、胡三等招安过来的江湖人士垂手侍立，连呼吸都刻意放轻。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压抑。
　　毛骧抬眼，目光如两道实质的寒冰，首先落在花盛身上。那眼神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一种打量工具的漠然。
　　“花捕头。”
　　“卑职在。”花盛心头一凛，上前一步。
　　“去栖霞客栈，将宋阳三日后处决的消息散出去。”毛骧声音平淡，没有一丝波澜，“重点是，要让那个说书的刘愈知道，人，就关在府衙地牢。散完消息，你与周朝宗带上所有衙役，于牢外值守，不得有误。”
　　花盛只觉得一股寒意沿着脊椎直冲大脑。毛骧这是要他去当这个引蛇出洞的诱饵，更是将他彻底置于明处，与刘愈、柳玉娘乃至可能出现的庄道吉直接对立！他若照办，便是亲手将危险引向同五身边最亲近的两人，这与他暗中调查的初衷相悖；可他若抗命，毛骧顷刻间就能让他多年潜伏、追查仇踪的努力付诸东流。“毛骧……你好毒的手段！这是逼我在这浑水里越陷越深，再无退路！” 他嘴唇微动，但触及毛骧那仿佛能洞悉一切、却又满含轻蔑的眼神，所有挣扎都化为了无力。他只能低头，掩去眼中的愤怒与无奈，沉声道：“卑职……遵命。”
　　看着花盛退下的背影，毛骧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讥诮。心中念叨“小小捕头，一点私仇便蒙蔽心智，也配在本官面前耍弄心思？乖乖当你的棋子便是。”
　　“胡三。”毛骧目光转向下一个，如同点验兵器。
　　“属下在！”胡三上前一步，脸上带着嗜血的兴奋。
　　“带你的人，扮作行人，盯住镇口往来要道。凡有形迹可疑者……格杀。” 他语气随意，仿佛在吩咐清理垃圾。
　　“得令！”胡三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眼中满是狩猎前的残忍快意，转身大步离去。
　　“石朗峰。” 毛骧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对于这等浑身毒物的货色，他可用，却从心底鄙夷。
　　“大人请吩咐！”石朗峰急忙躬身，眼神阴鸷而期待，袖中似乎有细微的窸窣声。
　　“带你的蛇，去西山入镇必经之路埋伏。若见庄道吉，按计行事，将那小女孩给我‘请’来。”
　　“属下明白！定不负大人所托！”石朗峰阴恻恻地一笑，褶皱的皮肤挤在一起，仿佛已看到拿捏住庄道吉命脉的场景。
　　毛骧的目光最后扫过肃立的五虎。这五人算是堪用的爪牙，但也仅此而已。
　　“你五人，严密监控栖霞客栈。刘愈、柳玉娘，若有任何异动，不必请示，直接拿下，控制起来。”
　　“那福六记，张篾匠家……”毛骧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股冻结血液的寒意，“待命行事，届时，鸡犬不留。”
　　“遵命！”五虎齐声应道，声音沉闷如雷，眼中皆闪过残忍与跃跃欲试的光芒，如同嗅到血腥味的豺狼。
　　众人领命而去，堂内只剩下毛骧一人。他漠然地看着空荡的堂下，这些江湖败类、区区捕快，在他眼中不过是可以随时舍弃的卒子，能用则用，不能用则毁，毫无怜惜可言。他们的贪婪、恐惧、野心，皆是可供驱策的缰绳。
　　待众人散去，毛骧才对阴影处微微颔首，手中端起青瓷茶碗，慢条斯理地用碗盖拨了拨浮沫，轻抿了一口。
　　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如鬼魅般出现，正是赵承勇。他微微佝偻着背，不敢直视毛骧，姿态卑微到了尘土里。
　　“赵承勇，”毛骧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他甚至没有正眼去看赵承勇，仿佛在对空气说话，“你可知，柳玉娘就在那栖霞客栈之中？”
　　赵承勇浑身剧震，猛地抬头，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声音。 “他已经看到了朝思暮想的玉娘！就在咫尺之遥！可……可为什么是在这种情况下！毛骧他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了！他想干什么？他用玉娘来要挟我？！” 巨大的震惊、与妻子近在咫尺的激动，以及被攥住软肋的恐惧，瞬间将他吞没。
　　毛骧这才缓缓将目光移到他身上，那目光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与掌控感：“本官给你一个机会。若庄道吉现身，你知道该怎么做。做得好，柳玉娘或可多活几日；若有二心……”
　　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手腕看似随意地一抖，杯中清亮的茶汤竟凝成一道水箭激射而出，“噗”地一声洞穿窗棂，留下一个细小的孔洞，边缘焦黑，仿佛被灼烧过，而窗纸竟无一丝水渍浸染。他随即放下茶碗，只用那双冰冷彻骨的眼睛看着赵承勇。
　　赵承勇双膝一软，几乎跪倒，脸上交织着恐惧、痛苦与挣扎。“不！我不能对庄老出手！可是……玉娘！我不能再失去她一次！我已经背叛了一次，难道还要再背叛一次，用昔日战友的鲜血来换玉娘的命吗？我……我……” 无尽的痛苦撕扯着他的灵魂，最终，所有的挣扎都化为了一片死灰般的绝望与扭曲的决绝。他仿佛能听到自己内心深处什么东西彻底碎裂的声音。“属下……明白……定当……竭尽全力……” 这句话仿佛不是从他口中说出，而是从地狱深处传来。
　　“去吧。”毛骧挥了挥手，如同驱赶一只令人厌恶的苍蝇。看着赵承勇失魂落魄退下的背影，他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冷笑。情义？不过是弱者无用的枷锁罢了。
　　当所有人都离开后，毛骧缓缓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目光仿佛已穿透黑暗，看到了猎物在网中挣扎的景象。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掌控一切的、冰冷的满意。
　　“猖煞，”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淡淡开口，“地牢布置好。今晚，与我在牢内对弈。”这猖煞乃是缇骑司秘卫影煞的统领代号。
　　“是！”一道冷峻如万年寒冰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随即消逝，没有一丝迟疑。
　　网，已撒下。棋子皆已就位，无论是身不由己的，还是甘为鹰犬的，都将在他的意志下，走向注定的结局。
　　（第十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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