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浊酒饮江湖》沽酒评生

13、第 13 章

　　第十三章密云不雨

　　接连几日的经历，如同汹涌的暗流，冲击着王同五原本单纯的世界。绿竹谷的奇遇、自身洗筋伐髓后的奇妙变化、花师父探究的眼神以及镇上悄然增多的陌生面孔……这一切交织在一起，让他心中充满了太多的疑问和一丝难以言喻的不安。
　　午后，同五终于按捺不住，来到了栖霞客栈的后院。
　　刘愈似乎早已料到他会来，正在院中那株老槐树下悠闲地品茶，手边放着一件不过巴掌大小，非金非玉、色泽沉黯、透着古朴之气的物件。那物件结构繁复，由无数细小的机关榫卯构成，隐隐形成一个九宫方圆的格局。
　　“先生。”同五恭敬行礼，目光却被那奇特的物件吸引。
　　刘愈抬眼，目光温和：“来了？坐吧。看你心神不宁，可是有惑未解？”
　　同五在石凳上坐下，想着一股脑的把脑子里的疑问全部都说出来，可是话到嘴边就卡住了，斟酌片刻道：“先生，我总觉得这几日镇上气氛有些异样，而且……感觉自己练功时，气息流转与往日大不相同。”他隐去了不便言说的部分。也不知从何问起，言语间不免有些零乱迟疑。
　　刘愈手捻须髯，笑而不语，他深知同五心性，也知同五所想，只是现在时机不到，还不能给同五解惑，于是并未直接解答，而是将手边那古朴物件轻轻推到他面前。“此物名为‘九宫璇玑锁’。”他声音平和，却自带一种沉静的力量，“乃墨家遗术与道家易理结合之物，看似死物，内中却蕴含周流不息、生生不已之机杼。”
　　同五好奇地拿起，入手只觉一片温凉，质地紧密，他试图摆弄，却发现其中机巧环环相扣，看似有隙，实则固若金汤，任凭他如何用力，都纹丝不动，远非寻常孩童玩具可比。
　　“这东西……好奇妙。” 同五心中讶异，“明明感觉找到了缝隙，稍一用力却又被卡住，仿佛每一步都在它的算计之中。刘先生此刻让我看这个，是什么意思？难道练功、乃至眼前这些让人心烦的事，也像这把锁一样，不能硬来，需要找到对的方法吗？” 他隐约触摸到一丝灵光，却又抓不真切，只得收敛心神，仔细聆听。
　　“世间万法，莫不有其理，有其序，有其枢纽关窍。”刘愈缓缓说道，指尖轻点锁身一处毫不起眼的凹槽，“若只恃蛮力，便如你方才，徒劳无功。唯有静观其变，明其运行之理，寻得那唯一的‘窍要’，方能以巧破力，四两拨千斤。”他说话间，手指如穿花蝴蝶，在几个关键节点或按或旋，或推或挑，只听锁内传来一阵极其细微、仿佛星辰运转般的“咔嗒”轻响，那固若金汤的锁体竟悄然松散开来，化作数个形态各异的构件。
　　同五看得心驰神往。“原来是这样！” 看到锁开的瞬间，同五心中仿佛也有一把锁被打开了。“不是力气不够，是没找到关键的地方！先生说的对，遇事不能光着急，得像解这锁一样，先静下来，看明白，找到那个‘窍要’！” 他感觉自己似乎明白了一点刘先生平日里教导的“静心”和“明理”是什么意思了。
　　刘愈将构件重新拼合，递还给同五，神色郑重：“武功之道，乃至立身处世，其理相通。你近日气息有变，是根基初成之象，此为‘序’。然则如何引导运用，应对万千变化，则需明其‘理’，找到属于你自己的‘窍要’。这九宫璇玑锁，你需以心而非力去感悟，何时能凭己力解开，何时你便对这‘理’之一字，初窥门径。此物伴随我多年，今日便传予你，望你好生体会。”
　　同五双手接过这沉甸甸的、仿佛承载着智慧与期许的古锁，重重点头：“是，先生！同五必定不负所望。”心中想到：先生把这公贵重的东西给我，我一定不能让他失望。回去就好好研究，一定要靠自己把它解开！
　　就在这时，柳玉娘脚步匆匆而来，脸色凝重，见到同五在场，她勉强压下焦躁，柔声道：“小五也在。”
　　“玉姐。”
　　柳玉娘对刘愈使了个眼色，刘愈会意，对同五温和道：“同五，你先回去静心练习吧。记住，遇事莫慌，理明则心定。”
　　同五知道他们有事要谈，便乖巧告退，怀揣着九宫锁离开了。走到院门口，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刘先生和玉姐已经凑得很近，低声急切地交谈着什么，气氛异常严肃。 “肯定出大事了。” 同五心里一沉，那股不安感再次涌了上来，他握紧了怀里的九宫锁，“先生让我静心，明理……我现在能做的，就是先做好先生交代的事。” 他加快脚步，向家走去。
　　确认同五走远，柳玉娘立刻布下一层隔音屏障，语气急促而低沉：“先生，大事不好！刚得的密报，毛骧已至栖霞镇，就住在衙门别院！”
　　刘愈眼中精光一闪，并未太过意外，但神色愈发凝重：“他果然亲自来了……看来，宋阳兄弟凶多吉少。”
　　“不仅如此，”柳玉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禁玉手攥紧了罗裙，“据传，他身边还跟着当年魔教五行坛的五位坛主！”
　　“魔教五行坛主？”刘愈捻须的手指微微一顿，面露惊容，“这魔教五行坛当年也是叱咤风云的狠角色，老大‘啸山虎’韩猛、老二‘金爪虎’邹项、老三‘横江虎’魏冲、老四‘铁尾虎’于和、以及最是诡计多端的老五‘笑面虎’郑方？魔教覆灭后便销声匿迹，没想到竟被毛骧网罗至麾下。”
　　“正是他们！”柳玉娘点头，“毛骧此人心机深沉，手段酷烈，更兼武功已得昆仑真传，深不可测。他行事向来谋定后动，不动则已，一动则如雷霆万钧，不留丝毫余地。当年……多少江湖名宿、前朝旧臣，都栽在他手里。如今他亲率五虎至此，绝非只为宋阳一人，只怕……只怕是冲着庄老前辈，甚至是……”她的话没有说完，但目光已瞥向同五离开的方向，意思不言而喻。
　　刘愈沉默片刻，深吸一口气：“看来，毛骧已布下天罗地网。宋阳落入其手，庄老前辈便如失耳目。我们必须立刻示警！”
　　“如何通知？如今镇子内外，恐怕已尽是靖安司的耳目。”
　　刘愈轻轻捻着须髯，沉吟道：“就用庄老前辈留下的紧急联络之法。你我分头，装作采买，我去镇西旧货市，你去米行，伺机在镇西头旧牌楼第三根石柱的裂隙中，留下那枚竹叶标记。希望庄老前辈能及时察觉。”
　　“好！我这就去办。”柳玉娘毫不迟疑。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凝重。毛骧与五虎的阴影，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强敌已至，利刃悬顶，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第十三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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