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和弦里的留白》240509

3、舞台的灯光与心跳

　　第三章：舞台的灯光与心跳

　　社区演出的场地选在老城区的文化广场，临时搭建的舞台铺着深蓝色幕布，边缘缠绕着串灯，白天看着略显简陋，傍晚灯光亮起时，倒有了几分温馨的氛围。许驰抱着那幅天台素描画框赶到时，暮云冬正蹲在舞台侧面的台阶上，头埋在吉他琴颈间调弦，牛仔外套的下摆被风吹得轻轻晃动。

　　“来了？”暮云冬抬头，浅褐色的眼睛在夕阳里泛着暖光，手里还捏着那片刻着“M”的黑色拨片，“陈姐把电子琴搬上台了，你去试试音色？”

　　许驰点点头，把画框小心地放在后台的道具箱上——箱子上贴着泛黄的“元旦晚会”标签，显然是社区从学校借来的。他走上舞台，电子琴是常见的雅马哈PSR系列，虽然不是专业演奏款，但音色足够干净。手指按下去的瞬间，C大调的基准音在广场上空散开，惊飞了落在舞台边缘的几只麻雀。

　　“音色没问题。”许驰回头朝暮云冬比了个OK的手势，余光瞥见台下已经坐了不少观众，大多是带着孩子的家长和散步的老人，还有几个穿着校服的学生，应该是住在附近的同学。

　　暮云冬也走上台，把电吉他连接到音箱上，试了试失真音色。尖锐的琴音突然炸开，台下顿时安静了几秒，有个小女孩被吓得往妈妈怀里缩了缩。暮云冬的动作顿了顿，默默调低了音箱的音量，指尖在琴弦上轻轻拨弄，换成了柔和的Clean音色，一串简单的音阶像流水般淌出来，刚才的紧张感才慢慢消散。

　　“别在意。”许驰看出他的不自在，从电子琴旁走过去，声音放得很轻，“我们练了这么多次，比这更乱的情况都应对过。”他指的是上周在天台排练时，突然遇到教导主任巡查，两人抱着乐器躲在水箱后面，暮云冬的吉他背带还不小心勾住了水管，差点闹出动静。

　　暮云冬嗯了一声，手指却还是不自觉地攥紧了琴颈。许驰看着他泛红的耳尖，突然想起物理课上学过的“共振”原理——当驱动力的频率等于物体固有频率时，振幅会达到最大。此刻暮云冬的紧张，大概就像被外力干扰的振动系统，需要一个精准的“驱动力”才能恢复稳定。

　　他伸手，轻轻碰了碰暮云冬的手腕：“还记得我们算过的拾音器参数吗？你调的音色，现在的频率响应曲线刚好在1.2kHz到3kHz之间，这是人声最清晰的频段，等会儿你开口唱，声音会和吉他特别搭。”

　　果然，提到熟悉的专业领域，暮云冬的眼神明显亮了些。他低头看了眼吉他的拾音器，又抬头看向许驰：“你怎么知道？没带频谱仪啊。”

　　“听出来的。”许驰笑了笑，“就像你能凭感觉画出光影的明暗，我能凭耳朵分辨频率。这是理科生的‘直觉’。”

　　暮云冬的嘴角微微上扬，虽然幅度很小，但许驰还是捕捉到了。他刚想再说点什么，后台传来陈姐的声音：“小暮、许驰，下一个就到你们了，准备一下！”

　　两人回到后台候场，旁边站着刚表演完古筝独奏的小姑娘，穿着粉色汉服，手里还抱着古筝指甲。她好奇地看着暮云冬的电吉他，小声问：“哥哥，你的吉他为什么和别人的不一样呀？上面还有线连到箱子里。”

　　“这是电吉他，需要通过音箱把声音放大。”暮云冬难得耐心地解释，指了指吉他上的拾音器，“这里面有磁铁和线圈，琴弦振动时会产生感应电流，电流通过导线传到音箱，就会发出声音。”

　　“哇，好神奇！”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那哥哥等会儿会弹《小星星》吗？我会唱！”

　　暮云冬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答，主持人的声音已经透过音响传了出来：“接下来，让我们掌声欢迎两位高中生带来不一样的音乐碰撞——由暮云冬同学担任吉他弹唱，许驰同学担任钢琴伴奏，为我们演绎《星空》！”

　　聚光灯突然打在两人身上，暖黄色的光线裹着热量，让许驰的脸颊瞬间发烫。他快步走到电子琴前坐下，手指放在琴键上，却发现掌心有点出汗。暮云冬站在舞台中央，吉他斜挎在身上，面对台下的观众，身体微微紧绷着，像拉满了弦的弓。

　　台下的议论声隐约传来，许驰甚至能听到有人在说“这不是美术班的那个怪胎吗”“他怎么还会唱歌”，这些声音像细小的刺，扎得人不舒服。他抬头看向暮云冬，刚好对上他的目光，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紧张，却又在这对视里找到了莫名的安心。

　　许驰深吸一口气，按下了第一个琴键。C大调的分解和弦缓慢流淌出来，每个音之间的间隔控制在0.5秒，刚好符合他们之前排练时定下的“呼吸节奏”——就像数学里的等差数列，稳定的间隔能让人产生安全感。

　　暮云冬的吉他声紧随其后，Clean音色的旋律线和钢琴交织在一起，像两条平行的线，慢慢向中间靠拢。他开口唱歌时，许驰有点惊讶——平时在天台排练，暮云冬的声音总是带着点沙哑的颗粒感，今天在麦克风的加持下，却多了几分清澈，尤其是唱到“星空下的我们”这句时，尾音微微上扬，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温柔。

　　第一段副歌结束，该切换到失真音色的Solo部分了。暮云冬的手指在琴弦上快速移动，击勾弦的技巧让音符密集地迸发出来，像流星划过夜空。许驰适时减弱了钢琴的音量，只用左手按出简单的和弦根音，右手轻轻拂过琴键，制造出类似风声的效果，衬托着吉他的旋律。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电子琴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电流声，像是线路接触不良。台下的观众发出一阵骚动，有个老人皱着眉，小声抱怨“怎么回事啊”。许驰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手指悬在琴键上，不知道该怎么办。

　　暮云冬的Solo也停了下来，他转头看向许驰，眼神里没有责怪，只有冷静的询问。许驰快速检查了电子琴的线路，发现是电源线松动了，刚才他起身时不小心碰到了插头。他弯腰重新插紧电源线，电流声消失了，但演出已经中断了几秒钟，台下的议论声更响了。

　　“对不起，有点小故障。”许驰拿起旁边的麦克风，声音比平时大了些，“我们重新来，这次不会有问题了。”他看向暮云冬，用口型说了句“相信我”。

　　暮云冬点点头，重新调整了吉他的音色。这次，许驰没有直接开始弹分解和弦，而是先弹了一段简单的音阶，从低音区到高音区，每个音都弹得很清晰，像是在重新建立节奏。暮云冬明白他的意思，跟着音阶的节奏，轻轻拨了下吉他弦，两人的声音重新同步。

　　当熟悉的旋律再次响起时，台下的观众安静了下来。许驰的钢琴伴奏比刚才更有力量，右手的旋律线变得更加明显，和暮云冬的吉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又完美融合。暮云冬唱歌时，也放开了很多，不再像刚才那样紧绷，身体随着节奏轻轻晃动，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飘起来，在聚光灯下泛着金光。

　　许驰一边弹钢琴，一边忍不住看向暮云冬。他发现暮云冬在弹Solo时，会微微眯起眼睛，嘴角带着专注的笑意，和平日里那个冷漠的“怪胎”判若两人。就像他画的那些画，看似浓烈锋利，实则藏着细腻的情感；他的吉他声，看似张扬，实则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对世界的热爱。

　　最后一个泛音落下时，暮云冬的手指在琴弦上停留了几秒，然后缓缓抬起。台下安静了两秒，接着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比之前任何一个节目都要响亮。那个穿粉色汉服的小姑娘站在第一排，用力挥舞着手里的荧光棒，大喊“哥哥好棒”！

　　许驰站起身，和暮云冬并肩站在舞台中央，向台下鞠躬。聚光灯照在他们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重叠在一起，像是再也分不开。

　　走下舞台时，陈姐迎上来，手里拿着两瓶冰镇可乐：“太厉害了！刚才那下故障处理得特别好，我还以为你们要慌了呢。”

　　暮云冬接过可乐，拉开拉环，递给许驰：“是他反应快。”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骄傲。

　　许驰接过可乐，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压下了刚才的紧张。他看向暮云冬，发现他的脸颊还是红的，应该是刚才唱歌太用力了。“你唱得也很好，比平时排练时更有感觉。”

　　“是吗？”暮云冬的眼睛亮了亮，低头看着手里的吉他，“我刚才好像听到有人在跟着唱。”

　　“嗯，最后一段副歌，好多人都在小声跟着哼。”许驰笑着说，“你看，你的音乐能打动别人。”

　　两人坐在后台的台阶上，看着台上接下来的表演。一个阿姨在唱《映山红》，声音洪亮；几个小朋友跳着街舞，动作稚嫩却可爱。暮云冬突然拿出素描本，翻到新的一页，抽出炭笔，快速地勾勒起来。

　　许驰凑过去看，发现他画的是刚才在舞台上的场景——聚光灯下，一个弹钢琴的男生和一个弹吉他的男生，背景是模糊的观众和串灯，线条比平时柔和了很多，连灯光的明暗都用不同深浅的炭笔表现得恰到好处。

　　“画得真好。”许驰由衷地赞叹，“你把刚才的感觉都画出来了。”

　　暮云冬的耳尖微微泛红，把素描本递给许驰：“给你。”

　　“给我？”许驰愣了一下，接过素描本，看着上面的画，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

　　“嗯，”暮云冬点点头，喝了口可乐，“算是……感谢你陪我演出。”

　　许驰把素描本小心地放进背包里，和那幅天台素描放在一起。他看着暮云冬，突然想起物理课上老师说过的话：“当两个振动频率相同的物体靠近时，它们会相互影响，产生共振，发出更强烈的声音。”他觉得自己和暮云冬，大概就是这样的两个物体，原本是两条平行线，却因为音乐和理解，产生了最美的共振。

　　演出结束后，两人一起往家走。晚上的风很凉，吹在脸上很舒服。路过一家便利店时，暮云冬突然停下脚步：“等我一下。”

　　他跑进便利店，几分钟后拿着两个冰淇淋出来，是许驰喜欢的香草味。“刚才看你好像很热，吃个冰淇淋降温。”

　　许驰接过冰淇淋，剥开包装纸，咬了一口，甜丝丝的味道在嘴里散开。“你怎么知道我喜欢香草味？”

　　“上次在琴行，你喝的柠檬水是香草味的。”暮云冬低头吃着自己的巧克力味冰淇淋，声音有点含糊，“我记住了。”

　　许驰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他看着暮云冬的侧脸，路灯的光线落在他的脸上，把他的睫毛照得很清晰。原来，这个看似冷漠的男生，也会悄悄记住别人的喜好，用自己的方式表达关心。

　　走到巷口时，暮云冬突然说：“下周学校有美术展，我有作品参展，你要不要来看？”

　　“当然要！”许驰立刻回答，生怕晚了一步，“什么时候？我一定去。”

　　“下周五下午，在美术楼一楼展厅。”暮云冬的眼睛里带着期待，“我画的是……和音乐有关的。”

　　“那我更要去了。”许驰笑着说，“到时候我给你带奶茶，你喜欢什么口味？”

　　暮云冬想了想，说：“珍珠奶茶，三分糖，少冰。”

　　“好，我记住了。”许驰点点头，心里默默记下这个口味，“那下周五见。”

　　“嗯，下周五见。”暮云冬挥了挥手，转身走进巷子。

　　许驰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才转身离开。手里的冰淇淋已经化了一些，滴在手指上，冰凉的触感却让他觉得很温暖。他摸了摸背包里的素描本，想起暮云冬在舞台上的样子，嘴角忍不住上扬。

　　回到家，许驰把两幅素描都挂在书桌前的墙上。一幅是天台的场景，安静又温柔；一幅是舞台的场景，明亮又热烈。他坐在书桌前，拿出竞赛题册，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做题。脑子里全是暮云冬的吉他声、歌声，还有他画画时专注的样子。

　　他打开手机，翻出之前拍的《星空》乐谱，戴上耳机，播放起吉他和钢琴的伴奏录音。熟悉的旋律在耳边响起，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舞台上，和暮云冬并肩站在一起，被聚光灯和掌声包围着。

　　许驰突然意识到，原来有些东西，比解出一道复杂的数学题更让人开心；原来理性的世界之外，还有这样热烈又温柔的情感，像频谱上最耀眼的色彩，让他忍不住想要靠近，想要拥有。

　　他拿起笔，在竞赛题册的空白处，写下了一串音符——那是《星空》的主旋律开头，旁边还画了一个小小的吉他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