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圈之生命的光》萩纪

7、家回不去

　　贺军将车停在路边的停车位上，两人没立刻下车，车厢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简枫盯着窗外那栋爬满藤蔓的别墅，眼眶微微发热。
　　“要回去看一眼吗？” 贺军转头看向他，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简枫没说话，只是推开车门，脚步有些发虚地走了下去。十多年没回来，道路两旁的枫树已经长得枝繁叶茂，粗壮的树干需要两人合抱，枝叶在空中交织，挡住了大半阳光。突然，他的目光顿住 —— 前方不远处有一棵格外粗壮的枫树，树干上还留着几道浅浅的刻痕。
　　“我小时候还爬过这棵树！” 简枫的脸上突然露出一抹久违的笑容，快步跑了过去，手掌轻轻贴在树干上，像是在触摸一段遥远的时光，“那时候我总爬上去，然后从树枝上跳到旁边的院子里。”
　　贺军跟在他身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 院子被一圈矮墙围着，里面杂草长得比人高，枯黄的落叶铺了厚厚的一层，显然很久没人打理了。和周边精致整洁的别墅不同，这栋房子的墙面已经斑驳，脱落的大理石碎片散在地上，可墙角那些欧式雕刻、门口的罗马柱，依旧能看出当年的气派。
　　“是吗？” 贺军也伸手摸了摸枫树的树干，抬头看向树顶，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在他脸上，眼神里藏着不易察觉的温柔 —— 他当然知道简枫爬树的事，因为当年那个趴在天井里，看着简枫从树上跳下来的少年，就是他。
　　“你不知道，小时候我经常来这个院子。” 简枫走到矮墙旁，伸出修长的手指，指向别墅墙角的一个位置，那里堆满了枫叶，新叶和老叶层层叠叠，完全遮住了原本的痕迹，“就在那个天井下面，住着一个小哥哥，他好可怜，总是一个人待在里面。”
　　贺军的目光没有落在天井上，而是牢牢锁在简枫脸上 —— 他的笑容很干净，像当年那个趴在天井边递蛋黄派的小男孩，眼里闪着光，瞬间照亮了贺军的整个世界。他本该一直这样快乐，不该被生活磨去笑容。
　　“可惜被树叶盖住了，看不到了。” 简枫的声音低了下去，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他微微低下头，语气里满是失落，“不知道那个小哥哥现在怎么样了…… 当年我离开的时候，都没来得及跟他道别，他应该会很失望吧？”
　　“看到了，我都看到了。” 贺军上前一步，轻轻搂住他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服传过来，带着安稳的力量，“他现在很好，而且，他一直记得你。”
　　十八年前?别墅天井
　　“小哥哥，我爸爸不要我了。” 男孩坐在天井边沿，双腿晃悠着，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好多人都说他跟别人跑了，可是他跟谁跑了呀？为什么不要我了？”
　　天井里的少年抬起头，看着男孩失落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他能感觉到，最近男孩的笑容少了，每次来都要坐很久，话也比以前少了。可他什么也做不了 —— 他只能困在这个昏暗的地下室里，连抬手摸摸男孩的头都做不到。
　　他用力挥了挥双手，手腕上的锁链发出 “叮叮当当” 的响声，像是在笨拙地安慰。
　　“小哥哥，你怎么了？” 男孩听到声音，立刻转过身，低下头看向天井里的少年，眼里满是担忧。
　　“没…… 没什么。” 少年连忙收回手，声音有些沙哑 —— 他怕自己的狼狈会让男孩担心。
　　“不过我还有妈妈，还有小哥哥可以说话。” 男孩很快又笑了起来，趴在天井边沿，双手托着下巴，眼里的光又亮了起来，“以后我还来给你带蛋黄派。”
　　“嗯，好。” 少年看着他的笑容，心里暗暗发誓 —— 等他能出去，一定要好好保护这个给了他光的小男孩。
　　此刻?别墅区
　　“其实阿枫……” 贺军刚想把当年的事说出口，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突然打断了他：“小易？”
　　简枫猛地转头，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 不远处站着一个中年妇女，穿着洗得发白的围裙，头发里掺了几根银丝，脸上爬满了细密的皱纹，可那双眼睛，和他记忆里母亲的模样渐渐重合。
　　他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脚步有些慌乱，刚想转身离开，妇女又开口了，声音带着颤抖：“小易，你真的回来了？”
　　简枫的脚步僵住了。他看着眼前的女人，眼眶慢慢红了，眼泪在里面打转，却怎么也说不出一句话。
　　“文印说在路口看见一个长得跟我很像的哥哥，我还以为他看错了……” 妇女的眼角也湿了，嘴角忍不住上扬，她激动地擦了擦手上的面粉，快步走过来，小心翼翼地拉住简枫的手 —— 她的手很粗糙，带着常年做家务的薄茧，却很温暖。
　　“小易，进去坐会儿吧？” 她的声音带着试探，怕自己会吓到他。
　　简枫点了点头，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声音。
　　他跟着母亲往别墅区的转角走 —— 小时候，他家就在这里，所以他才能经常绕到旁边的天井，去找那个小哥哥。转角处的马路边，有一栋两层的小房子，门头挂着一块褪色的木牌，上面写着 “如易面馆”——“如” 是母亲林如的名字，“易” 是他以前的名字，简易。
　　房子比记忆里破旧了很多，墙面泛着黑，还长着白色的盐碱，墙根处有好几道裂缝。简枫记得，这房子是父亲结婚时盖的，到现在已经有三十多年了。以前母亲就在这里开面馆，每天早上都能闻到面条的香味，那时候的日子虽然不富裕，却很安稳。如果不是后来父亲离开，或许他的人生会是另一个样子。
　　“中午还没吃吧？” 林如让简枫和贺军坐在餐桌旁，转身就要往厨房走，“想吃什么？妈妈给你做。”
　　“妈妈” 两个字像一根针，轻轻扎在简枫心上。他还能这样叫她吗？这么多年来，他无数次在梦里喊过这个称呼，可醒来后，只有空荡荡的房间。
　　眼泪终究没忍住，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桌布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傻孩子，哭什么呀？” 林如连忙转身，从口袋里掏出纸巾，轻轻擦去简枫的眼泪，自己的眼泪也忍不住掉了下来，“妈妈给你做你小时候最爱吃的五香面，好不好？” 她转头看向贺军，语气里带着客气，“这位先生，你也吃碗面吧？”
　　“谢谢阿姨，我也一样就好。” 贺军站起身，礼貌地回答，目光却一直落在简枫身上，满眼都是心疼。
　　林如点点头，转身进了厨房，很快传来水流声和抽油烟机的声音。
　　简枫站起身，打量着这个十多年没回的家。曾经熟悉的摆设大多不见了，墙壁上他小时候画的涂鸦也被白漆盖住了，只有角落里那个旧柜子还在，柜门上还留着他贴的卡通贴纸，已经泛黄卷边。
　　“你就是我妈妈的另一个儿子？” 一个略带敌意的声音突然响起。
　　简枫转头，看到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站在门口，个子不算高，眉眼间和母亲有几分相似。他心里咯噔一下 —— 这应该是母亲再婚后生的孩子，算算年纪，刚好是他被赶出家门那年出生的。
　　十六年了，原来已经这么久了。这个家早就有了新的成员，他早就成了外人。
　　“你要跟我抢妈妈吗？” 少年的声音不大，却带着明显的警惕，眼神里满是敌意。
　　简枫的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他摇了摇头，刚想说话，却突然意识到 —— 就算母亲现在对他温柔，这个家也再也不是他的家了，他不属于这里。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快步走到厨房门口，轻声说：“那个…… 不用煮面了，我和贺军还有事，要先走了。”
　　“这就要走了？” 林如立刻扔下手里的厨具，快步走出来，脸上满是不舍，她擦了擦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老旧的翻盖手机，递到简枫面前，声音带着恳求，“小易，能留个你的号码吗？想你的时候，我能给你打个电话吗？”
　　简枫接过手机，指尖有些颤抖。他按下自己的号码，听着手机里传来 “嘟” 的一声，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那我先走了。” 他把手机还给母亲，犹豫了几秒，终于轻声说：“下次…… 下次有空，我再来看你，妈。”
　　“好…… 好！” 林如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她用力点头，声音哽咽着，“路上小心。”
　　简枫转身，不敢再回头，快步走出了面馆。贺军跟在他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背，给了他一个无声的安慰。
　　面馆里，林如看着简枫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才转头看向还愣在原地的儿子文印，嗔怪道：“发什么呆？还不去写作业！” 顿了顿，她又补充了一句，语气里带着骄傲，“就你那点成绩，连你哥以前的十分之一都不如。”
　　文印却没动，他缩了缩脖子，声音有些发颤：“那个人…… 好可怕。” 他想起刚才贺军看他的眼神，冰冷冷的，带着压迫感，让他脊背发凉 —— 他能感觉到，那个男人很护着简枫，只要他对简枫有一点敌意，对方就会立刻 “警告”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