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叹》旧灯

2、第 2 章

　　老板眼皮都没抬，只朝跑堂的一抬头。伙计立马舀了一大碗最烈的烧刀子送过去，又脚步轻快的去把大堂的门虚掩上。

　　满堂的喧哗只停滞了片刻，便又以更大的声音爆发开来，仿佛要藉此冲散那片不安的寒意。

　　黑斗篷只管低头喝酒，对周遭的一切不闻不问。

　　直到“砰”的一声巨响，酒店的门被人一脚踹飞进来。

　　热闹，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动作都定格在那里，只剩下卖唱的琵琶声，又弹了两下，才讪讪停下。

　　但见门口三条彪形汉子，衣衫敞开，露出浓黑的胸毛和腰畔明晃晃的刀。为首那人身形更是宽硕高大，络腮胡扎煞着，环视着大堂，目光如刀般剐过每一张惊愕的脸。

　　他最终看向了黑斗篷。

　　络腮胡咧嘴，露出一个残忍兴奋的笑容，声音嗡嗡的：“找到你了。”

　　黑斗篷桌子上的手骨节分明，苍白而稳定，并不见一丝颤抖。

　　络腮胡走到黑斗篷的对面坐定：“赶快交出寒星铁吧。”

　　黑斗篷终于放下酒碗，抬起头，又用那苍白的手沾了沾酒，在油腻的桌面上缓缓写下俩字“凭何？”

　　络腮胡怒目圆睁，正欲抬刀的刹那，黑斗篷轻笑一声，指尖上的一滴残酒竟像银针一般倏地弹出，直刺向络腮胡的眉心。

　　络腮胡手里的刀就那么将抬未抬的僵在那里。

　　两名大汉见状大骇！大喝一声，砍向黑斗篷。

　　黑斗篷摆摆手道：“何故再白添两条性命。”

　　说着又缓缓的从怀里掏出一枚银锭朝老板说道：“这是酒钱和那踢碎的门钱。”

　　两名大汉和老板还没来得及反应，黑斗篷的身影早已不在原地。

　　当啷一声，络腮胡的刀这才落地，头重重的砸在酒桌上，两手达拉了下来。再细看，早已没了活相。

　　整个大堂死寂一般，矮个子道士看了看高个子道士低语道：“七杀堂的人……”

　　高个子道士轻叩了一下桌子说：“跟上他。”

　　随即，两位道士也消失在这雨夜里。

　　雨停了，夜重了，巷子深处，氤氲着白蒙蒙的水汽，远处传来三更梆子响。

　　俩道士到了巷子中间，忽地，沙哑的声音响起：“两位道长是寻我吧?”

　　道士驻足，但见一黑影矗立在巷子不远处。

　　高个子道长低声道：“阁下是七杀堂的南门秋吧。”

　　黑斗篷停顿了一下：“正是。”

　　高个子道士和矮个子道士对视了一眼道：“寒星铁在你手上？”

　　南门秋缓缓道：“二位道长这样问话不觉着有些唐突吗？”

　　高个子道士上前一步拱手道：“南门大侠勿怪，我俩只是终南山修行的道士，游历至此，方才在那醉月楼……”

　　“哈哈哈”还没等高个子道士说完，南门秋突然大笑，他甩开斗篷，露出腰间一柄古朴长刀：“终南山乃清修之地，怎么会养出两条信口雌黄的老狐狸呢？”

　　矮个子道士面色明显一沉：“南门大侠此话怎讲？”

　　南门秋抬起头，看向矮个子道士，微微一笑道：“既然是道士，那你是能掐会算的，你算算那寒星铁是不是在我手上。”

　　矮个子并未直接回应：“江湖传闻七杀堂的刻碑人南门秋每杀一人必做一事，亲手为死者斫石为碑，碑文不记善恶，只记姓名，于墓前焚香三炷，香尽即走。方才死于你手中的大汉为何没见你为其料理后事，我看你也并不是南门秋。”

　　“哈哈哈哈！”南门秋大笑道：“不急，一个是埋，两个也是埋，你们凑一起有个伴儿，更热闹。”

　　矮个子道士脸色骤变，“仓啷啷”，但见一道寒光闪过！手中长剑倏忽而出，划破那浓稠的白雾，直刺向南门秋的咽喉。却在三寸之外被两根手指夹住，没有人看清南门秋是如何出手的。

　　“锵”的一声，剑尖应声而断。

　　南门秋捻着半寸剑锋，在指尖轻轻一转：“隐刃宗的霜寒剑法，也算是练到七分火候了。只可惜……”他手腕微震，断刃闪电般没入那青石墙里，”还欠三分杀气。”

　　高个子道士急跨一步，伸手按住矮个子道士仍微颤的的手臂上，沉声道：“师弟，收手，不可再造次！”

　　矮个子道士胸口剧烈起伏，额角青筋未退，但看着那没入石墙的断刃，又瞥见南门秋那举重若轻的手指，一股寒意终究是压过了怒火，悻悻然收回那犹自嗡鸣的残剑。

　　高个子道士这才转向南门秋，拱手深深一揖：“南门大侠恕罪！方才我师弟鲁莽，多有冒犯，还望南门大侠海涵。“他语速不快，字字清晰。

　　南门秋并未立刻回应，沉默像白雾一样越来越浓，比之前的剑拔弩张更令人窒息。

　　良久，南门秋才缓缓开口，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二位何故以道士模样打扮示人。”

　　高个子回答道：“南门大侠应该知道，衡门十年前遭神秘势力血洗，满门一百七十三口……”

　　矮个子欲打断高个子继续说下去，叫了声：“师兄。”

　　南门秋看向矮个子缓缓道：“如果我贪图寒星铁，我想此刻你们二人已经不能跟我这样讲话了。”

　　矮个子一怔。

　　高个子继续道：“师弟，无妨，七杀堂均是淡泊名利，锄强扶弱之人，你我不必忌讳。”

　　矮个子想继续说什么，但被高个子抬手阻拦，继续说道：“那夜大火烧红了半边天，歹人逼迫师尊交出衡门三宝，《衡书》《无间书》和这寒星铁，流云，拂雪二位师尊为庇护三宝，将那两部秘籍扔向火海，最后拼尽余力怀抱寒星铁跳下黑骨崖。”

　　高个子语声噎住，不能继续。

　　矮个子唏嘘，语气带有一丝恨意和无力：“那帮歹人明显是谋划已久，对衡门了解颇深，纵火前日投毒于衡门，那毒并非是寻常毒物，那是一种早已失传，名为‘遮魂散’的奇毒，此毒无色无味，散于空气中，能悄然侵蚀内力根基，化解阴阳平衡之气，衡门心法讲求阴阳调和，遇上此毒反而如同烈火烹油，使得内力运转越是迅疾，毒气侵入心脉越快。”

　　高个子闭上双目接话道：“待到时机成熟，贼人突袭山门，四处纵火。流云，拂雪二位师尊为护门下弟子，强行推动《衡书》心法欲驱散毒雾，岂料正中间计！毒力猛攻，瞬间便令他内力紊乱，阴阳逆冲，十成功力，顷刻便去了七成。即便如此，二位师尊仍凭其修为，强行压下毒性，击杀了数十贼人，直到毒气彻底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