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空与风铃》喵喵皇

30、各自的战场

　　那次小区门口的短暂碰面后，闻悦和周砚之间的关系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停滞。没有争吵，没有质问，只是联络变得更少，偶尔的对话也止于客套。仿佛两人之间拉起了一道透明的屏障，看得见彼此，却无法靠近。

　　闻悦没有再点开那个匿名博客，她将那枚星球仪书签放进了抽屉深处。她开始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文科的学习上，大量阅读文史书籍，用文字的厚重来抵御心底那份失重般的迷茫。

　　她以为周砚也同样沉默地退回了他的世界。直到一个闷热的雷雨夜。

　　窗外电闪雷鸣，暴雨如注。闻悦正埋头整理历史笔记，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通了。

　　“请问是闻悦吗？”一个略显焦急的年轻男声传来，“周砚是不是和你在一起？他电话打不通。”

　　闻悦的心猛地一提：“没有。他怎么了？”

　　“我是他表哥。他晚上和他爸……周教授吵了一架，跑出去了。雨这么大，他手机也关机了……”表哥的声音带着无奈和担忧，“他平时常去的地方都找过了，没找到。我就想问问你……”

　　闻悦握着手机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吵架……跑出去……关机……这些词组合在一起，让她脑海里瞬间浮现出周砚紧绷而孤寂的背影。

　　“我不知道他在哪里。”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颤，“但如果我……有消息，会立刻通知您。”

　　挂断电话，闻悦再也无法平静。雨水猛烈地敲打着窗户，像砸在她的心上。她点开与周砚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三天前。她拨通他的电话，果然是关机提示。

　　他会去哪里？

　　她猛地想起，周砚曾经提过一次，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去学校天文台旁边的老器材室，那里平时很少有人去，晚上更是空旷安静。

　　几乎没有犹豫，闻悦抓起雨伞和手机就冲出了家门。雨水被狂风裹挟着，几乎瞬间就打湿了她的裤脚。她撑着伞，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奔跑，雨水模糊了视线，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他。

　　跑到学校时，她浑身湿透，异常狼狈。侧门果然如她所料没有锁死。她熟门熟路地穿过寂静的校园，跑向位于教学楼后方那座独立的小楼。

　　老器材室的门虚掩着，里面没有开灯。闻悦推开门的瞬间，一道闪电划过，瞬间照亮了室内。

　　周砚就坐在靠窗的地板上，背靠着墙壁，屈着一条腿，手臂搭在膝盖上。他没有穿外套，只穿着一件湿透的白色衬衫，紧紧贴着身体，勾勒出清瘦的轮廓。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暴雨。

　　闪电过后，室内重新陷入黑暗。闻悦站在门口，能听到他压抑的、轻微的呼吸声。

　　她摸索着按下墙上的开关，老旧的日光灯闪烁了几下，惨白的光线照亮了布满灰尘的房间，也照亮了他苍白而疲惫的脸。

　　他缓缓转过头，看到浑身湿透、气喘吁吁的闻悦时，空洞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是毫不掩饰的错愕。

　　“你……怎么来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闻悦走到他面前，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在地板上。“你表哥给我打了电话。”她看着他，胸口因奔跑而剧烈起伏，“你没事吧？”

　　周砚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弧度：“没事。”他移开目光，重新看向窗外，“只是……吵了一架。”

　　“因为‘星环’？”闻悦轻声问。

　　周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猛地转回头，眼中充满了震惊和一丝被看穿的狼狈：“你怎么……”

　　“林薇告诉我的。”闻悦坦白道，她在他身边不远处坐下，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还有那个博客。”

　　周砚沉默了，下颌线绷得紧紧的。良久，他才低声道：“那不是吵架，是通知。他为我选好了路，去美国，一所常春藤的预科，专攻理论物理。”他嗤笑一声，“他连学校都联系好了。”

　　雨水敲打着窗户，室内一片死寂。闻悦看着他被水汽浸染的、显得格外脆弱的侧脸，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那……你想去吗？”她问。

　　“我想完成‘星环’。”周砚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坚定，“哪怕只是模型，哪怕只是纸上谈兵。那是我的东西。”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可是……他说那是浪费时间，是幼稚的幻想。”

　　这一刻，闻悦忽然明白了。横在他们之间的，从来不是林薇，也不是文理分科，而是各自需要面对的、名为“未来”的战场。

　　她的战场，是那张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意向表，是如何在情感的牵绊与自我的道路间做出选择。

　　而他的战场，更加残酷。是家族厚重的期望与他内心不灭星火的对峙，是那条被规划好的、平坦光明的康庄大道，与一条充满未知、可能荆棘丛生的孤独小径之间的抉择。

　　她看着他被雨水和阴影笼罩的身影，所有因距离而产生的彷徨和退缩，在这一刻都被一种汹涌的心疼和理解所取代。

　　她慢慢伸出手，越过两人之间那点微小的距离，轻轻覆在他放在膝盖的手背上。

　　他的手指冰凉，微微颤抖了一下，却没有躲开。

　　“周砚，”闻悦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异常清晰和温柔，“我不知道该怎么选才是对的。但是，如果你不想去，那就不要去。”

　　周砚猛地抬起头，撞进她清澈而坚定的眼眸里。

　　“你的‘星环’，不是幻想。”她一字一句地说，握紧了他冰凉的手，“它是你的星星。别让任何人，把它摘下来。”

　　窗外雷声轰鸣，雨势更大了。但在这一方破旧器材室的惨白灯光下，两个浑身湿透的少年少女，手紧紧握在一起，仿佛以此抵御着整个世界的暴雨和寒凉。

　　他们或许尚未找到出路，但至少在这一刻，他们不再是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