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空与风铃》喵喵皇

29、沉默的螺旋

　　闻悦的回复像一颗石子投入深潭，只激起了一圈微小的涟漪，便迅速恢复了平静。周砚没有追问，只是回了一个简单的：
　　Zhou Y：好。

　　这个“好”字，反而让闻悦心里更加不是滋味。她宁愿他问一句“怎么了”，或者像以前那样，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异常。可他只是沉默地接受了她的推拒，这种顺从，在此刻显得格外疏远。

　　接下来的几天，一种无形的隔阂在两人之间蔓延。闻悦不再主动分享日常琐事，周砚发来的消息也变得稀少而克制，多是关于作业或是一些无关痛痒的新闻链接。对话变得干巴巴的，失去了以往的鲜活气。

　　闻悦点开过几次那个匿名博客。她看不懂那些复杂的公式和术语，只能从字里行间感受到一种纯粹的、近乎冷酷的理性。她试图将博客主人与记忆中那个为她讲解题目时耐心温柔的少年重叠，却只觉得那道裂缝越来越大。

　　她开始下意识地回避与航天、物理相关的话题。当周砚某天提到科技馆的“太空探索”主题展延期时，闻悦只含糊地回了一句“是吗”，便迅速将话题引向了暑假热播的一部文艺片。屏幕那头的周砚沉默了片刻，回了一个“嗯”字。

　　那个夏天格外炎热，蝉鸣声嘶力竭。闻悦坐在书桌前，对着那张空白的文理分科意向表，第一次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选择文科，似乎不再仅仅是基于自身喜好的决定，更像是一种对那个她无法企及的、属于周砚的世界的主动逃离。

　　一周后的傍晚，闻悦下楼倒垃圾，却在小区门口意外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周砚站在梧桐树的阴影下，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运动短裤，额发被汗水濡湿，几缕贴在额角。他脚边放着一个半旧的篮球，像是刚运动完路过。

　　看到闻悦，他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不自然地站直了身体。

　　“周砚？”闻悦有些惊讶，“你怎么……在这里？”

　　“路过。”他移开视线，声音有些干涩，“刚和沈拙言在附近球场打球。”

　　闻悦“哦”了一声，心里却清楚，附近的球场在另一个方向，这并不顺路。两人之间陷入一种微妙的沉默，只有知了在树上不知疲倦地鸣叫。

　　“你……”闻悦攥紧了手里的垃圾袋，试图寻找话题，“找我有事吗？”

　　周砚的目光重新落回她脸上，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疑惑，有担忧，还有一丝被刻意压抑的委屈。他沉默了几秒，才低声问：“闻悦，你这几天……是不是在躲我？”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闻悦心中那扇紧闭的门。所有因林薇的话而产生的动摇、不安和距离感，在这一刻几乎要决堤而出。

　　她张了张嘴，想否认，想找个借口，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只能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被汗水浸湿的眉眼，看着他眼中清晰的自己的倒影。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打破了僵局。周砚皱了皱眉，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脸色微变。他没有立刻接听，只是对闻悦说了句：“我接个电话。”

　　他走到几步远的地方，背对着她接起了电话。闻悦听不清具体内容，只隐约听到他压抑着不耐的声音：“……我知道……我会考虑……但现在不想谈这个……”

　　他的背影在暮色中显得有些紧绷。

　　闻悦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那片冰冷的迷茫，突然被一股尖锐的刺痛取代。她几乎可以肯定，电话那头，是他父亲，或者那个代表着“星环”与世界的声音。

　　他挂断电话，转过身，脸上已恢复了平时的平静，只是眼底残留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

　　“家里的事。”他简单解释了一句，没有再追问之前的问题，只是看着她，“我先走了。”

　　闻悦点了点头。

　　他弯腰拿起篮球，转身离开，脚步比来时沉重了许多。

　　闻悦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才慢慢松开攥得发白的手指。垃圾袋勒出的红痕清晰可见。

　　她忽然明白了，那段横亘在他们之间的距离，并非她一人感受到。他同样被无形的东西束缚着，而那通电话，让她窥见了他平静表面下的暗流汹涌。

　　他们仿佛陷入了一个向下的、沉默的螺旋。她因为未知而退缩，他因为束缚而沉默。这个暑假，不再只有阳光和冰棍的味道，还掺杂了成长带来的、第一次清晰感知到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