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空与风铃》喵喵皇

28、星轨的偏移

　　暑假像一幅被拉长的画卷，在空调房的凉意与窗外无止境的蝉鸣中缓缓铺开。意向表被闻悦放在书桌最显眼的位置，像一道未解的谜题。

　　她与周砚保持着不疏不密的联系，分享着琐碎的日常。直到七月中旬的一个深夜，闻悦收到了一条意想不到的消息。发信人不是周砚，而是几乎从未私聊过的林薇。

　　林薇：闻悦，睡了吗？有些关于周砚的事，我觉得你应该知道。

　　这条消息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让闻悦瞬间清醒。她犹豫了一下，回复：
　　闻悦：什么事？

　　林薇直接发来一张照片，拍的是一张皱巴巴的、被展开的便签纸。纸上是用黑色墨水画出的复杂图形——一个极具设计感的机械结构草图，旁边标注着细密的公式和参数。笔触利落，带着一种冷硬的科技感，与周砚平时工整的解题笔迹截然不同，却又奇异地属于同一种书写习惯。

　　更让闻悦心惊的是草图角落的几个小字：“星环计划 - 初稿 - Z.Y.”

　　Z.Y. - 周砚。

　　林薇：这是他初三时设计的微型卫星推进器概念图，拿了当年青少年科创大赛的特等奖。
　　林薇：航天局下属的青年人才计划找过他，被他拒绝了。
　　林薇：因为他父亲希望他专注基础学科，未来从事理论研究。
　　林薇：他父亲周伯年教授，是理论物理界的权威。你或许听说过。

　　闻悦看着屏幕上滚动的消息，心脏一点点沉下去。她确实听说过周伯年教授的名字，那是一个常在新闻里出现的、代表着顶尖学术成就的名字。

　　林薇：周砚从未放弃过“星环”，这是他匿名博客，你可以自己看。
　　后面跟着一个链接。

　　闻悦点进去，那是一个界面极其简洁的博客，没有个人信息，只有一篇篇关于航天推进技术、材料科学的艰涩文章和构想，最新的一篇更新于上周。博主名字，只有一个“.”。

　　一种陌生的感觉攫住了闻悦。她所认识的周砚，是那个会因为她一道题不会讲三遍的同桌，是那个默默记住她家小区、将温粥放在保安室的少年，是那个在星空下笨拙告白的男生。

　　可博客里的这个人，冷静、缜密、目光投向的是浩瀚宇宙与尖端科技。那是一个她完全陌生的、闪耀着金属和理性冷光的领域。

　　林薇：闻悦，他注定是要飞向星空的人。他的家庭、他的天赋、他隐藏的抱负，都指向那条路。
　　林薇：你很好，但你真的了解他全部的世界吗？你真的准备好，踏入这样一个充满束缚和期望的轨道吗？
　　林薇：选择文科，离开他的核心赛道，或许对你们都是一种解脱。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幽的光，映着闻悦苍白的脸。林薇的话像一根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破了她一直以来小心翼翼维持的平静。她一直以为，横在他们之间的只是文理分科的选择，现在才发现，那背后是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与沉重的家族期望。

　　那个在她面前会脸红、会笨拙、会因为她生病而默默送上温粥的周砚，只是他巨大冰山浮出水面的那一角。

　　她关掉手机，房间里一片漆黑。窗外的蝉鸣变得遥远，只剩下自己有些紊乱的心跳声。她拿起书桌上那枚星球仪书签，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微微一颤。

　　她喜欢的，究竟是那个完整的、复杂的、背负着“星环”与期望的周砚，还是只是在她面前展现出温柔一面的他？

　　这一夜，闻悦失眠了。星空不再是浪漫的象征，而变成了一个充满未知与距离的、冰冷的隐喻。

　　第二天，周砚发来消息，约她去新开的科技馆。若是以前，闻悦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但此刻，看着那条邀请，她眼前浮现的却是那张复杂的推进器草图和林薇那句“他注定是要飞向星空的人”。

　　她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良久，才缓缓打字回复：
　　闻悦：抱歉，今天家里有点事，去不了。

　　点击发送后，她将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上，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个突然变得沉重复杂的世界。她第一次，主动切断了与他的联系。

　　她需要时间，需要空间，重新审视那条似乎已经开始偏移的星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