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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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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个可怜人。
不过想是这样想,莫弦却并未有多少触动,一个见惯了各种尸体的杀手,是不太容易伤春悲秋的。
鱼冉看着这个陌生男子取下蒙面的黑布,露出真容的那一刻,她有过瞬间的惊艳——这人长得也太好看了吧。
五官如精心雕琢的一般,自然而从容的分布在棱角分明的脸上,深邃的眉眼带着些许异域风情,漆黑的眸子与鲜艳的红唇相得益彰,衬得肤色更加雪白。
视线对上的那一瞬,突然生出伪装被看破的感觉,惊得她头皮发麻。好在她瞎了那么多年,装作看不见还是轻而易举的,用一双无神的眼睛与他对视完,便自然而然埋下脑袋,默默的扒着碗里的饭食。
唉,脸和身材都属上等,可惜人太危险了。也不知夫君的样貌身材如何,应该不比他差吧。
莫弦没发现异样,碗里乳白色的鱼汤香气扑鼻,着实诱人,他本就有伤在身,方才光是看着她做五脏庙就已经抗议了,此刻更没理由跟食物过不去。一口面条下肚,筋道的口感裹挟着浓稠的汤汁,唇齿间满是未尽的余味。
他看向这个盲女,深邃的眼眸中第一次露出了赞赏的神色。
罢了,先不必急着杀人,且多留她几日吧。
偶然间抬眸,院中的景象一览无余。
这是一座普通的小院,且位于巷子深处,很少有人来打扰。外面的老槐树枝干越过了院墙,风吹时,不少叶子纷纷扬扬的落下,好在蔡大娘隔三差五就会过来帮忙打扫,才不至于让落叶积满了小院。
上京乃是帝都,处处皆是繁华的景象,难得有这么一片宁静自在的地方,莫弦那时刻紧绷的神经,此时也不知不觉的放松了。心情一放松,本就可口的鱼汤面吃起来更香了,挑起的面条都比方才多了几根。
“夫君,你且慢慢享用,我去菜市场逛逛,买些食材回来,晚上给你做好吃的。”
鱼冉吃完了饭食,起身说道。
刚刚放松的心情顿时沉了下来,莫弦轻抿薄唇,道:“今天是赶集的日子,街上人流过多,你行动不便,不若将要采买的物品写下来,我替你去买。”
鱼冉的心情也沉了下去:他还是不放心她。
看来只能另找机会报官了。
思及此处,鱼冉立马换上了甜蜜娇羞的模样:“还是夫君疼我。”
很快话锋一转,眉眼间又多了几分忧虑:“不过,你身上的伤……”
伤员又给她吃定心丸:“这点小伤岂能阻碍我跟夫人的团圆宴?”
鱼冉:“……”
你还入戏了?
既然如此,她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只能将采买清单写下交给这位“夫君”,然后叮嘱他一定要小心伤口,才转身欲回屋去从长计议。
不过她甫一转身,闷闷不乐的表情还挂在脸上,就感觉肩头被人用力戳了一下,瞬间困意铺天盖地袭来。明知能动手的只有这位便宜夫君,可她还是想转过头去看看,看看他是不是起了杀心,想要她的命,却在下一秒彻底失去了意识。
“对不住了,你还是待在家里我比较放心。”
莫弦抱着她进了二楼卧房,放在木架子床上,替她掖好被子,便走向衣柜,在几件男装里面挑了件比较合适的换上,回到杂货房清理干净血迹,方拿着采买清单出了门。
走之前不忘把大门给锁上,一来防止那盲女中途醒了到处乱跑,二来防止有亲朋好友串门。若真有人来找她,那他就不得不亮出屠刀了——多杀几个人无所谓,只是可惜了盲女那么好的厨艺。
哦,他是把门从里面锁上,然后翻墙出来的。
集市上,一群人围着一大早张贴的悬赏告示议论纷纷。
“听说昨晚工部李侍郎家的公子被杀了。”
“上面不是写着吗?”
“还听说那李公子死得可惨了,手脚被砍,连眼珠子都被挖了出来。”
“啊?这个告示上面没写。”
“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能得罪谁?他自己就是官家子弟,谁敢这么对他?”
“就是,就算是皇上要他的命,也得先下旨大入天牢,待证据齐全再押赴刑场,怎么可能让人在自己家里被杀?”
“要我说,就是这帮二世祖干的坏事太多了,惹得天怒人怨,有人看不下去才出手的。”
“嘘——小声点,不要命了?”
“……”
莫弦悠然的从人群外走过,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浑不在意周围发生了何事。
他走进一家酒楼,来到二楼雅间,里面早就有人在静坐等着了。
那人看着三十岁左右,面容清秀,衣着不俗,正斜靠在藤椅上,品尝着杯中的清茶,模样好不惬意。
见来人是他,嘴角弯出了一丝笑意:“你来了。”
说罢还给他斟了一杯茶。
此人虽同为隐阁的人,却并非天天抹人脖子的杀手,不过是阁主捡回来的文弱书生,名叫白琏,不光姓白,长得也白白净净,又是阁主养的金丝雀,故而阁中上下都亲切的称他为“小白脸”——敢当面说的那种。
莫弦不爱喝茶,意思意思抿了一小口便放下了茶杯。
“那个人,我替你杀了。”随之手往前一伸,“东西呢?”
白琏收起笑意,低头在怀里摸索片刻,便拿出一块玉珏递了过去。
“这是你进隐阁之前一直佩戴的,被前任阁主拿了去,我又从现任阁主那里拿了出来。”
“辛苦你了。”
白琏假装没看见莫弦眼里的暧昧调侃,又道:“这玉珏关乎你的身世,前任阁主一直珍藏讳莫如深,现任阁主虽然愿意给我,却也不肯告知其中关窍。想来你的身世定是牵扯不小的,不然怎会让两任阁主都如此反常呢?”
莫弦不语,只垂眸细细观察着玉珏。
半月状的玉珏呈淡青色,玉质通透,触之清凉,一看就知是上等货色。玉珏身上雕刻着古朴的花纹,纹饰与官宦子弟佩戴的样式大同小异。
“隐阁规矩,只接江湖的单子,不参与朝廷的纷争,直到近两年阁中才分化出主张向朝廷靠拢的一派,到了现在,两派的斗争已到了水火不容的程度。此番你杀的是工部侍郎的公子,这是否表明你选的是朝廷那一派的?”
莫弦眼皮子都没抬:“不是你让我杀的吗?”
“噗——”
白琏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咳了几声,顺好气才没好气道:“我又没逼你……我的意思是,你既已做下此事,想必已经想好该选择哪个派了吧。或者若是朝廷派的以此来招揽你,你想好要不要加入了吗?”
隐阁从成立之初就定下了不碰朝廷官宦不替朝廷做事的规矩,一来是为了规避风险,不想卷入朝廷争斗之中,二来为朝廷办事规矩多,阁中基本都是自由散漫惯了的江湖人士,好些还是被朝廷逼迫走投无路的可怜人,对朝廷深恶痛绝,不可能再去当其爪牙。
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家发现自由是自由,却居无定所没有保障,收入也不够养家糊口,杀人的同时还得另寻活计。恰好此时有皇亲国戚找到阁主,开出优厚的待遇招安,只要肯帮他们做事,不仅有保底还能抽成。
如此一来,阁中的格局就飞快发生了变化,本就蠢蠢欲动的人自然是第一时间赞成,另一派很享受这种状态不愿改变的人自然是站出来反对了。两派的争执越久矛盾越深,越来越多的人无法保持中立,开始被迫站位。
莫弦就是目前少数几个还没站位的其中一个。
“没想好。”
“若他们逼你呢?”
“大不了就走。”
他想要的东西已经拿到了,杀手本就独来独往,他这种天生冷僻的性子更不可能对某个组织产生深厚的感情,所谓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不知睡了多久,太阳已是亮得刺眼,意识才渐渐回拢。鱼冉睁开沉重的眼皮,挣扎着起身,揉了揉酸沉的肩膀,环顾四周,发现竟是在自己的房间。
这……是怎么回事?她方才不是还在跟那个冒牌夫君吃饭吗,怎的突然回到房间里了?
难道……
鱼冉细思极恐,起身就往大门口冲。
那人太过危险,她只是个“瞎子”都随时会有生命危险,蔡大娘一家还有老周这样耳聪目明的自然更不必说了。
跌跌撞撞地跑到门口,赫然发现,大门竟被从里边锁上了!
那他是怎么出去的?
转念一想,他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民宅,自然也能轻而易举的离开。
想明白了便不再纠结,决定先去蔡大娘家探探究竟。手刚碰到门闩,就听门外传来一阵动静。
“咦,谁在那里?”
是蔡大娘的声音!
鱼冉内心狂喜,太好了,终于有救了!蔡大娘的大儿子在京兆尹当值,若能及时联系上他,定能转危为安!
“安大娃子!你回来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来我家坐坐?”
鱼冉顿住,她夫君名唤安垣,蔡大娘向来大大咧咧不拘小节,不管夫君早已成年,仍旧向小时候那样样叫他安大娃子。夫君表面上未说什么,私下里经常无奈的跟她吐槽:他都成婚了还把他当小孩子。
鱼冉则笑着回他:“蔡大娘作为长辈,向来疼爱我们这些小辈,在她眼里我们多大都是孩子。”
此刻,蔡大娘再一次唤出这个称谓,是否说明夫君已经回来了?
若真是夫君回来了,那……她还没见过他的模样呢,听蔡大娘她们提起过,夫君是远近闻名的美男子……她终于可以好好看看夫君的样貌了。
想着想着,鱼冉不自觉的勾起嘴角,饱满的脸旁浮起一丝淡淡的红晕,心里也是小鹿乱撞。
“……昨晚回来的。”
熟悉的声音钻进耳朵,瞬间将鱼冉的期待击得粉碎。
那个声音继续说道,明明声音低沉平和,能让年轻姑娘为之着迷,落在她的耳中却是每一个字都如同那阴司鬼差,夺人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