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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赴秦宴幻月喜得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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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数日,玉青竹蓝幻月两人出府逛吃赏景,买东买西;有时,两人扮成男子约上白修远一起游湖垂钓,品鱼尝虾;偶尔也会宅在家里——玉青竹会卷袖管露出皓腕为蓝幻月磨墨,看蓝幻月将她俩于常州城中赏过的风动春城之景绘于纸上,蓝幻月也会将所有能用的食材给青竹做一大桌子从没见过的美食,导致青竹居里的主子下人们都胖了几胖;有时,两人一起研制些新美食,送到玉府上下品尝,得到了玉府主子仆从一致好评。
浮光随日度,漾影逐波深。有滋有味儿的日子白驹过隙,转眼时节已入暮春。
暮春社开社那天,谷雨刚过,正值春末夏初。
玉青竹和蓝幻月、玉嫣、玉羽一行四人到的时候,园林之外已排满马车,小厮们有凑在一起说话的,却并不大声。潭济园林红墙碧瓦,雕梁画栋。那潭济园朱红漆门掩映在苍翠的绿意之中,门口有四位接待的管事在唱贴引路。
递了名贴,玉青竹、蓝幻月带着玉嫣和玉羽四人便穿过九曲长廊,直奔潭济亭而去,精心修剪过的花草,缀了满路,春日暖阳穿过潭济园林的各种绿植,映成斑驳的碎影。
几番折走,那偌大的堪称‘常州凉亭之最’的潭济亭,便出现眼前,那里已挤满花红柳绿、 七彩斑斓的男女。
潭济亭可称为‘之最’,盖因其大——仅这亭子就有五间房舍宽,此刻按圆形单设了石几,足足有十几张石几,每张石几至少能盛四至五人,石几上笔墨纸砚,果品点心一应俱全;几十张石几将潭济亭中间围成了圆形空地,可摆放作品展示,亦可让社中男女展示才艺。
正东方一张古色古香案几,上列文房四宝、香炉、签篓等,想来是东道主秦湘之位。
然社未起,宴未开,大都是男子一群、女子一簇,偶有男女三三两两的,也是本家兄妹姊弟,其余女子偶见心仪男子,脸红低头绣帕遮面,男子则大方地递了明朗的笑过去。
但是这是少数。
毕竟今日东道主,秦氏兄妹,才是今日社宴的主题。
唱帖的小哥报上玉府名讳时,亭子里莺歌燕舞的声儿静了一瞬而复喧闹,有几人好奇的偷瞟玉青竹。
引路婢女刚将玉、蓝二人引至石几前,一身水绿装束的向宛就携婢女从人群中朝这厢款款而来:“小惜,你来了啊?那日你传信给我说要来,我还以为你在打趣我。”
“我是会打趣你的人嘛?”玉青竹朝向宛笑道。
向宛柳眉一挑笑道:“以你以往的行事,可不保准儿,更何况,这种宴会你从不参与。”
玉青竹挑挑眉毛,不置可否,笑着介绍:“这位是蓝幻月,这位是常州向主簿之女向宛,我打小的玩伴,可以叫她小宛。”
蓝、向二人寒喧过后,就近朝附近石桌坐了,向宛才担忧地低声问玉青竹:“你不是最不喜欢这种场合吗?更何况是秦家的社宴,万一遇见秦公子可如何是好?”
“遇见秦崇又如何?”玉青竹不解。
“……”
向宛很是无语,当事人不觉得尴尬,那尴尬的就是别人。
“秦崇是谁?”蓝幻月好奇宝宝一样。
“秦崇乃秦知州嫡长子,是秦湘的双生弟弟,大家私下都称他州太子,尤其,他爱慕青竹已久,去年还请了媒人去玉府议亲,”向宛朝玉青竹一扬头——“被她婉拒。当时整个常州一片哗然,街头巷尾都在议论,时至今日仍然被人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而今日此社宴,虽以起社之名会友,实则是为秦公子所起,尽邀妙龄才女,以示才艺。”
“啧啧啧……青竹哇,你这桃花债还真是不少哇!连州太子都拒绝,”蓝幻月突然福至心灵,“哦!我明白了,就是说这什么宴会其实是给秦崇挑媳妇的呗!”
向宛点点头。
蓝幻月内心的八卦之魂再次熊熊燃起,右手握拳,抵在玉青竹下巴上,一心向玉青竹讨教:“请教青竹姑娘,如何才能得到州太子如此青眼呢?”
玉青竹正八经地回答:“当然是靠我这惊天动地的美貌。”
向宛:“……”
蓝幻月:“……”
半晌,蓝幻月摇摇头道:“啧啧啧……认识你这些日子以来,你当真是让我开了眼了啊!”
玉青竹疑惑:“怎么讲?”
蓝幻月掰着手指头细数:“被你救起时,我认为你是温柔善良型的;后来相处,觉得你是清冷若霜型的;再后来到玉府,才知道你是温室花朵型的;但是现在我才彻底明白,你竟然是无敌闷骚型的。”
“无敌闷骚?”玉青竹边思忖边言道,“《大雅·常武》有云‘徐方绎骚,震惊徐方’,滋扰动乱谓之骚;《方言》记楚王偏蹇跛行,谓之骚;我朝以‘骚人’比之文人才子……却不知闷骚何谓?”
“呃……都不是,简单意思是,外表虽文静清冷,内心却充满狂热的人……”
“向宛姑娘安好!长姐安好!”
蓝幻月还未说完,就被身后一串娇柔至极造作之至的声音打断,听得她登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三人几乎是同一时间朝声音来处看了过去。
来人也是一行三人,中间着嫩粉色绣折枝杏花丝绸小衫的,是玉芷柔,她身侧还有两位小姐,不只是哪家姑娘。
玉青竹微微颔首表示自己应了这声‘长姐’。
“想不到长姐真的来了。”玉芷柔温婉一笑。
“原来这位就是玉府千金玉青竹,真是久仰大名,只是往日里,从不曾见你参加这种诗社,怎的今日来了?”左边着一袭褚红锦衣的女子语气里满是酸涩不善。
“想来是听闻秦府起社,故来看秦公子的?”右边女子接着道。
“怎会?咱们玉府千金可是拒了秦公子呢!”褚红锦衣女子道。
“难不成,真是来一展才华的?还是说,咱们玉府千金发现错失一门好亲事,追悔莫及,所以来挽回?只是好马都不吃回头草,更何况是人呢?人家秦家也不能同意吧!”右边女子声音高扬,想要故意趁着这次社宴人多抖落出这一桩陈年旧事,让玉青竹再次遭到非议。
“我更奇怪的是,这次可是秦小姐撒贴,玉府,貌似只请了芷柔吧?”褚红锦衣女子似是发问。
玉芷柔见状赶快解围:“雅琴,芝兰,我长姐乃玉府嫡女,受邀是应当的。”
“芷柔,我知道你把你的请贴给了她,可是你也得擦亮了眼睛,不要什么人都给恩惠,咱们这位玉府嫡女,可是孤傲的很呢,给她请贴她也不会领情。”右边女子依旧扬声。
玉青竹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她拒了秦崇的时候,就知道会有今天。
蓝幻月冷笑三声,提高嗓音:“呦嗬,青竹,真是有意思啊!以前我只是听过野狗无缘无故乱咬人的,没想到今天真的见到了!”
刘芝兰和张雅琴一听这话,登时火冒三丈,也顾不得潭济亭里的众人在,就要往蓝幻月身上抓去,嘴里还不停的骂着:“你……你说谁是狗?我才撕烂你的狗嘴!”
玉羽一个闪身,长剑一执挡在玉青竹和蓝幻月身前,面色冰冷。
刘芝兰和张雅琴见状,害怕的往后退了两步,面上却是气极。
蓝幻月动也没动,气定神闲地拈起桌上的点心咬了一口:“谁接话茬谁就是狗。”
这种宴会,极少有带着家中护卫的,随随便便就拿剑出来吓唬人的更是少见,玉青竹却并不避讳,她早就知道,这世道,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都是欺软怕硬的主。
向宛抿了一口茶,慢悠悠地接口道:“张雅琴,刘芝兰,昨儿还见你俩拎着不知哪里搜罗来的物件去巴结我十一妹妹,怎么,今日是吃多了早饭,胖了不成?”
一场闹剧早就引得四方来观,整个潭济亭都静了下来,向宛说这话的时候,大家听得清楚,便有好些人窃窃的笑起来,而后笑声连成一片,玉芷柔三个人脸上挂不住,黑了。
可是两人又不敢再次上前,恨恨地咬着嘴唇,一副恨不得把面前这三个人撕咬烂了的样子,满眼盛着愤怒。
潭济亭里静可闻针。
玉青竹手托着腮,一直清浅笑着,直到此时才缓缓开口,声音传至潭济亭的每一个角落:“想来是张刘两家的铺面收成不错,伙食好了,做人做事才如此圆润,”她好奇地问向宛,“这铺子,是谁的来着?”
听到这话,张雅琴和刘芝兰脸色更差了,紧咬着嘴唇,不再作声。
常州商铺的铺面,十中有九都是玉府的,这事人人皆知。
如果玉氏直接给铺面调租,那她们爹爹知道了……
她二人眼中的愤怒先是化为惊悚和后悔,最后转变成害怕——玉家人最疼玉青竹,她说一句话的份量可比玉家家主说话的份量,而反观她二人在家里并不受重视,本来只是想着巴结好了玉芷柔,毕竟她在常州府的熟识度要比玉青竹大的多,没想到给家里惹来了祸事。
玉青竹冷哼一声,抓住软肋打蛇七寸,这就是惹她的下场。
此事一出,潭济亭里的众人都开始窃窃私语,尤其是那些靠着玉府的铺面做生意的商贾之家。
玉羽向玉嫣身边凑了凑,低声却气愤地道:“也不知道小姐究竟为什么来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
玉嫣低声解释:“很多玉氏旁系族人总是打着玉府小姐的名号在外面招摇撞骗,咱们小姐不爱理会而已。由于咱们小姐不爱出风头,以致于很多人都忘了,咱们小姐才是玉府正牌嫡女,这一次诗会常州各大官员、世家都在此,咱们只需让众人晓得,日后行事谨慎选择,玉府嫡女,一人而已。”
恰在此时,唱贴人一声嘹亮悠长的声音传来:“秦府长女秦湘到——”
蓝幻月一眼望去,心中暗赞,好一位知府千金,一袭淡紫纱衣以牡丹为暗纹,雍容华贵,一双黛眉微蹙,眸含秋波,唇如朱砂,乌黑的秀发挽成斜倾髻,发髻下方缀了一支丹凤流苏步摇,行动如弱柳扶风,款款而来,率先落了座。
玉青竹和蓝幻月也坐了下来,向宛也坐在了旁边的位置。
玉芷柔三人本来被下了面子,还好这秦湘的到来让众人注意力转移,她仨也就势在各自位置坐了。
秦湘见众人都座了,便缓缓开口:“近日天清气暖,秦湘邀众人于潭济园一聚,一为品诗献艺,选常州之大雅,二为赏花清淡,抒各自之自见。列位当不吝才华以献众人,故而……”
上面那位吧啦吧啦吧啦,蓝幻月听得头疼,跟玉青竹咬耳朵:“哪个是秦崇啊?”
玉青竹小声说:“未曾见到。”
蓝幻月点点头:“其实那秦湘还不如直接说,这么好的机会,大家都把拿手的才艺亮出来啊,我要给弟弟选媳妇。你看看她这老些废话。”
玉青竹每每听得蓝幻月毫不遮掩的话语总是忍不住,扑哧一笑。
这一笑惊动了上面还在吧啦吧啦的秦湘,登时朝玉青竹这边看了过来。
只见秦湘开始望向这边一脸迷芒,待她看清了席面上的人后,面上带了薄怒,声音里也掺杂了一丝冷意:“原来是玉姑娘,真没想到会在此见,但凡常州诗会,玉姑娘从不赏光,故秦湘未曾递贴,不曾想玉姑娘自己来了,以文会友的道理,玉姑娘该懂得吧。”
蓝幻月看秦湘这态度,是恼了青竹拒亲这件事了。
这一番话明里暗里都在讽刺玉青竹,一方面指责她清冷孤傲,说到底也是因为当时她拒婚秦崇落了秦府颜面,一方面表示秦府未曾递帖,这暮春是她自己要凑上来,另外,再一方面暗指玉青竹四艺平平,来此参加雅社实在是贻笑大方。
玉青竹却不在意地大方一笑:“青竹不才,愿闻众人文采风骚。”
秦湘冷哼一声:“只怕常州英才,未能入玉姑娘法眼!”
“长姐。”一声低沉无情绪的男音从潭济亭外插了进来,瞬时引起潭济亭内女子们一阵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