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醉酒》万倾玥

14、醉青梅举杯邀明月

　　蓝幻月懒洋洋地靠在亭子里的竹椅上，一手端着玉嫣刚给她拿过来的点心碟子，一手拈着糕点往嘴里塞，吃了个半饱之后咂吧咂吧嘴开口：“我跟你说，白修远居然打算开个药铺，还说要义诊。就开在咱们日前路过的那条顶繁华的街上，我正好去隔壁吃东西碰到了他，当时都没敢认。”

　　“他本就是要来凌湖开药铺的，没想到这就开始筹备了。”玉青竹解释着，不过她没太明白——“只是他不是很好认？你为什么不敢认？”

　　“因为他穿的简直像个土著，一换衣服气质也不大一样了，要不是玉秋结账的时候他喊了我一声，我愣是没看出来。”明明之前见他都仙气飘飘的，怎么一到这常州马上就跟个城里宠物狗到了乡下变成了土狗似的，连那张帅气的脸也显得土了吧唧的——“可是在我看来，该开药铺的是你吧？我都死了一天了你还能把我救活呢！”蓝幻月不太明白为什么开药铺的是白修远。

　　说到这个话题，玉青竹眸色的光暗了下去，也忘了问土著是什么，她声音有些消沉：“一直以来，我是想开个医馆，可是祖父不让。”

　　蓝幻月坐正身子，问玉青竹：“你祖父不让？为何不让？这不是好事吗？而且开医馆是你自己的事情，为什么要你祖父说了算？”

　　玉青竹轻喟一声，带着无可奈何的叹息：“幻月，你生在江湖世家，自然是不拘小节，可玉氏一族自前朝起就已是世家大族，到了本朝虽在朝堂没有一官半职，可是仍然是商贾富户，祖父为人因循守旧，家中女儿都按女四书教养，最忌讳抛头露面。

　　“我能每年去落照峰亲自照料并蒂琼枝已经是爹爹心疼我，朝祖父跪求很久才得来的机会了……太贪心，让爹爹为难，就是我作为女儿的不孝了。

　　“其实……若不是我娘洒脱，教诲我作为女儿也要多见世面，不可窝在小小的宅院里钟此一生，我可能也会长成嫂嫂一样的大家闺秀，嫁人，生子，不会有开医馆的想法。”

　　“可是你不但有了开医馆的想法，还因为这个想法不能实现而终日自苦，你的琴声里诉说的都是求而不得。”蓝幻月扶着玉青竹的肩膀让她朝向自己，正色道：“你祖父又不能替你活着，人生还是你自己的，要有什么样的人生，还是你自己说了算才行。你娘对你的期许很明确，不然不会教你多见世面，你怕玉伯父为你劳心，那就不要让他劳心，我们可以想其他办法，青竹，我在，我们一起，办法是人想出来的。”

　　玉青竹眸色微动，看向蓝幻月，胸腔之中仿佛生出无限勇气，蓝幻月的话就如同往她心湖之中被投了一颗石子，激起一层又一层涟漪，她脑海中忍不住又幻想了一下自己坐诊的样子，那一定是她最认真最认真的时候。

　　蓝幻月看着似是有些心动的玉青竹，接着说道：“人生一世，短短数十年，不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岂不是白活；你要是一味听你祖父的，生命中全是嫁人生子这件事，那你可能是个好母亲、好妻子，却不是好的你自己。”

　　玉青竹还没来得及想想清楚，却听蓝幻月话题一转：“好啦！暂时不想这些了，如果你真的想开医馆，我和你一起想办法，愿望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但是现在有一件事我必须得告诉你——我自作主张约了白修远今晚一起赏下弦月，让他带着糖炒栗子翻墙来。”

　　蓝幻月说完自己先笑得贼戚戚的，一副办了什么事儿得逞的模样。

　　玉青竹看她这故意扮猥琐的样子无可奈何地笑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拿下蓝剑山庄了。”

　　然后像想到什么一样：“我家处处……”

　　“有玄机嘛！”蓝幻月抢着说道，“如果你担心，大可以让玉羽去把他接过来。不过，如果我是你，我会先看他有没有本事进得来。倘若修远没有这个本事嘛……”

　　“如何？”玉青竹问道。

　　蓝幻月却反问玉青竹：“如果他进不来，破不了你家的奇门遁甲之术，就说明他的修为不如你二哥，你会如何？”

　　玉青竹歪歪头：“能如何？”

　　蓝幻月想想道：“也不如何，你不是心悦他吗？”

　　玉青竹自动忽略蓝幻月语气中的调侃，反过来调侃道：“幻月，如果你有心上人，你会义无反顾吗？”

　　“心上人？我就不会有这玩意儿，”蓝幻月脱口而出，不同于往日的大大咧咧，此刻她微笑却认真的看着玉青竹说道，“爱情这种浪费时间的行程，不会是我要走的路。这一辈子，美食、美酒、美景，我都得好好看好好尝，才不算辜负，哪里有时间有什么心上人。”

　　“美酒？凭你这只是闻到酒气就醉了的酒量？”玉青竹意味深长地看着蓝幻月。

　　“哎呀，不要提这么尴尬的事。”提到酒量，蓝幻月也表示很心酸，然而下一秒她又不正经的凑上前道：“如果修远当真能毫发无伤的进来，麻烦他随便教我一些吐纳之法好了，他连突然消失都会，想来术法很高超，我根本想都不敢想现实中竟真有这样的人。”

　　“你想拜他为师？”玉青竹诧异。

　　“拜师就算了，我只是背靠着你这颗大树好乘凉，即能不拜师，又能学到东西，”蓝幻月猥琐的笑道，右眼下的朱砂痣却将她衬得妩媚妖娆：“我就是这么的无耻。”

　　玉青竹笑得清浅，语气笃定：“我想，他能自己进来。”

　　蓝幻月眉毛拧成一团，凑近玉青竹细细打量她：“你怎么看起来比白修远还有信心？我这两天和你相处觉得你是个挺谨慎的人啊？！”

　　听了这话，玉青竹解释道：“并非是信心，而是一种推测，你可听过幽冥林海？”

　　蓝幻月点点头：“当然啊，蓝家可是武林世家，江湖上的事还是知道的。据说幽冥林海内长有一颗树，这棵树结的果子叫九蕴仙果，这种果子可以生死人，肉白骨，更有传言说修真者吃了九蕴仙果可长千年寿命，为了这九蕴仙果，多少武林人士争先前去寻找，却无一人回来。

　　而且，在那林海周围，有许许多多被莫名撕的粉碎的尸骸，恐怖的很，大家都说是天降神罚，要惩罚那些和天对抗的武林人士，我记得我小时犯错，我那个爹总是说把我丢到林海里去。”

　　“是啊！传说中让三岁孩童皆生怖的地界，修远却能来去自如，我想，我二哥尚不能做到这般。”玉青竹淡然开口。

　　蓝幻月歪着脑袋呢喃着：“来去自如……”

　　这是几个意思？

　　——

　　夜幕降临，细碎的星子坠了满天。

　　玉青竹让人熄了灯笼烛火，和蓝幻月倚在亭子里赏星。

　　偶有庭院的竹林里，几只飞虫翩翩起舞，一闪一闪的，着实耐人儿。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一盏茶的功夫，便听到房顶传来了白修远轻柔地笑：“青竹，我来看你了。”

　　玉蓝二人同时回首看向来人，墨蓝的夜空下，唯有那人眼眸如星，轻裘缓带，几步便稳落在玉青竹身前。

　　隐在角落里一脸菜色的玉羽抱着剑没动。

　　修为没人家高嘛，动也没用，只能庆幸这白公子不是敌人。

　　“啧，啧，啧，还真是受伤啊，”蓝幻月一脸酸楚，“我说白修远，明明是我邀请你来做客的，你却说是来看青竹的，这可真是完全无视我啊！”

　　白修远没有理会蓝幻月，只是看着玉青竹，把手中的一大包糖炒栗子递了过去：“给你带了糖炒栗子，还有品味居的凉糕、蜜饯、我还带了龙氏点心的龙须酥。”

　　蓝幻月瞪大眼睛盯着那一大袋甜品，不敢相信地大叫：“喂，真是太伤人了，明明是我要吃糖炒栗子，你却说是给青竹带的，这可当真是完完全全无视我啊！”

　　“多谢！”玉青竹笑着接过那一大袋零食，也同样没理会蓝幻月在一旁夸张地逗闷子，看着白修远问道，“店铺筹备的如何了？”

　　“差不多了，择日开业。”白修远道。

　　“这么快？”玉青竹十分惊讶，她猜到白修远会有一些人手相助，比如那日在落照峰追金参的青衣男子，再比如他曾提到过的“穆然”。

　　可是才到这常州一日，就能筹备一间药铺，这速度之快只怕连他大哥都比不上，如何让她不震惊！

　　“真是被你俩无视够了，你俩站着说话腰不疼吗？”蓝幻月看着玉青竹手里的点心小吃愤愤地开口。

　　玉嫣见状开口道：“白公子，请这边坐，小姐特地备了青梅酒，这可是我家小姐亲手酿的呢！”

　　白修远温柔一笑：“多谢玉嫣姑娘！”

　　玉青竹、白修远、蓝幻月三人落了座，玉容立刻让侍女们端了几样精致的小菜，并且和玉嫣一起将白修远带来的点心摆了盘，一起端了上来。

　　“白修远以后你天天来吧，这样我天天都有宵夜吃。”蓝幻月一边将嘴里塞的鼓鼓的，一边说道。

　　玉青竹和白修远相视一笑。

　　“不过我还是有一点不太明白，”蓝幻月拿起帕子擦擦嘴问道，“你怎么有时候帅有时候土？”

　　“哦，我知道了——”还没等白修远开口，蓝幻月突然福至心灵，“晚上你要来看青竹，所以打扮了一下。”

　　玉青竹闻言笑道：“他还需要打扮吗？”

　　白修远也笑道：“很高兴能取悦二位。”

　　玉嫣在旁边为几位主子斟满了青梅酒。

　　白修远闻到这酒香，突然忆起落照峰那一夜。

　　筝声，月光，酒香，以及微醺的她。似乎在他有生的二十几年里再没有哪一天比这一天更能让他动心的了。

　　白修远和玉青竹执杯相敬。

　　倒是蓝幻月，眼睛撇了一眼杯中清酒。

　　没理会。

　　先吃饱了再说。

　　玉青竹举杯道：“即是药铺，青竹就不祝门庭若市了，只愿修远价格公道，药到病除，惠集百姓，安康八方。”

　　白修远笑了笑，眼中澄澈：“青竹，今日我来，还有一事——我想邀请你来坐诊。我所精通，经脉更多一些，与修仙相关则甚，而青竹你更擅长五谷轮回之症，医馆还是入世之疑难杂症更多。”

　　“坐诊？医馆？”玉青竹抓住了重点。

　　“对，医馆，”白修远解释，“如今若说开药铺，已然筹备好，但若是开医馆，馆有了，就差医。”

　　蓝幻月扑哧一笑，道：“那你这差得可不是一点半点，医馆，医才是灵魂吧！”

　　白修远觉得蓝幻月这话接得甚合他心：“幻月所言极是，所以，修远今日正心诚意，特来相邀。”

　　玉青竹闻言看向白修远，桃花眸中似有色彩色烛火一般，不断明灭。

　　那略带迷芒的眼神中仿若平静汪洋突然刮起骤风，卷起无数浪花冲上岸来。

　　蓝幻月腮帮子鼓鼓的，十分赞同地点点头：“没错，我也觉得甚好，药铺还是有一定局限性，若开医馆的话，就会面对很多病患，治好病患本身就是在造福，而见的病患多，医术也会更加高超，与纸上谈医天壤之别，倒是一举两得——哦，也可能是三得。”

　　朝夕相对的两个人，机会也更多些。蓝幻月想。

　　看着玉青竹眼神中快要破茧而出的心动，白修远温柔地笑着：“若你愿意，我以幽冥涧的九蕴仙果作为酬劳，相赠与青竹。”

　　伸手入怀拿出一个精致的寒玉盒，打开盒子，便见一颗拳头大小的圆形果子，闪出璀璨的金色光芒。

　　玉青竹双目圆睁，难以置信地望着白修远：“真的是九蕴仙果？”

　　“九蕴仙果？世间竟真有这玩意儿吗？”蓝幻月两眼放光，大叫道：“我说白修远，这玩意儿你还有吗？”

　　白修远温柔解释：“就是传说中幽冥林海里生死人，肉白骨的九蕴仙果，这一颗足以使人增寿百余年。这一颗是三千年前所结，如今世上仅此一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