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李鹿子哦

21、猛兽

　　想要杀了马卫国是不难，真正难的是如何杀了马卫国，那座位于安南市最为耀眼的独栋别墅，戒备森严得像一座微型堡垒，高墙电网，红外探头，24小时轮岗的保安，隔绝了外界的一切窥探，这对于老葛这样一个无权无势，行将就木的老头来说，正面突破无异于天方夜谭。但仇恨，是最好的策划师，绝望，能赋予人超乎寻常的耐心和隐匿能力。老葛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座灯火通明的小楼，观察了整整很久，很久，他像一个最老练的猎人，记录着保安换岗的规律，垃圾清运的时间，以及偶尔进出那扇沉重雕花铁门的车辆。最后他发现，每周三和周六的上午，会有一辆不起眼的白色面包车准时驶入，车上下来两三个穿着统一蓝色工装、提着工具箱和水桶的男女，那是物业公司指派的清洁人员。于是一个而清晰的计划，在他被丧子之痛和滔天恨意烧灼的脑海中成型。他花光了所有钱，反正那算什么？也算是棺材本，送给马卫国也送给自己的棺材本。他用这笔钱买通了物业公司的保洁主管，随后他剃光了本就稀疏花白的头发，让衰老和卑微更加彻底地刻在脸上，佝偻在背上，带着点茫然和讨好的麻木表情，于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无害的，被生活压垮的老清洁工就出现了。周三清晨，薄雾还未散去。老葛混在真正的保洁员队伍边缘，低着头，推着一辆装着水桶，抹布和清洁剂的工具车，当那些安保人员例行公事地扫视这群人时，目光在他那张布满深刻皱纹，眼神浑浊呆滞的老脸上几乎没有停留一秒。一个如此衰老，如此卑微的老头，推着最脏最累的工具车，太符合他们对底层保洁员的刻板印象了。铁门无声滑开的时候，老葛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却竭力控制着呼吸和颤抖的手指，随着队伍，像一滴水融入大海般，悄无声息地流进了堡垒的内部。　　老葛就这样干了整整一个月，最后一次时他已经完全做好了准备，提前向那位保洁主管请假，等下干完活他会自己提早走，这当然是有所用意的。再一次进入这个别墅，这个熟悉又陌生的楼房，保洁的行当他早已经熟悉，只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去分配给他的区域。而是趁着其他人分散忙碌的短暂混乱，他推着工具车，凭借之前观察的记忆，像幽灵一样滑向别墅深处。他避开了主要的监控探头这些位置他早已烂熟于心，利用走廊拐角，大型盆栽和偶尔敞开的储物间门作为掩护。最终，他找到了目标，位于别墅最僻静角落，堆满杂物，散发着陈年灰尘和樟脑丸气味的储藏室。这里，是奢华宫殿被遗忘的角落，也是他选定的巢穴。他藏好工具车，将自己深深埋进一堆蒙尘的旧窗帘和废弃的装修材料后面。空间狭小，空气污浊，灰尘呛得他肺部刺痛，但他一动也不动。随着保洁队伍离开的声响远去，别墅重新陷入主人不在时的寂静之中。等待，开始了。储藏室没有窗户，只有门缝透进一丝微弱的光线变化提示着昼夜更迭。时间在这里失去了刻度，只剩下无边的黑暗，刺骨的寒冷和啃噬人心的死寂，老葛像冬眠的动物，将新陈代谢降到最低，他带来足够支撑一个礼拜的干粮和水。可是他还是想的太简单了，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始终没有等到他要等的人，他只能将剩下的食物掰成指甲盖大小，极其吝啬地维持着生命的最低需求，饥饿缠绕着胃袋，干渴让喉咙如同火烧，排泄只能在角落里一个废弃的油漆桶里解决，恶臭在密闭空间里弥漫。在第十天的夜晚，他都想放弃了，因为没有食物，没有水，他的状态极差，似乎出现了幻觉。他隐约看到了一个人，一个模糊的人，但他却好像知道他是谁：“儿啊，爹没用，爹不能为你报仇了，爹要死了”那个人影站在哪里，没有靠近。“爹啊，你不能死，不能死，我的仇还没报呢，坚持住啊，爹！”老葛似乎很疲倦，眼皮子有力无力的挣扎着。“儿啊，我实在，实在是坚持不住了。”“爹啊，你能坚持的，就算要死，你也的死在马卫国的家里，也的死在他前面！”老葛并没有回话，就好像他睡着了一样！只有那个人影在继续说话，他说：“不要睡，爹，你想想我死的多惨啊，我用一根绳子绑在屋顶，踢翻凳子，在半空中挣扎，你知道我有多疼吗？啊？爹？我好痛啊，我抓着绳子，喉咙被嘞的紧紧的，我想说话，说不出来，我想呼吸，却没办法呼吸啊，爹，你不能睡，你得替我报仇啊，爹！”声音一直传到老葛的耳朵里，老葛睁开那双带有血丝的眼睛，他喃喃自语的说：“对，我不能死，爹不能死，我要活下去，我要活下去，可是我没东西吃了，没东西吃就活不下啊！”“爹，别怕，这有食物，你看！”老葛看着他的儿子，他的儿子手上拿着一只毛绒绒的小黑影，似乎在挣扎，一根细小地尾巴正四处乱摇，那是一只老鼠。“爹，这东西可以吃的，你看，还有蟑螂，都可以吃的，不要睡觉，要活着，要报仇！”漫长的等待中，支撑他的只有两样东西，贴身口袋里那对坚硬，棱角分明的核桃，它们已经吸收了他儿子的血泪和怨气，变得越来越沉，以及脑海中反复播放的儿子最后绝望的嘶吼。恨意是唯一的燃料，在饥饿，寒冷，污秽和绝望的煎熬下，非但没有熄灭，反而被淬炼得更加纯粹，更加锋利，更加致命。将近半个月非人的潜伏，已将这个枯槁的老人，磨砺成了一把只为复仇而生的的匕首。他不再是一个等待机会的潜入者，他已成为这栋豪宅阴影本身的一部分，一个充满死亡气息的幽灵。他在等待，等待那扇门为他开启的瞬间，等待那个将两代人的血泪，屈辱和绝望，连同那对染血的核桃，狠狠砸向规矩本身的机会。机会，终于在他几乎要化为储藏室一部分的第十四天夜晚的时候降临了。这天晚上老葛以为又是失望的一天，他都感觉到身体已经开始透支，困乏，疲惫感向他袭来，但是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听到楼下传来汽车引擎声，脚步声，谈笑声，那是马卫国回来了！　　老葛那布满血丝的眼睛，在黑暗中猛地睁开了，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那是一双鬼眼。他听见脚步声在楼下大厅停留，随后是直接上了二楼卧室，他出动了，猛兽终于出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