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李鹿子哦

20、蝼蚁

　　小葛确实考虑了很久，那很久即有道德的挣扎，也有精密的算计，如何将这件“礼物”包装得最“体面”，最“懂事”，最能让马卫国欣然笑纳，并换取他梦寐以求的副经理位置？甚至是更高。最终，他选择了一个看似私密实则充满权力压迫感的场景，马卫国那辆行驶中的，内部空间宽敞豪华如移动行宫的黑色奥迪A8L的后座。车窗贴着深色膜，隔绝了外界的喧嚣，车内只有顶级皮革的气味，空调低沉的嗡鸣，以及马卫国身上若有若无的调香水味。　　这狭小的空间，就是小葛精心挑选的祭坛。小葛坐在马卫国侧前方，身体微微侧转，脸上堆着练习过的微笑，此刻却因紧张和期望而显得格外僵硬，他的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马书记，”小葛的声音刻意放得低沉而恭敬，“您日理万机，为集团操碎了心，生活上……身边确实需要个体己、贴心的人照顾周全。”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马卫国的反应。马卫国靠在宽大舒适的真皮座椅里，闭目养神，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打着中央扶手箱光滑的皮质表面。小葛咽了口唾沫。“我和小芬……唉，”他恰到好处地叹了口气，脸上挤出一些“无奈”和“解脱”，“其实早就没什么感情了，同在一个屋檐下也是煎熬，只是一直……没找到个合适的机会，也怕处理不好给您，给集团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他刻意停顿，观察着马卫国，马卫国的眼皮似乎微微动了一下，但依旧闭着。小葛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加快了语速：“现在看，她如果跟了您之后，会更好，这真是……真是她的福气！我这边是完全想通了，也替她高兴！真的，书记，我这边一点问题都没有！手续随时可以办，保证办得干净利落，绝不给您添一丝一毫的麻烦！这样，她也能更安心，更名正言顺地……照顾您的生活，您说是不是？”他抛出了最后的砝码，充满了期待：“而我呢，在基层也干了快三年了，一直兢兢业业，做梦都想为您分担更多责任，把工作做得更扎实……您看，这次项目副经理的位置……是不是……？”一阵沉默。只有空调的吹风声。马卫国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没有什么波澜，他甚至都没有看小葛一眼，目光看向深色的车窗，投向虚无的远方，他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不是一个笑容，而是一种混合着洞悉，玩味和极度轻蔑的弧度。他抬起手，不是示意，而是像驱赶一只恼人的苍蝇般，极其随意地挥了挥。“小葛啊，”他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慵懒。“你这个人呢……”他故意拖长了调子，似乎是在品味小葛的窘迫，“脑子是活络的，想法……也挺别致。”小葛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一股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马卫国微微侧过头，第一次正眼看向小葛。那眼神，像是在打量一件摆在橱窗里，标价过高又做工拙劣的赝品，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审视和嘲弄。“就是……”马卫国轻轻咂了下嘴，似乎在斟酌用词，最终吐出的字眼却带着剧毒：“有时候啊，还是显得……不懂事了点儿。”“不懂事”这三个字，他小葛自以为已经超越父亲，深谙其道的“懂事”，在马卫国这里，得到的依然是“不懂事”的终极判决！“离婚？”马卫国嗤笑一声，那笑声短促，充满了居高临下的残忍。“离了婚，她又算什么？”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暧昧：“那味道……就全变了！懂吗？”他微微眯起眼睛，似乎在回味什么，“我就喜欢现在这样，人妻！那份鲜活劲儿，那份……背着丈夫，偷偷摸摸的禁忌感，那份明明知道不该却不得不顺从的挣扎……”他舔了舔嘴唇，露出一个纯粹享受猎物状态的，令人作呕的笑容，“离了婚？成了个单身女人？那还有什么意思？跟街边那些明码标价的有什么区别？无趣！”他向后靠去，重新恢复了那副掌控一切的姿态。　　“至于你嘛，”他挥了挥手，就像是在打发一个无足轻重的下人，“把你现在该干的那点活儿，干好，干踏实了，别整天琢磨这些歪门邪道。该给你的，时候到了，自然会给你，不该你惦记的，想破脑袋，也是白想！”最后，他用那双深潭般的眼睛，死死盯住小葛惨白如纸，因极度的羞辱和恐惧而扭曲的脸，一字一顿地说：“这才叫，懂，事！知道吗？”“懂事”！又是“懂事”！这一次，不是评价，而是命令！是彻底否定他存在价值的终极宣判！小葛感觉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被彻底抽干！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精心策划的献祭，他视为筹码的妻子，在马卫国眼中，不过是一件用来享受其人妻状态带来的扭曲快感的玩物！而他小葛，连献上这件玩物的卖家资格都没有！他只是这件玩物附带的，一个提供禁忌感背景板的，无足轻重的工具人！他的晋升渴望，他的交易请求，在马卫国看来，是如此的天真，可笑。小葛觉得这豪华的车厢变成了一个高速旋转的，令人窒息的囚笼。“停车。”马卫国的声音响起，他是对司机说的。车子平稳地停在路边，司机下车，恭敬地拉开了小葛这一侧的车门，冰冷的夜风瞬间灌入。“下去吧。”马卫国的声音没有一点温度，甚至没有再看小葛一眼，似乎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他又重新闭上了眼睛。小葛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的车，他像一个被抽掉了骨头的提线木偶，踉跄地站在人行道上，车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关上，那辆黑色的奥迪A8L，一个吞噬了所有希望和尊严的怪兽，悄无声息地滑入车流，消失在霓虹闪烁的夜色深处。夜风像刀子一样刮着他的脸，却刮不走马卫国那些字字如刀的话语，刮不走那轻蔑的眼神和残忍的人妻品味。他献祭了妻子，献祭了尊严，献祭了作为人的底线……换来的，是比父亲老葛当年被漠视核桃更彻底的羞辱和否定！“不懂事”“寡淡无趣”“该给你的自然会给你”这些词在他脑海中疯狂盘旋，撞击，最终汇聚成葛小军录音里那声嘶力竭，充满血泪的绝望控诉：“这买卖…没得做！全是假的！”全是假的！他信奉的“规矩”，他追求的“交易”，他以为能掌控的“筹码”……全是假的！他和他父亲一样，不过是马卫国这头权力巨兽脚下，两只试图理解怪兽思维，最终却被无情踩碎的，可悲又愚蠢的蝼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