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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审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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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香在昂贵的紫檀木香炉里袅袅升起,香味也扑鼻而来。马卫国刚刚洗完澡,穿着银白色的睡衣靠在宽大的真皮座椅上,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他刚处理完一份关于国能集团某位中层干部“生活作风问题”的举报信,信里隐晦地提到了葛小军。葛小军,马卫国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那个在酒会上失态,差点打碎酒杯的年轻人。莽撞,不懂规矩,但似乎有点孤注一掷的狠劲?马卫国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玩味的弧度,这种年轻人,敲打一下,磨掉棱角,再适时给点甜头,往往能成为一把趁手的刀。想到这里他拿起内线电话,拨通了秘书的号码。“小葛,国能集团那个葛小军,”马卫国的声音平稳,带着惯有的掌控感,“最近是不是情绪不太稳?嗯…年轻人嘛,难免浮躁。这样,你侧面了解一下情况,适当压一压。让他冷静冷静,明白点事理,过段时间,技术科那边…不是有个项目协调员的缺么?到时候,看他懂事的程度再说。” 放下电话,马卫国舒服地靠回椅背,一切尽在掌握,他是一位高明的棋手,随意拨弄着棋盘上的棋子,葛小军,不过是一颗需要稍微打磨一下的,潜力尚可的卒子,他甚至懒得去想那个年轻人此刻的焦虑与绝望,驯服的过程,本就需要一点煎熬。不过说实话吧,这个年轻人他觉得很不错,有点像他,只是差太远了,他已经是天道了,而葛小军不过是小路摆了。他伸手,习惯性地想去拿书桌上那枚板指,然而,他的手却摸了个空,眉毛微微皱起,目光扫过桌面,不在?他明明记得洗澡的时候放在这里?就在这时,一种极其细微的,不属于书房的异样感,轻轻拂过马卫国的神经末梢。是檀香的气味里,混入了若有若无的汗味?他抬头!一个枯槁,佝偻的身影,无声无息地站在书桌对面。是老葛!马卫国没能第一时间认出他,眼前这个人,像一具被抽干了所有水分的行尸走肉,眼窝深陷,皮肤如同枯树皮紧紧包裹着骨头,但那双眼睛那双深陷在阴影里的眼睛,此刻却燃烧着两团幽暗,疯狂,足以焚毁一切的火焰!马卫国的心跳都被吓得漏了一拍,随即被侵犯领地的暴怒取代。“葛…老葛?你怎么进来的?” 他厉声喝问,试图用威严压制这突如其来的闯入者。“咯啦…”一声轻微的、却令人毛骨悚然的脆响,打断了马卫国的话,也打断了他摸向警报的手。老葛那只如同鹰爪般枯瘦的手,正从他那件洗得发白,散发着牢房气息的旧外套口袋里,缓缓掏出一个东西。那对核桃!马卫国瞳孔骤然收缩!他认得!他怎么可能不认得?当年老葛那个谨小慎微,一脸赔笑的技术员,也曾笨拙地送到他办公室的心意!只不过这种东西早被他随意地丢在垃圾桶里了。此刻,这对核桃在老葛枯槁的手掌中,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状态,原本粗糙的表面,竟被摩挲出一种近乎病态的,油润发亮的包浆!但这层包浆之下,核桃深深的沟壑里,却顽固地嵌着一些暗红发黑,早已干涸凝固的物质!那绝不是核桃天然的色泽!那是…血!是他儿子葛小军的血!“马…马局长…” 老葛开口了,声音干扁,“您…您还记得这对核桃吗?”马卫国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试图恢复上位者的姿态:“老葛,私闯民宅是重罪!有话好好说,你儿子的事…” 他想提葛小军,试图唤起一点情面或威胁。短促,凄厉,完全不似人声的尖啸,如同受伤野兽的哀嚎。“你还敢提我儿子?葛小军死了!”老葛喉咙里爆发出一声,“我儿子他上吊了!” 马卫国愣住了,脸上的威严瞬间也被真实的错愕取代,死了?那个年轻人…上吊了?他…他只是想压一压,磨磨他的性子,方便以后用啊!他怎么会死了。这丝错愕,彻底点燃了老葛胸腔里积压了半生的,混杂着绝望,屈辱,丧子之痛和滔天恨意的炸药桶!“死了!被你!被你们!被这吃人的规矩活活逼死的!” 老葛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枯瘦的手臂却爆发出恐怖的力量,将那对染血的核桃死死攥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响声。“他以为他比他爹强!他以为他懂规矩!他把他老婆!都当礼!当筹码!想跟你这畜生做买卖!换他一个前程!”老葛的声音越来越高,越来越尖利:“可你!你怎么说的?更喜欢人妻,你不懂事,哈哈哈…不懂事?是!我们不懂事!我们不懂你们这些坐在上面的畜生,心肝肺早就烂透了!规矩?狗屁规矩!你们的规矩就是吃人!连皮带骨一起吃。”马卫国被这突如其来的、充满血腥味的控诉冲击得脸色发白。他试图后退,但真皮座椅沉重地阻挡了他。“老葛!你疯了!你儿子是自杀!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想干什么,你知道这是,这是违法犯罪!” 他色厉内荏地吼道,手却是伸向座椅下的警报按钮,他安逸惯了,刚才竟然第一时间没有按警报。“跟你没关系?” 老葛那双燃烧的眼睛死死盯住马卫国,嘴角扭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那是无数次对着镜子练习的赔笑,此刻已经是世间最深的毒。“看看!都睁开眼看看!这就是马大局长!马书记!未来的马部长!他盘核桃?他盘的是人!”老葛猛地向前一步,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力量而绷紧如弓:“他盘的是我们这些人,是活生生的人命!我儿子…我儿子葛小军!他想明白了!他想按他爹教的规矩来!想跟姓马的,跟上面的畜生做笔买卖!换他一个前程!”“可你们呢?你们嫌他不懂事,连被你们盘的资格都没有,你们把他,把我们,当什么了?当路边的垃圾!当可以随便踩死的蚂蚁!”老葛的声音在装修考究的书房里炸响,震得水晶吊灯都在微微摇晃,他高高举起了手中那对染血的,包浆诡异的麻核桃,它们在他手中似乎有了生命一般,散发着不祥的凶光。“法律?法律早他妈被你们盘出包浆了!盘得油光水滑,专门用来堵我们这些人的嘴!” 老葛的咆哮达到了顶点,每一个字都狠狠砸向马卫国,砸向这间象征着权力的书房,砸向这吃人的体系!“我儿子…我儿子就是被这包浆闷死的!就是被你们这假仁假义,油光水滑的规矩活活闷死的!”“今天!老子就用这规矩,送你上路!”最后一个字落下,老葛那积蓄了半生屈辱、绝望和毁灭力量的手臂,那力量爆发出来不像一位年近古稀的人,也远超盛年之人的力量,更像是一个狂暴的巨兽,那力量足以比拟开山巨斧,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砸下!“砰!!!”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巨响!那对坚硬无比,棱角分明,浸透了父子两代血泪与诅咒的麻核桃,带着老葛全部的恨意和生命力量,精准,凶狠,毫无保留地砸在了马卫国的太阳穴上!马卫国脸上那凝固的,混合着错愕,恐惧和难以置信的惊愕表情,也永远定格在了那一刻,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完整的惨叫,那双曾经深不可测,掌控无数人命运的眼睛,瞬间失去了所有神采,只留下空洞的,对死亡突然降临的茫然。他精心维持的威严,深沉的算计,对未来的野心,在这一击之下,如同脆弱的琉璃,轰然破碎!鲜血,滚烫的,鲜红的,带着生命最后热度的鲜血,猛地从破裂的颅骨和太阳穴的伤口处喷溅而出!溅在了紫檀木的书桌,溅在那袅袅升起的香炉中,也溅在了老葛那张凶狠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