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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纹身疑云 ...

  •   一块三尺长、一尺宽、打磨得异常光滑(沈衔璧要求的,边缘不能有毛刺)的樟木牌子,沉甸甸地挂在了谢观止的脖子上。牌子上用极其工整、甚至可以称得上娟秀的小楷,刻着十条森严的律令——《同居十诫》。

      谢观止感觉自己像一头被套上了沉重枷锁、等待游街示众的牲口。尤其是第三条“药浴期间,谢某需离净尘轩三百步,蒙眼塞耳,面壁思过!”和第九条“未经许可,不得直视公子!”,让他感觉自己活像个被剥夺了五感的人形药渣处理器。

      “阿大兄弟……这玩意儿……能取下来吃饭睡觉吗?”谢观止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可怜巴巴地问。

      阿大抱着剑,面无表情:“公子没说能取。只说要你‘时刻铭记’。” 他顿了顿,补充道:“放心,牌子是樟木的,防虫防蛀,经久耐用。公子特意吩咐的。”

      谢观止:“……” 他感觉自己离疯不远了。

      于是,沈家别院出现了一道奇景。
      每当沈衔璧进入净尘轩准备药浴时,在距离净尘轩最精确的三百步开外——一个荒凉的、连蚂蚁都嫌弃的墙角,神医谢观止就会被阿大“请”过去。他脖子上挂着沉重的《十诫》牌,双眼被一条崭新的、雪白的绸带(沈衔璧提供)蒙得严严实实,耳朵里还要塞上两团同样雪白的棉絮(也是沈公子特供)。

      他就这样,像个面壁思过的石雕,直挺挺地杵在墙角,对着冰冷的墙壁,呼吸放缓(第四条要求),内心疯狂吐槽。

      ‘沈衔璧!你这个洁癖狂魔!暴君!周扒皮!’
      ‘三百步!蒙眼塞耳!你当我是谛听下凡还是顺风耳转世?我连水声都听不见!’
      ‘面壁思过?我思什么过?思我当初就不该跳崖?思我砸谁不好砸中了你这个活祖宗?’
      ‘这破牌子好重!脖子要断了!沈衔璧!你等着!等小爷我治好你的病,第一件事就是把这块破木头塞你……塞你香炉里当柴烧!’

      谢观止在内心世界疯狂输出,表面上却只能纹丝不动,如同入定老僧。阿大像个幽灵一样守在不远处,确保他严格执行“面壁”条例。

      这种非人的折磨持续了三天。

      三天里,谢观止感觉自己快要被逼疯了。他失去了对治疗进程的所有掌控,只能在每次沈衔璧药浴结束后,隔着五百步的距离(第四条),由阿大转述公子的大致状态:“公子说,尚可。”、“公子说,乏了。”、“公子说,闭嘴。” 毫无价值!

      更让他忧心的是,沈衔璧的状态似乎并未好转。虽然没再发生第一次药浴时那种剧烈的冲突,但据阿大转述(极其有限的信息),公子依旧畏寒,面色也未见明显红润。谢观止心急如焚,却束手无策。他像个被捆住手脚的医者,眼睁睁看着病人情况不明,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不行!必须打破这个僵局!《十诫》是死的,人是活的!谢观止那点属于江湖郎中的“滑头”劲儿又冒了出来。

      机会出现在第四天的“复诊”。

      依旧是漱玉斋外,下风口,十丈远。窗缝比之前开得稍微大了那么一丝丝——大概能勉强看到沈衔璧半张脸了。沈衔璧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精神似乎比前几日略好一些,只是眼底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他显然刚泡完药浴不久,发梢还带着微微的湿气,身上裹着厚厚的狐裘。

      “公子今日气色……”谢观止刚开了个头,就被沈衔璧冰冷的眼神冻了回去。

      “说脉象。”沈衔璧言简意赅,显然不想听任何废话和可能的“推手”暗示。

      “是是是!”谢观止立刻点头哈腰,目光却像最精密的探针,隔着十丈距离,努力捕捉沈衔璧脸上、颈间、乃至扶着窗棂的手指的任何细微变化。这是他目前唯一能获取信息的途径了!

      三丈白绫再次绷直。谢观止凝神诊脉。脉象依旧沉细弦紧,寒气盘踞,但与第一次诊脉相比,似乎……多了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活”气?就像冻土深处,有极其细小的暖流在艰难地涌动。这说明药浴并非全无效果,只是被沈衔璧体内那冰火冲突的格局死死压制住了,难以发挥全部效力。

      “公子脉象……”谢观止斟酌着措辞,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沈衔璧露在狐裘外、扶着窗棂的那截手腕。皓腕如霜,肌肤细腻得看不见毛孔。然而,就在他目光扫过时,似乎瞥见狐裘袖口内里,靠近肘弯内侧的位置,有一小片……异样的颜色?

      那颜色极淡,像是皮肤下透出的一抹暗红,形状……似乎有些奇特?

      谢观止心中猛地一跳!他不动声色,继续说着脉象:“……寒气虽凝,但根基已有一丝松动之象,药浴之功,功不可没!只是……”

      他故意拉长了语调,目光却更加专注地“不经意”扫过那个位置,试图看得更清楚些。

      沈衔璧似乎察觉到了他目光的异样停留,扶着窗棂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往回缩了一下,宽大的狐裘袖口随之滑落,严严实实地遮住了手腕,也遮住了那惊鸿一瞥的暗色。

      “只是什么?”沈衔璧的声音冷了几分,带着警告。

      谢观止心中一凛,立刻收回目光,脸上堆起笑容:“只是药力渗透还需时日,公子仍需坚持!另外……公子近日是否觉得药浴后,胸腹间那股燥郁之气有所加重?夜间可还安眠?”

      他抛出一个问题转移注意力,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刚才那惊鸿一瞥……绝没看错!沈衔璧的左上臂内侧,靠近肘弯处,似乎有一小片……火焰状的暗红色纹路?那纹路极其隐蔽,颜色又淡,若非他身为医者观察力惊人,又在特定角度和光线下,根本不可能发现!

      这纹身……不,那不像后天刺青的纹身!更像是……从皮肤深处透出来的某种印记?联想到药渣里的玉髓芝残渣,联想到他体内那诡异的冰火冲突……

      一个惊人的、几乎不可能的猜测在谢观止脑海中炸开!
      难道……沈衔璧并非中了奇毒,而是身负某种罕见的、至阳至烈的……先天血脉或体质?那玉髓芝的至阴至寒之力,是用来压制这血脉力量的?!所以才会形成这种诡异的平衡?!

      这个念头太过骇人,连谢观止自己都吓了一跳。若真如此,那他之前的药方路子就完全错了!温通经络的药浴,虽然温和,却也在无形中助长了那被压制的阳火之力,导致与玉髓芝寒气的冲突加剧,才引发了第一次药浴的痛苦!后续药效被压制,也是因为沈衔璧的身体本能地在抗拒这种“助阳”之力?

      “燥郁……是有些。”沈衔璧的声音打断了谢观止的思绪,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夜间多梦。”他显然也深受其扰,并未否认。

      谢观止的心沉得更深了。这几乎印证了他的猜测!他需要更多证据!需要确认那个印记!

      “公子,”谢观止深吸一口气,决定铤而走险,抛出一个看似合理的要求,“药浴虽有效,但为防万一,也为了调整后续药方,在下……需要查看一下公子药浴后肌肤的细微反应。比如是否有异常红疹、脉络走向等。这隔着十丈……实在是……”

      他话没说完,沈衔璧的眼神已经变成了万载寒冰,窗缝“啪”地一声关得只剩一条头发丝那么细!

      “谢、观、止!”沈衔璧的声音隔着窗缝,带着被冒犯的极致怒火和一丝……慌乱?“你找死吗?!《十诫》第九条是什么?!阿大!把他给我叉出去!今日复诊结束!药浴……药浴照旧!再敢提看肌肤,剜了你的眼!”

      “公子!公子!医者父母心啊!这是为了治病!治病啊!”谢观止徒劳地喊着,已经被两个如狼似虎的护卫架住了胳膊,拖着就往院外走。脖子上的《十诫》牌哐当作响。

      “把他扔回狗窝!面壁两个时辰!今晚的饭……减半!”沈衔璧冰冷的声音从窗缝后追出来,带着一丝气急败坏。

      谢观止被狼狈地拖走了,但这一次,他脸上没有太多沮丧,反而眼神闪烁,充满了惊疑和一种发现重大秘密的兴奋。

      他几乎可以肯定,沈衔璧左臂上那个火焰状的印记,绝对是他“寒症”的关键!沈衔璧那过激的反应,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被扔回杂物间,脖子上的《十诫》牌也没被取下。谢观止摸着沉重的木牌,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思却异常活络。

      “玉髓芝压制……先天阳火血脉?乖乖……沈衔璧啊沈衔璧,你到底是什么来头?”谢观止喃喃自语,眼中闪烁着医者独有的、遇到疑难杂症时的狂热光芒,“这可比什么寒邪入体有意思多了!”

      他摸了摸袖袋深处——那里除了那片玉髓芝残渣,还有一小包他这几天偷偷摸摸、利用阿大偶尔松懈(比如吃饭时)溜去药房边角,顺来的几味极其偏门、药性也极其温和、但专门用于探查和安抚特殊血脉躁动的草药粉末。

      “面壁?减饭?”谢观止看着窗外的月光,嘴角勾起一抹狡黠又充满挑战意味的弧度,“沈公子,你这病,小爷我还真就治定了!不就是《十诫》吗?咱们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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