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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早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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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千声跟他对坐吃饭:“我外婆去世了,这两天…不好意思啊…”
“没事的,我请了护工。”
林千声好似魂回了一半,怔忪地看着沈听铎:“哦好……”。
其实之前也是有护工照料的,毕竟沈听铎还需要洗澡上厕所,但沈听铎还是立马知道她会错了意:“只是临时的,你还得继续照顾我,直到我出院。”
“嗯,行。”林千声低头挖饭,嘴角浅浅笑了笑。
“你回去上学吧,饭点来就可以了。”沈听铎建议她。
林千声想了想:“反正假都请了,把你送出院我再回学校,我自学也可以的。前几天回学校拿资料,他们的进度太慢了。”
林千声知道自己是什么水平,上帝关了一扇门就会开一扇窗,她生活平安顺遂的门被关了,智商的窗户却被打开了。她很聪明,很会自学,因为初中在学校被扰得根本听不了课,老师也教不出什么东西,她初中三年全都是自学的,甚至已经把高中的东西学完了一半。
沈听铎笑笑说行。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流水似的过,基本都是林千声在学习,沈听铎在看书,到了吃饭的时间,林千声就去打饭,晚上就推沈听铎去遛弯,有时候还恶作剧似的推着轮椅绕石墩子走,累了就一个坐在长椅上,一个坐在轮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她看着他拆线,拆石膏,复建,挂的水一天天减少,脸上的伤愈合,淤青消失。
终于一个多月过去,沈听铎出院了,他要回申海了。
那天阳光很好,林千声把他送到高铁站。
两人隔着闸机,林千声跟他说:“剩下的十万块,我会努力尽快还完。这些日子谢谢你啊,拜拜了。”
她是真心实意地感谢,一个人再迟钝也都该反应过来了,这一个月里沈听铎有在尽力帮她调整心情。
沈听铎看着她真挚的盛着笑意的眼睛,没说什么,只说了一句:“嗯,再见,林千声。”
林千声坐上回家的地铁,心里清楚,他们生不同地,只是奇迹般地偶然共度了一段时日,这辈子应该不会再运气好到有缘相逢了。
再见什么的,都是客气的礼貌话,沈听铎身处的圈子根本不是她够得到的,经此一逢,当是再也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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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当林千声抬头看见那张熟悉的脸站在讲台上向大家做自我介绍时,她心里简直是十万个为什么,脑子像个蜂房,混乱的思绪如蜂翅冲撞。
此时的她根本不知道这种心底的翕动意味着什么,也无从得知两个人在今后彼此的生命里会印下多么深刻的烙印。
下课铃声响起,教室一瞬间解封,点与点连成线聚成团,肆意的吵闹声从四面八方潮涌入耳。
教室的这一角却无比安静。
林千声如释重负地把语文书啪的一声合上,从桌上中间平移到自己这边,掠过“唰”地一声,她不知道为什么,有点不敢往左看。
沈听铎盯着她,就像在医院那时候一样。
其实林千声有很多想问的,但是千回百转的思绪一个都不被允许问出口。
她没资格。
他们就是债权关系,住院那一个月哪怕喂饭这么亲密的事都做过了,她还是很懂分寸,从未有其他任何念头,因为她清楚自己对于他什么都不是,外婆去世之后,她已不是任何人的什么。
“好巧,我们以后是同学了。”沈听铎先开口了。
“嗯,太巧了。”
“你不是一直在这,老师怎么说你也才转过来?”
林千声头微微偏向左边,抬眼看他:“才考进来,原来不在这个班级。”
沈听铎点点头,听到她问:“你呢?怎么来渚阳了。”
林千声看到他笑了,少年眼眉微弯,逆着光,骨相掩着下午四点的光影,开口对她说:“在车站的时候,我说了,再见。”
林千声转回身来,也低头笑了,肩膀耸动了一下,但什么也没说,只是点点头。
然后上课铃响,他们跟着所有人一起归于安静。
物理课,老师是一位有点微微发胖的中年妇女,笑眯眯地对大家说:“来吧,这节课讲卷子,就一张联考卷而已,瞧瞧你们做的那叫一个烂,奚多月我都不想说你那选择,哎呦~”
前桌的女生抿抿嘴,食指抵在人中微微低下了头,林千声从后瞧着她,只见她肩背憋得颤抖却不能明目张胆笑,只能鼻孔出气。
“还笑?!你都没上咱班平均分!”
奚多月同桌的男生拽过她答题卡,也掩面笑了起来,挨了奚月多一巴掌。
林千声在书桌堂里翻翻找找好一阵,抽出卷子和答题卡放在沈听铎桌子上,一张比一张皱:“你凑合看吧。”
自己则翻开那本被咖啡泡过的大学物理,拿出一沓白纸开始沉浸式写写算算,颇有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架势。
沈听铎拂开卷子,看答题卡,字迹娟秀但有锋有度,数字与字母在黑笔下显出流畅的和谐,错落有致赏心悦目,他扫过整张试卷,挑不出一处错误。
修长的手指抚平卷子的褶皱,眼底盛满笑意,少女浑然不觉地埋头于更复杂的式子。
突然有黑影压过来,林千声从笔下的世界抽离,仰头一看发现是物理老师。
老师嘴里讲题没停,只是抬手翻过她的大学物理看了封面,又给她翻了回去,什么也没说,走开了。
但是全班都朝这看了过来,林千声只是眨眨眼,见什么都没发生,就又埋下头去了。
下了课就是晚间食,天又开始淅淅沥沥下起雨来,沈听铎从班级出去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班级里乱糟糟,偶尔有食物香味飘过来,林千声吸吸鼻子,无端想起了在医院里两个人一起吃饭的情景,两碗饭,一菜一肉,有时还有汤,顿顿光盘。
奚多月这时转过头来,横着胳膊扒在自己的椅背上,眼睛亮晶晶,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从兜里摸出一颗糖放在她本子上:“我看到你学大学物理了,能给我讲讲考试最后一道大题不?”
林千声被这种突如其来的求知欲震到了,点点头,从沈听铎那边拽过卷子,开始给她讲起来。
语毕,奚多月拽过那张草稿纸:“卧槽啊,你太牛逼了,我懂了,我真懂了,我的天爷啊!”
她像仙童得到了灵丹妙药,神叨叨地捧着纸转回去研究去了。
林千声盯着奚多月的丸子头,剥开糖纸将那颗糖放进了嘴里,抹茶味的奶糖,好吃。
晚课是英语,下了晚课就是晚自修,一直上到九点半放学。
林千声坐地铁回到家,咔哒按开客厅的灯,屋子不大,她一个人住,灰尘在空气里浮动,静得可怕。
她转身把门关上,锁好,又把两道锁链门栓扣好才进屋,客厅里的家具都用布盖住了,自从外婆走之后,她每天上学,生活单调,也用不着客厅,回了家就直接上二楼,她的房间在阁楼上。
阖门,开灯,房间不大,阁楼房顶是倾斜的,高的那一面是书架和书桌,矮的那一面贴墙放了床,玻璃窗斜开于上,雨滴砸出乒铃乓啷的响声。林千声把窗帘拉上,本来想坐到桌前再学一会儿的,但许是雨声太大,又许是今天发生的事太多,她有些静不下心来,坐到床沿,抬头看向墙壁——架子上放了一个琴盒。
那是她的小提琴。
外婆陈芸兰是音乐老师,林千声四岁就开始学琴,从未断过,哪怕是初中过得那么不堪,她还是会每天抽出一点时间练琴,直到外婆去世,她再也没动过那个琴盒。
林千声把琴盒上的灰擦干净,将琴取了出来,开始按部就班地擦松香,擦弓擦弦,直到已经架起琴搭弓起势,她才在雨声里恍然回神,指尖触着熟悉的琴弦,琴身还有些微凉,德彪西的《月光》倾泻而出,技巧纯熟,感情丰沛。
怕扰民,她拉了一半就停下了,又把琴放回盒子里,心满意足地摸摸琴盒——她还是很喜欢小提琴。
洗漱完之后林千声瘫倒在床上打开手机,鬼使神差地点进了沈听铎的对话框。
沈听铎的头像是一个扒着鱼缸的小猫,昵称就叫听铎,朋友圈封面和内容都空空如也。
她看了看卡里的余额,给沈听铎转了1000块钱,然后又唰地起身从床上爬下来,扣下手机,打开电脑准备周末家教要用的课件。
直到今晚的所有学习与工作都完成,分针还有一格就要跨过12,窗外的雨也停了,她已经重新蜷回床上准备要入睡了,转账还没有被接收。
林千声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于是关灯睡觉了,刚阖眼,就听到黑暗中手机在被子里嗡的一声来消息了。
她立刻睁开眼睛把手机摸过来,黑暗中脸被映亮——转账被接收了,沈听铎还给她发了条消息——可以帮我带早饭吗,算还钱。
林千声立刻打字回复:可以,你想吃什么?
手机上立刻显示出Typing……
债主:跟你一样就行。
lqs:我一般不吃早饭。
Typing……
债主:那从明天开始吃吧
lqs:好的
债主:晚安
lqs::晚安
她熄掉手机,闭上眼睛,想着明早吃什么,就这么睡着了。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她人还有点懵,久违的一夜无梦,林千声看了一眼时间,忽然记起来今天她要给沈听铎带早饭。
!
她忘记改闹钟时间了!平时不吃早饭她都是把时间压到正正好可以踩点进教室的!今天再买早饭肯定要迟到了!
林千声恨不得用起飞的速度洗漱穿衣,甚至头发都没好好梳,飞奔到地铁站,在地下美食城里随便买了两个包子一杯粥,只求快一点,然后在地铁响铃合门的最后一秒冲过去,在路上丝滑地把书包卸下来拎在手里以防挤不进去,并最终凭借自己薄瘦的身形危险地缩进了两个膀大腰圆中年男性的腋下。
地铁晃晃悠悠地行进,林千声缩着脚尖把书包夹住,鼻尖离地铁的玻璃门只有一毫米,手指用力扒住门框上方的线路图板,终于到站,两个包子已经被挤扁了……那杯粥她尽力保住才不至于被挤爆……
飞奔到教室门口的时候她看了一眼时间呼出一口气,还好没迟到,抬眼一看座位,沈听铎已经来了。
屁股刚坐下早修预铃就打响,各科课代表开始走街串巷收作业。
趁着混乱,林千声在两个包子里挑出一个更扁一点的留给自己,然后把剩下的一个包子和粥放在二人中间,不敢看沈听铎,摸摸鼻子假装找作业很忙的样子。
收完作业,大家回到座位开始拿出听力书准备早上的统一听力训练。
沈听铎在广播的音乐里拿起那只压扁的包子,浑然不觉地吃起了早饭,转头看向林千声:“谢谢早饭,你吃了吗?”
林千声拿出那只更扁一点的包子,流沙的馅料都挤了出来,她讪笑两声,压声说:“在这呢,那个……你这顿先凑合一下吧,明天就不会这么狼狈了,要不你这顿少算点钱吧。”
沈听铎笑了一下,三两口把那只流沙包吃完:“行。听力开始了。”
林千声被他用笔点了点听力书,抿抿嘴笑了一下,一边听听力一边把包子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