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火》烟熏叁文鱼

4、救命

　　林千声把车停在路口，把他扶下来，发现人已经昏了，于是狠命地拍他脸，把他放在地上，一边做心肺复苏一边打了120。
　　此时路灯下，林千声才看清这人的脸，白得惊人，即便面皮青一块紫一块，又肿又出血，也能看出来骨相很好，没伤的时候应该很帅。
　　她累得脱力，又不能停，嘴上骂着：“妈的，长得帅的果然身上惹得事儿多！”
　　直到救护车来，两个人都上了救护车，林千声把住护士：“去市医院！”
　　一个护士接力做基础的急救，另一个护士看着他一身伤，皱眉：“你俩私奔？”
　　林千声被明亮的灯晃得睁不开眼睛，咽了口唾沫回答：“不是，打架打的。我不认识他，从汽贸城带出来的。我没事，就崴了一下脚，这些血是他咳的。”
　　护士看她的右脚脚踝，已经肿起来了，给她冰敷。
　　林千声配合着冰敷、问答和签字，一路飞驰到市医院。
　　下了救护车，她拿着从他里怀里掏出的身份证去挂号缴费，心说这都什么事儿啊，自己是去卖卵的，现在反而要倒搭钱进去。
　　他可别不还钱啊！！！
　　“要不是你做了CPR，他撑不到现在。”护士把他推进手术室前跟林千声说。
　　林千声坐在手术室外面，虚弱地点了点头。
　　看在她做了善事的份上，老天爷能不能让她突然赚点钱啊！
　　已经是后半夜，走廊里很寂静，林千声摸着手背上的胶布，把自己在长椅上蜷成一团，举起那张身份证对着光看。
　　很帅的一张脸，五官生的恰到好处，带着少年人的清爽气，名字也很有韵味，叫沈听铎，跟她同岁；看了眼住址，不是渚阳人，是申海市的。
　　去卖卵却差点被割腰子，雨夜大逃亡还救了个半死不活的人，林千声脑子里乱七八糟，祈祷他别死在手术台上，然后就这么抱着包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被吵醒，手术室的门开了，护士出来了，林千声睡眼朦胧地就开始听着护士一通交代。
　　这人伤得还挺严重，肋骨骨折，腿骨骨折，手臂骨折，大面积的软组织挫伤，肋骨骨折还造成了肺部刺伤出血，脾也有轻微的破裂，要在ICU观察一段时间。
　　林千声穿着一身脏衣服，机械地走到了医院大门，晨曦从云后透出来，她捏着两个人的住院单，已经不知道该作何思考；周围人惊惧的眼神提醒着她该换一身衣服了，于是她回了家。
　　到了家里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林千声把保险柜里的房产证拿了出来，准备把房子抵押出去。
　　手机在此刻响了起来，是公安局。
　　那个窝点昨天闹出的动静太大，被警方打了，警方搜到了她的信息，传唤她过去做笔录。
　　林千声坐在笔录办公室里，简直想笑。
　　“叫什么名字？多大了？身份证号报一下。”
　　林千声抱着她的包坐在警察对面，从善如流地回答问题。
　　“才十六岁？十六岁就去卖卵？你知不知道这都违法的，你拿不到钱不说，自己小命都得搭进去！”
　　林千声面对警察严肃的斥责，面上没有任何波澜：“我当然知道，警官。”
　　“为什么去卖卵？怎么联系上的？你监护人联系电话报一下。”
　　“家里人缺钱治病。在垃圾桶里捡的小广告。我没有监护人。”
　　那个警察皱了皱眉，抬头正眼瞧了瞧林千声，小姑娘瘦弱苍白，露出来的手指上带伤，纤细的十指交叠在桌子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漂亮的黑瞳仁里是赤裸的漠然。
　　“父母呢，不管你吗？”
　　“我爸跑了，我妈去世了，我外婆在ICU里躺着，等着我去照顾呢；所以警官，我卖卵未遂，钱我也没拿到，可以快点做完笔录放我走吗？”
　　**
　　最终结果是并没有，她从警察局出来天都黑了——警察了解了情况之后就让她填表，说是要交材料上去，能拿补助。林千声走完流程说了谢谢，但心里知道其实一点用都没有，她的材料根本递不到上面，两年前早就已经试过了，至今杳无音讯。
　　时间很晚了，林千声回了医院，明天下午就可以探视了，她不能走。
　　她在ICU病房外面的走廊上找了个椅子，抱着包睡了一晚。第二天被医院提醒缴费期还剩最后一天，不然要拔管了。
　　15:00，林千声换好防护服，去到了外婆床边。
　　“外婆，我救了个人，但我们没钱了，我准备把房子抵出去，你别怪我啊。你快点醒过来，我才刚上高中，我要你陪着我。”
　　床上的人戴着氧气面罩，没有声息。
　　陈芸兰的情况还是很不好，依然躺在ICU里昏迷，她脑瘤的位置很特殊，还需要进行二次手术。
　　林千声握着那只苍老的手，把头埋在了床边。病房里的仪器滴滴作响，静下来就听得人心慌，手背上的留置针让她不敢重握，只能轻轻摩挲老人已经松皱的皮肤。
　　护士这时来了：“527床刚刚检查已经可以转出ICU了，一会儿推去普通病房，你出去看他就行。”
　　“好的，谢谢。”

　　林千声坐在陪护床上，一脸不耐烦地看着病床上还在昏迷的男生，伤得太重了，缠得像粽子。
　　她攥着他的手机，这么久竟然一条消息一个未接来电都没有，在联系上他家属之前她只能在这陪着他到醒过来。
　　邻床开始走动，到了晚饭的时间，家属们打饭的打饭，推着病人去食堂的去食堂，交谈声脚步声稀稀疏疏入耳——林千声睡着了，此时半睁着眼睛，还没完全醒过来，迷蒙不清中无意识地抬手给病床上的人掖了掖被子，又蜷着阖上眼，随后猛地睁眼弹坐起来。
　　跟床上的人来了个大眼瞪小眼。
　　“醒了啊。”林千声干巴巴来了一句。
　　沈听铎缓慢地眨眨眼：“谢谢。”，嗓音干涩，咳了起来。
　　林千声把准备好的水插上吸管，递到他嘴边，看着他喝了几口：“不客气。但你记得联系你的父母，还有别忘了还我钱。我还有事，不能一直在这。”
　　林千声把呼叫铃拿下来放在他手边：“你伤的还挺严重的，一会儿会有医生来查房，具体的你可以问医生，你手机帮你充电了，身份证银行卡和挂号单子都放在你枕头下了。嗯……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林千声说这些的同时，沈听铎未言一字，只是看着她，直到她把话头抛给他，于是他说：“谢谢你，你的脚处理了吗？”
　　林千声愣了一下，疑问地嗯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噢，没事，喷药就好了。”
　　“嗯，知道了，我会还你钱的。”
　　林千声点点头：“那我们加个微信吧，方便联系。我扫你。”
　　“好，密码是8264。”
　　“？”林千声心道这人也太不见外了，随即反应过来他两个胳膊都折了，所以手都没法动作，于是她拿起他手机，迅速地扫码加微信通过备注，一气呵成，一眼无关信息都没看。
　　“加好了，谢谢你。我先走了。”林千声把手机放回他床边。
　　沈听铎点点头：“再见。”
　　沈听铎目送着林千声出去，直到看不见，才重新垂眸，余光瞥到陪护床上——一只帆布包——林千声忘记拿包了。
　　包里几张纸皱皱的露出边角，沈听铎盯着露出的四个字“自愿捐卵”。
　　这时护士和医生一群人进了病房，他只好把目光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