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火》烟熏叁文鱼

3、逢生

　　按照要求提交了各种信息之后，林千声很快就收到了买卵的消息，并且开出了9万元的高价，正好卡在医院缴费的最后期限，让她没办法拒绝。她回了趟家，从抽屉里翻出半瓶之前没用完的辣椒水揣进了兜里，然后按照那个人给的地址，坐公交去了城郊的汽贸城。
　　公交车经过渚阳一中大门，里面正在军训，阳光洒在校园里，林千声只敢悄悄地看一眼——同学正享受青春的无忧无虑，而她马上就要把自己推向一笔肮脏的交易，借此换取谋生的机会。
　　多么讽刺，她明明也才16岁。
　　九月的渚阳天气阴晴不定，刚刚还艳阳万里，此时下了车竟阴惨惨地飘起雨来，林千声没带伞，叹了口气扣上帽衫的兜帽，快步往汽贸城里面走去。
　　整个汽贸城在雨里灰败曲折，野猫身上裹着黏腻的机油，踩过水坑，跳走瑟缩起来。林千声穿行在巷子里，在男人们无神又油腻的眼神里把自己裹紧。
　　她肚子不争气地叫起来，胃隐隐作痛，已经是傍晚时分，接触不良的白炽灯在雨幕里忽明忽暗，她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无规律地重重撞着。
　　像有预感，林千声忽然顿住脚步，右侧黑洞洞的大门如血口般张开，里面站着一男一女，像是在等谁到来。
　　她低头看手机，导航的定位重合了，就是这里，林千声咽了咽唾沫，抬脚走进去。
　　“是张哥联系你的吧？”那个中年女人操着浓重的渚阳口音问她，两个人隐隐有合围她的意思。
　　林千声点点头，机械地跟着他们进了电梯，盯着电梯的楼层越升越高，她心里的忐忑越来越大。
　　“没事，我们这都正规的，咱先做个检查，聊一聊。”
　　林千声出了电梯点点头，心里想正规就怪了，看情况不对就跑吧，先琢磨怎么才能迅速跑掉，活着最重要。
　　坐进那个所谓的医生办公室，后巷里总是叮咣乱响，好像有人打起来了，那医生特别警觉，立马让守在办公室门口的两人看看情况。
　　林千声听了一通洗脑，签了好几张单子，被带着下了几层楼，安置在了一个小房间里。
　　一路上她能听见呻吟声哭声甚至有欢愉声。
　　还有阖上门之后隐隐约约的——
　　“年轻……按个手印吧……嗯……用麻药……正好缺货…连夜送走……”
　　林千声觉得有些不对劲，胃抽痛得厉害。
　　窗外吵闹，像打群架。
　　这时门开了，刚才签的所有单子都被拿了过来，那个男人递给她印泥让她按手印，一边换单子一边说：“你年纪小，为你身体着想，给你用好的麻药，让主任亲自给你做。”
　　林千声小鹌鹑一样点了点头。
　　窗外喧闹声更大了，打得好像越来越变本加厉了。
　　男人皱了皱眉，把单据放在了推车上，走出去，门没关严：“报个警把他们赶走吧。这太耽误事了！”
　　“你疯了！”是那个医生的声音，“你丫头的肾不换了？！”
　　林千声呼吸陡然一滞——他们要摘她的肾！！！
　　她遽然起身，一切的发生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她抓过那几张纸塞进包里，又拿出包里的辣椒水，破门狂喷！！！
　　“操！快追她！！！”
　　门口三人咳得连连弯腰，睁不开眼。
　　窄窄的走廊里房间里涌出人来，林千声感觉自己这辈子的勇气都用在这一刻了，她把喷口对向身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狂喷，借着迷蒙不清的大乱闪身进了安全通道，呼吸急促脚步凌乱地往下跑，楼上的追喊声有如催命厉鬼，她一步也不敢停，心中庆幸，幸好回家一趟把辣椒水找了出来。
　　抬眼看见2F的标志，她突然想到一楼肯定会被堵上，门口都是这个组织的人，楼上的声音越来越近，她脑子此刻却异常清明，嘴里呼出滚烫的气，林千声手脚并用攀上那个高窗台，开窗不顾一切地跳了下去，狂奔几步，是一条死胡同。
　　她骂了一声，脚踝处传来钻心的痛感，刚才跳窗崴到了。
　　这条胡同是大楼的后巷，她还能听见那群人的声音，心里清楚如果不及时翻墙就会被堵死——可是没有任何一个物件可以让她垫高够到那堵墙的顶端！
　　雨还在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细细密密压得人睁不开眼。
　　林千声喘着重气，两只手攥紧她单肩包的带子。
　　心念电转不过几秒，忽然福至心灵，她背的是帆布的斜挎包！她把肩带放到最长，跑到胡同最里的拐角处，把肩带朝上面一甩，挂到了水泥墙里伸出的铁管上，往下狠劲扽了扽，还算牢固，林千声拽着书包带，蹬上墙，忍着滑，借力一点点向上攀。就在这时那扇打开的窗户有人探出头来：“小婊子别跑！！！”
　　林千声吓了一跳惊出一身冷汗，脚下一滑，刹那间一个反用力让自己抓住那根铁杆，抬腿上了墙，此间她一直盯着那个黑黝黝的胡同口，根本没关注墙的这头，结果跳下来就被一坨东西绊倒了，湿漉漉地结结实实摔了个四仰八叉，痛的闷哼一声。
　　地上那一坨同样也闷哼一声。
　　林千声又是一身冷汗，卧槽一声又举起辣椒水，忍着痛弯腰站起，隐约在黑夜雨幕之下瞧清楚了那是个人。
　　“走……你快……”
　　林千声喘着粗气，耳膜鼓着心跳，根本听不清那人虚弱的嗫嚅，眼睛里满是警惕和紧张，看着那坨人摇摇晃晃地想爬起身，却失败。
　　此时一伙人朝她走来，林千声猛然回身，举着辣椒水冲着他们，眼中惊恐——一个个都是人高马大的青壮年，她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过。
　　“老子刚他妈走，没多远就听着不对劲呢，你挺牛啊沈三儿，让这么一小姑娘来救你！”
　　林千声弄清状况了，她是撞了另一伙儿寻仇的人了，估计就是在楼上听到的那伙打群架的——合着就殴一个人啊！
　　此时地上那坨人终于艰难地扶着墙站起来了，林千声无暇顾及，她听到隔壁巷子人声响动越来越近，再不跑自己就跑不掉了！！！
　　她抹了一把脸：“大哥们，我跟他没关系，先让我走行不行，我没时……！”
　　话没说完，林千声趁他们没反应过来，一手喷辣椒水，一手拽过那个人没命地掉头往前跑！
　　她喉头咸腥，右手向后胡乱喷辣椒水，左手紧紧钳住那个男生的手腕，根本没空思考什么钱啊肾啊的，她只知道有两伙人现在要要她的命！一路上扒开帘子，踩过水坑，碰倒罐子丁零当啷她都视若无睹，一切都只是没命的跑，雨水胡乱地拍在脸上，林千声努力睁着眼，肾上腺素飙到了极致！
　　林千声完全不认路，都是听那个男生的指挥，一路左穿右拐，终于到了开阔的地方，此时那人竟一口血喷在了她身上，血条终于耗尽了似的！
　　林千声一声惊呼：“卧槽你别死啊！！！”
　　那男生一言不发，死死扒住她两条孱弱的胳膊，一瘸一拐地拽着她走到一台机车旁边——又咳了一口血沫子。
　　林千声扶住他：“这你的？！你能开么？！！”
　　雨越下越大，楼区里时不时传出骂声和响动。
　　那人淋得七零八落的头发间，露出一双精狠的眼睛，嘴中吐出一口含血的气：“你会？”
　　林千声还真会，点头如捣蒜：“我会！！我来开！！是你的就行！！来上来！！求你别死！！！”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带这么个人出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想要转身逃跑的时候要拉上这个陌生人，她都不知道这个人是好是坏，然而现在也没空思考这些了。
　　引擎声轰鸣在黑夜里，机车破开雨幕飞驰出去，雨夜疾驰，他们完全是在拿命在赌——活命如同走钢丝般惊险不易，没命却只需要一秒。
　　林千声用外套把他们绑在了一起，身后的人紧紧环住她的腰，整个人的重量压在她身上，她能感觉到他还在咳血，在她的背上，腰间的手也在逐渐放松。
　　“别死！！！！帮我看路！！！哪拐进市里！！！”林千声大吼，她不认路，现在又没法导航，虽不求着身后那个男生给她点指示，但至少能勾起他一点注意，别睡过去。
　　男生眼光迷离，嘴角却噙笑：“无所谓……”
　　可惜声音太小，雨声与风声之下根本听不到。
　　林千声凭记忆开着开着，雨越来越小，灯越来越亮——到市区了，她心下松了一口气，却反应过来腰间的力道不知何时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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