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级台阶》桉然自得

8、复赛组与“林顾问”

　　初赛的成功，像一剂强心针，也让江屿正式进入了学校物理竞赛的“核心圈”。

　　赵老师红光满面，特意把江屿叫到办公室，拍着他的肩膀：“好小子！真给我长脸！从今天起，你和二班、五班的几个同学一起，组成复赛冲刺小组，我每周给你们加三次培训！”

　　于是，江屿本就紧张的高三生活里，又嵌入了固定的竞赛培训。培训地点在实验楼顶楼一间闲置的物理实验室，里面堆满了各种蒙尘的仪器和往届竞赛的奖杯。

　　小组连江屿在内一共四人。除了他，还有二班的“物理狂人”张浩，以及五班的一对双胞胎姐妹，李静和李动。张浩对江屿这个“半路出家”的数学学霸能冲进复赛颇感意外，言语间带着几分审视和不服。双胞胎姐妹则很友好，主动分享着她们整理的笔记。

　　培训强度很大，赵老师拿出的都是往届的复赛、甚至决赛难题。江屿虽然有了林序的笔记打底，但面对这些更变态的题目，依旧常常感到力不从心。尤其是实验设计题，需要极强的动手能力和空间想象力，这恰恰是他的短板。

　　又一次培训，面对一道复杂的透镜组光路设计题，江屿卡壳了。

　　赵老师讲解的思路他听得明白，但就是无法在脑海中构建出那个动态的、立体的模型。张浩已经在一旁开始飞快地画图，双胞胎姐妹也似乎有了头绪。

　　江屿盯着草稿纸，眉头紧锁，指尖的笔无意识地在纸上点着，仿佛这样就能敲开思维的枷锁。就在这时，他忽然想起了林序笔记本里，关于类似光学现象的一段极其形象的比喻，旁边还画了一个潦草却精准的示意图。

　　他福至心灵，尝试着按照那个思路去构建模型。

　　几分钟后，他猛地抬起头，眼睛亮了起来：“老师，我好像明白了！”

　　他拿起笔，一边在纸上画着简化后的光路图，一边用林序那种跳脱却直指核心的语言解释着自己的思路。他没有照搬笔记本，而是将其消化成了自己的理解。

　　赵老师听着听着，眼睛越瞪越大，最后猛地一拍大腿：“妙啊！江屿！你这个思路比标准答案更简洁，更本质！你是怎么想到的？”

　　张浩和双胞胎姐妹也惊讶地看向他。

　　江屿张了张嘴，那个名字在喉咙里滚了几滚，最终化作一个含糊的回答：“……就，突然灵光一闪。”

　　他不能说出林序。那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秘密，是林序不愿示于人前的伤痕。

　　然而，这个“灵光一闪”在接下来的培训中出现了太多次。

　　当张浩还在用复杂的积分推导某个变力做功时，江屿用了能量守恒和对称性巧妙化解；当大家纠结于电磁场边界条件时，江屿引入了某种类似“场线密度”的直观概念……

　　他的解题风格开始呈现出一种鲜明的、不同于常规训练的“野路子”，带着某种天才般的洞察力和简洁美感。

　　赵老师看他的眼神越来越惊喜，也越来越疑惑。

　　终于，在一次江屿用极其精妙的虚功原理解出一道连赵老师都皱眉的静力学难题后，张浩忍不住了，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江屿，你背后是不是有高人在指点啊？这不像你以前的风格。”

　　实验室里瞬间安静下来，连赵老师都投来了探究的目光。

　　江屿的心跳漏了一拍，握着笔的手指微微收紧。他该怎么回答？

　　就在他大脑飞速运转，试图找一个合理的借口时，实验室虚掩的门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推开了。

　　所有人循声望去。

　　林序懒洋洋地靠在门框上，手里拎着一瓶喝了一半的冰可乐，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室内，最后落在江屿身上。

　　“喂，优等生。”他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语气却理所当然，“我东西落你这了。”

　　整个实验室的人都愣住了。赵老师更是皱起了眉，显然对林序这个“问题学生”的突然闯入感到不悦。

　　江屿却在一瞬间明白了过来。

　　他站起身，在全场注目下，走到自己的书包前，从里面拿出了那本包着透明书皮的灰色笔记本，然后，平静地走向门口，递给了林序。

　　“嗯，还你。”江屿说，眼神里带着只有两人能懂的默契。

　　林序接过笔记本，随手塞进自己松垮的校服口袋，仿佛那真的只是一件不小心遗落的普通物品。他看也没看实验室里的其他人，转身就要走。

　　“等等！”赵老师突然开口，语气严肃，“林序，你进来干什么？还有，江屿，他那本子……”

　　林序脚步顿住，侧过半张脸，嘴角勾起一抹惯有的、带着嘲讽的弧度：“怎么，赵老师，现在连学生之间还个东西，也要写检查了？”

　　赵老师被他噎了一下，脸色不太好看。

　　就在这时，江屿忽然开口，声音清晰而稳定：“赵老师，张浩刚才不是问我有没有高人指点吗？”

　　他看向林序的背影，目光坚定，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勇气。

　　“如果非要说有的话，”江屿一字一句，清晰地宣布，“我的‘高人’，或者说，我的‘特别顾问’，就是林序。”

　　“哗——”

　　实验室里，包括赵老师在内，所有人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张浩更是直接失声：“他？！林序？！开什么玩笑！”

　　林序的背影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他没有回头，但插在口袋里的手，似乎攥紧了什么。

　　江屿不顾众人的震惊，继续说道：“很多我‘灵光一闪’的思路，其实都是之前和林序同学讨论时，他启发我的。他只是……不喜欢张扬。”

　　这个解释漏洞百出，但在此刻，却奇异地有了一丝说服力。毕竟，江屿那些惊艳的解题思路做不得假。

　　赵老师看着林序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背影，又看了看眼神坦荡的江屿，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眼神复杂地挥了挥手：“行了，都继续做题吧。林序，你……出去吧。”

　　林序没有任何停留，径直离开，脚步声消失在空旷的走廊里。

　　实验室里恢复了安静，但气氛却完全变了。张浩看着江屿，眼神里的不服变成了惊疑不定。双胞胎姐妹则小声交头接耳起来。

　　江屿坐回自己的位置，表面平静，内心却波澜起伏。他知道，他可能捅了一个马蜂窝。但他不后悔。

　　他把林序，以一种近乎强硬的方式，重新拉回了众人的视野，哪怕只是惊鸿一瞥。

　　他不想再让林序的才华，只成为他一个人偷偷仰望的星光。

　　那天傍晚，江屿在天台上，没有看到林序的身影。

　　他在第十级台阶上，发现了一颗浅绿色的薄荷糖。

　　糖纸在夕阳下，反射着微弱却温暖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