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级台阶》桉然自得

15、银牌与不速之客

　　省决赛的成绩在一周后公布，效率高得惊人。

　　课间操时间，广播里突然传来通知，让江屿去教务处一趟。全班同学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带着各种猜测。江屿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他深吸一口气，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出了教室。

　　林序依旧趴在桌上，仿佛对这一切漠不关心，但在江屿经过他座位时，他搭在桌沿的手指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教务处里，赵老师和李老师都在，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和一丝……遗憾？

　　“江屿！好消息！”赵老师率先开口，用力拍着他的肩膀，“省决赛，二等奖！银牌！”

　　银牌！

　　江屿悬着的心猛地落回实处，随即被巨大的喜悦淹没。省二等奖，这已经远远超出了他最初的预期，意味着他拿到了顶尖大学自主招生的宝贵资格！

　　“恭喜你，江屿！”李老师也笑着祝贺，但笑容底下似乎藏着一丝别的情绪。

　　“谢谢老师！”江屿由衷地感谢。

　　“不过……”赵老师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几分惋惜，“你小子，离一等奖就差那么一点点！最后那道量子隧穿的题，你的思路非常新颖，甚至可以说超越了标准答案的范畴，有几个评审特别欣赏！但是……”

　　他叹了口气：“你的前面一道电磁学大题，有一个关键的参数代入错误，导致后面全盘皆输，扣分很严重。不然，以你最后那道题的得分，冲进一等奖绰绰有余！”

　　参数代入错误……

　　江屿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他想起来了，就是张浩突发意外的那段时间，他心神不宁，在匆忙中犯下的低级错误。一股懊恼涌上心头，但很快又被银牌的喜悦冲淡。毕竟，这已经是巨大的成功了。

　　“没关系，老师，我已经很满意了。”江屿诚恳地说。

　　“满意？这怎么能满意！”一个略带尖锐的女声突然从门口传来。

　　三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干练套装、妆容精致的中年女人站在门口，脸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她手里拿着一份成绩单的复印件，目光锐利地落在江屿身上。

　　“妈？”江屿愣住了，惊讶地看着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母亲。

　　江母没有理会儿子的惊讶，径直走进来，将成绩单拍在办公桌上，对着两位老师，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满：“赵老师，李老师，我儿子明明有拿一等奖的实力，就因为一个低级的失误与金牌失之交臂，学校难道不应该反思一下竞赛辅导的细节管理和学生的心理疏导吗？在这种关键赛事上出现这种纰漏，会影响他后续的升学规划的！”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赵老师和李老师的脸色都有些尴尬和难看。

　　江屿的脸一下子涨红了，他感到一种无地自容的窘迫：“妈！你别说了！这跟学校没关系，是我自己不小心！”

　　“不小心？”江母转向他，眼神严厉，“小屿，这是竞赛！一分之差，天壤之别！妈妈为你付出了多少，你自己清楚！我不允许你在这种地方因为‘不小心’而留下遗憾！”

　　她的话语像鞭子一样抽在江屿心上，将他刚刚获得的喜悦冲刷得一干二净，只剩下难堪和压力。他一直知道母亲对他的期望很高，却没想到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在这种场合爆发出来。

　　“江屿妈妈，您先别激动……”李老师试图打圆场。

　　“我很冷静。”江母打断他，语气依旧强势，“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并且希望学校能重视起来。另外，关于我儿子最近的某些……交往。”她意有所指地顿了顿，目光扫过窗外，“我希望学校也能适当引导，避免一些不必要的……干扰。”

　　江屿的心猛地一沉。他瞬间明白了母亲话里的指向——林序。那些流言，终究还是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就在这时，教务处虚掩的门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推开。

　　林序懒洋洋地靠在门框上，不知道已经在那里站了多久。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淡淡地扫过江母，最后落在江屿苍白而难堪的脸上。

　　“阿姨。”他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得个银牌，也挺好的。”

　　江母显然没料到会突然冒出这么个人，而且还是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一时愣住了。

　　林序仿佛没看到她脸上的错愕，继续慢悠悠地说，视线却一直看着江屿：

　　“毕竟，有些人拼尽全力，也只能在别人起步的地方打转。”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残忍的弧度，“比如，只能靠贬低儿子的成绩和干涉他的交友来找存在感的人。”

　　！！！

　　一句话，如同惊雷，炸得整个教务处落针可闻。

　　江母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胸口剧烈起伏，指着林序：“你……你这是什么态度！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这么没教养！”

　　赵老师和李老师也吓坏了，连忙上前想要制止。

　　江屿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看着林序，看着母亲，巨大的恐慌和难堪几乎要将他淹没。他想让林序别说了，又想让母亲停止指责，可他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林序却像是完成了任务，根本不在意江母的暴怒和老师的慌乱。他最后看了江屿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嘲讽，有了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

　　然后，他什么也没再说，转身，双手插兜，如同来时一样，懒洋洋地离开了。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只是随口一提。

　　留下了一室死寂，和一场即将到来的、更为猛烈的家庭风暴。

　　江屿站在原地，看着母亲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看着老师无奈又尴尬的神情，再想到林序离去时那个背影，只觉得浑身冰冷。

　　他好不容易攀登上的高峰，看到的却不是预期的风景，而是骤然降临的暴风雪。

　　而将他推入这风雪中的，偏偏是他最重要的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