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级台阶》桉然自得

14、赛场意外与无声支撑

　　省决赛在邻市一所大学举行，规格远非初赛复赛可比。巨大的礼堂，监控摄像头无声转动，空气里弥漫着令人屏息的紧张。江屿找到自己的座位，深呼吸，将准考证和笔袋摆放整齐。

　　他下意识去摸口袋里的薄荷糖，却摸了个空。昨晚整理东西太匆忙，忘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掠过心头，仿佛失去了某种精神依托。

　　就在这时，旁边座位有人坐下。江屿随意一瞥，瞳孔微缩——是张浩。他也晋级了省决赛。

　　张浩也看到了江屿，眼神复杂地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随即就低下头检查自己的文具，一副不欲多言的样子。江屿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强烈竞争意味。

　　铃声响起，试卷下发。

　　江屿摒弃杂念，沉入题海。题目果然如同预料般艰深，每一道都像是一座需要全力攀登的山峰。他调动起全部由林序“特训”出的思维模式，谨慎应对。

　　时间在笔尖的沙沙声中飞速流逝。前半段还算顺利，直到一道关于量子隧穿效应与半导体结合的创新应用题出现。这道题完全超出了高中竞赛的常规范畴，涉及到的物理图像极其抽象，江屿读了三遍题干，大脑依旧一片空白。

　　他尝试着构建模型，写下几个公式，却感觉像是在迷雾中打转，根本找不到方向。额角的汗开始渗出，心跳也逐渐加速。他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钟，时间已经过去大半，而后面还有两道大题。

　　不能卡在这里！

　　他在心里对自己呐喊，强迫自己冷静。他闭上眼睛，努力回想林序笔记本里关于量子力学的那些零星却深刻的批注，回想他讲题时那种跳脱框架的思维方式……

　　“忘掉粒子，想想波。”

　　林序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响起。

　　波？

　　江屿猛地睁开眼，重新审视题目。他不再试图去追踪那个“粒子”如何穿过势垒，而是转而思考它的“波函数”行为……思路仿佛瞬间被打开了一个缺口！

　　他顾不上狂喜，立刻埋头演算。

　　然而，就在他刚刚找到头绪，准备将灵感付诸笔端时，旁边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

　　是张浩。

　　他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脸色惨白如纸，双手死死按着自己的腹部，额头上全是冷汗，身体因为痛苦而微微佝偂。他打翻了自己的笔袋，文具散落一地。

　　“怎么回事？”监考老师立刻走了过来。

　　“老师……我……肚子……”张浩的声音断断续续，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看样子是突发急症。

　　考场里一阵轻微的骚动，所有考生都看了过来。

　　监考老师当机立断，一边示意大家保持安静，一边呼叫场外的医护人员。很快，两名医护人员进来，搀扶着几乎无法行走的张浩离开了考场。

　　这个小插曲打乱了江屿刚刚凝聚起来的思绪。他看着张浩空出来的座位，地上散落的文具，心里莫名地有些发堵。虽然和张浩算不上朋友，甚至有些竞争关系，但看到对方在如此重要的考试中因意外折戟，不免生出几分兔死狐悲的感慨。

　　更重要的是，他发现自己刚才那道题的解题灵感，因为这场意外的打断，变得模糊不清了！

　　他试图重新集中精神，但脑海里不断闪过张浩痛苦的表情和离场的背影，那道题的思路就像断线的风筝，怎么也抓不回来了。

　　焦躁感如同藤蔓般缠绕上来。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他却在这道题上停滞不前。绝望感开始蔓延。

　　完了……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这道题，准备转向后面题目时，眼角的余光无意间扫过自己摊开的草稿纸边缘。

　　那里，不知何时，被人用极细的铅笔，写了一个小小的、几乎看不清的希腊字母 “ψ” —— 波函数的符号。

　　是林序！

　　一定是昨天傍晚，他在教室给自己讲类似题目时，无意间（或者有意？）画上去的！

　　这个小小的符号，像黑暗中骤然亮起的火星，瞬间重新点燃了江屿几乎熄灭的思路之火！

　　波函数！

　　那个几乎溜走的灵感瞬间回归，并且变得更加清晰！他不再犹豫，埋头疾书，将脑海中构建的模型和推导过程迅速落在答题纸上。

　　当他终于写完这道题的最后一个步骤，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他来不及检查，只能以最快的速度完成后面两道相对简单的大题。

　　交卷的铃声响起时，江屿几乎是虚脱般地放下了笔。后背早已被汗水湿透，手臂因为长时间的紧绷而微微颤抖。

　　走出考场，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身心俱疲，但心里却充满了劫后余生般的庆幸。

　　如果没有那个小小的“ψ”……

　　“江屿。”一个声音在旁边响起。

　　江屿转头，看到张浩竟然站在不远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精神似乎好了一些。

　　“你……没事了？”江屿有些意外。

　　“急性肠胃炎，打了针，好多了。”张浩的语气有些复杂，他看着江屿，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刚才……谢谢。”

　　“谢我？”江屿不解。

　　“我疼得厉害的时候，看到你……好像完全没受影响，还在埋头答题。”张浩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不知道为什么，反而让我……稍微冷静了一点。觉得自己也不能太丢人。”

　　江屿愣住了。他没想到自己专注的样子，竟然阴差阳错地给了对手一丝支撑。

　　“没什么。”江屿摇了摇头，“你没事就好。”

　　两人沉默地并肩走了一段。

　　“最后那道量子隧穿的题，”张浩忽然问，“你做出来了吗？”

　　江屿点了点头：“嗯，勉强做出来了。”

　　张浩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但眼神里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审视和不服，只剩下纯粹的佩服和一丝遗憾。

　　坐上返程的大巴，江屿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手里紧紧攥着那支被林序动过“手脚”的铅笔。

　　那个人，即使不在身边，也依然用他特有的方式，在他最需要的时候，给了他最关键的支撑。

　　他拿出手机，点开那个熟悉的头像。

　　江屿：考完了。
　　江屿：那个“ψ”，是你画的吗？

　　几秒后，手机震动。

　　林： 。（一个句号）

　　林：不然呢？（紧接着又一条）

　　江屿看着屏幕，将额头轻轻抵在冰凉的车窗上，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

　　心底那片因为比赛而紧绷的领域，悄然变得柔软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