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级台阶》桉然自得

13、专属领域

　　省决赛的日期一天天临近，压力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赵老师给江屿的培训加到了每周五次，几乎占用了所有的课余时间。试卷和参考书堆满了课桌，连带着江屿眼下都出现了淡淡的青黑。

　　林序对此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天台“午休”时，他身下的校服旁边，开始多出几本厚重的外文物理期刊，或者一些打印出来的、前沿的论文摘要。他依旧不怎么说话，但江屿偶尔能捕捉到他快速翻阅书页时，眉心微蹙的专注神情。

　　他似乎在用自己的方式，试图从更广阔的领域，为江屿寻找可能突破瓶颈的灵感。

　　这天培训结束，已是华灯初上。江屿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教室取忘带的笔记本，却发现林序的座位还亮着台灯。

　　他走过去，看到林序正伏在桌上，对着一道江屿今天培训时卡了很久的电磁学难题，眉头紧锁，笔尖在草稿纸上飞快地演算。他用的是一种江屿完全没见过的、极其抽象的符号体系，推演过程快得令人眼花缭乱。

　　江屿没有打扰他，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灯光勾勒出林序认真的侧脸，褪去了平日所有的懒散和戾气，只剩下一种纯粹的、近乎虔诚的思考者的光芒。

　　这一刻，江屿清晰地意识到，林序从未真正放弃过物理。他只是将那份热爱和才华，埋藏在了无人可见的深处，像休眠的火山。而现在，因为自己，这火山似乎有了隐隐复苏的迹象。

　　过了不知多久，林序猛地停下笔，吐出一口浊气，将草稿纸推到江屿面前。

　　“三种思路。第一种常规，计算量大。第二种取巧，但适用条件苛刻。”他指着纸上潦草却清晰的图示和公式，声音因为长时间思考而有些沙哑，“第三种……有点偏，但可能最适合你现在的思维模式。”

　　江屿接过草稿纸，如获至宝。林序的思路总是这样，天马行空却又直指核心，尤其是第三种，完美地规避了他不擅长的复杂计算，转而利用对称性和守恒律构建了一个极其精巧的模型。

　　“我明白了！”江屿眼睛一亮，多日来的疲惫仿佛一扫而空，“谢谢你，林序！”

　　林序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纵容：“笨。这么简单的转换都想不到。”

　　江屿现在早已免疫他这种别扭的关心，只是笑着拿出自己的笔记本，开始认真整理这三种思路。写着写着，他忽然感觉脖颈后传来一阵温热柔软的触感。

　　是林序的手指，轻轻拨弄了一下他因为低头而露出的、后颈上的一小块皮肤。

　　江屿浑身一僵，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歪斜的痕迹。一股电流般的战栗从那小小的接触点瞬间窜遍全身。

　　林序的动作很轻，一触即分，快得像是无意间的碰触。但他收回手时，指尖却若有似无地擦过了江屿的耳廓。

　　教室里安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江屿低着头，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红，连带着脖颈都染上了一层薄粉。他能感觉到林序的视线落在自己发烫的皮肤上，带着某种审视和……愉悦？

　　“这里，”林序的声音在极近的距离响起，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红了。”

　　江屿猛地抬起头，撞进林序带着戏谑的黑眸里。那人单手支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仿佛刚才那个撩拨人的动作不是他做的一样。

　　“你……”江屿又羞又恼，却憋不出半句反驳的话，只能瞪着他。

　　林序看着他这副敢怒不敢言、脸颊绯红的样子，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他忽然凑近，在江屿骤然睁大的眼睛注视下，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慢悠悠地说：

　　“江屿同学，你这算不算是……恩将仇报？”

　　他的气息拂过江屿的唇畔，带着薄荷的清凉和一丝危险的暧昧。

　　江屿的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他猛地向后仰，拉开距离，手忙脚乱地收拾桌上的书本，语无伦次：“我、我笔记整理完了！该、该回去了！”

　　看着他几乎同手同脚逃离教室的背影，林序低低地笑出了声。那笑声在空旷的教室里回荡，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愉悦。

　　他发现，逗弄这个表面镇定、内里却单纯得要命的优等生，是件极其有趣的事情。

　　而逃离教室的江屿，一路跑到教学楼外，被夜晚的凉风一吹，脸上的热度才稍稍降下去一些。他捂着依旧狂跳不止的心脏，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林序靠近时那双含笑的眼，还有那句意有所指的“恩将仇报”。

　　这个人……怎么可以这样！

　　他愤愤地想着，嘴角却不受控制地，悄悄弯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从那天起，两人之间的互动变得更加微妙。

　　林序似乎找到了新的乐趣，总会在讲题间隙，或者无人注意时，进行一些看似无意、实则刻意的“越界”行为。有时是接过水时指尖的短暂相触，有时是并肩走路时肩膀不经意的碰撞，有时是借着看笔记的机会，几乎将下巴搁在江屿的肩头……

　　每一次，都能成功地让江屿心跳失序，面红耳赤。

　　而江屿，从最初的惊慌失措，到后来的隐隐期待，再到最后，甚至开始学会了……小小的反击。

　　比如，在林序又一次靠近时，他会突然转过头，飞快地将一颗草莓牛奶糖塞进对方因为惊讶而微张的嘴里，然后在他愣神之际，迅速退开，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看书。

　　看着林序含着那颗过分甜腻的糖，蹙着眉想吐出来又最终无奈咽下的表情，江屿心里就会涌起一股扳回一城的、隐秘的快乐。

　　他们像是在进行一场心照不宣的游戏，试探着彼此的边界，也在确认着那份独一无二的亲密。

　　这片天台，这间夜晚的教室，乃至那些堆满试卷的课桌，都悄然变成了只属于他们两人的、心照不宣的专属领域。

　　在这里，天才卸下了伪装，学霸抛开了矜持。

　　只剩下两个笨拙又真诚的少年，在名为“喜欢”的崭新课题里，磕磕绊绊地，探索着前进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