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级台阶》桉然自得

12、不是朋友

　　“我跟你之间，从来就不是什么狗屁朋友。”

　　林序的话像一块巨石砸进深潭，在江屿心里掀起滔天巨浪。他背靠着粗糙的树干，能清晰地感受到林序压过来的体温，以及那双黑眸里几乎要将他灼伤的、毫不掩饰的情感。

　　不是朋友？

　　那是什么？

　　江屿的大脑一片空白，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挣脱束缚。他看着林序近在咫尺的脸，那双总是盛满戾气或倦怠的眼睛，此刻却清晰地倒映着他自己惊慌失措的模样。

　　那里面的情绪太浓烈，太复杂，有愤怒，有不安，有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还有一种……江屿不敢深想，却无法忽视的，近乎渴望的东西。

　　空气仿佛凝固了，树林里只剩下两人急促的呼吸声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林序看着他怔忪茫然的样子，眼底翻涌的疯狂渐渐被一种更深沉、更无奈的东西取代。他抵着江屿的力道松了些许，但目光依旧牢牢锁着他，声音低哑，带着一种近乎疲惫的坦诚：

　　“江屿，你感觉不到吗？”

　　他微微偏过头，灼热的气息拂过江屿的耳廓，带来一阵战栗。

　　“我看到你和别人讨论题目，会觉得碍眼。”

　　“你对我笑的时候，我这里……”他拉着江屿的手，按在自己左胸口，那里传来沉重而快速的搏动，“会变得很奇怪。”

　　“给你讲题，看你一点就通的样子，比我自己做出任何难题都他妈满足。”

　　“看到那些帖子，我第一个念头不是为自己辩解，是想把那些躲在屏幕后面的杂碎揪出来……”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钥匙，精准地打开江屿心中那些被他刻意忽略或无法理解的盒子。那些莫名的在意，那些心跳加速的瞬间，那些想要独占的隐秘心思……

　　原来，不是他一个人。

　　原来，那些纠缠不清、暧昧难言的情绪，早就在彼此的心底疯狂滋长。

　　林序看着他依旧说不出话的样子，自嘲地勾了勾嘴角，那笑容里带着点苦涩和认命。

　　“所以，别再说什么是朋友。”他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些许距离，眼神却依旧执拗地看着江屿，“我没办法……只跟你做朋友。”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很轻，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江屿心上。

　　江屿终于从巨大的冲击中找回了一丝神智。他靠在树干上，微微喘息着，脸颊滚烫。他看着站在一步之外的林序，那个总是显得强大又孤僻的少年，此刻却像一只缴械的困兽，将自己最柔软也最危险的腹部暴露在他面前。

　　他在等待他的审判。

　　江屿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他该说什么？拒绝？还是接受？

　　他对林序……是什么感觉？

　　是好奇，是敬佩，是心疼，是依赖……还有更多连他自己都分辨不清的东西。但有一点他很确定——他不想失去林序，不想回到那种只有他一个人在天台，对方却紧闭心门的日子。

　　他贪恋林序别扭的关心，贪恋他智慧的引领，贪恋他偶尔流露出的、只对他一人展现的柔软。

　　这……是喜欢吗？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林序对他而言，是独一无二、无法替代的存在。

　　看着林序眼中那抹越来越深的黯淡和即将转身离去的决绝，江屿心里一慌，几乎是下意识地，他伸出手，抓住了林序的校服袖口。

　　林序的动作僵住了。

　　江屿的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但他没有松开。他抬起头，迎上林序骤然亮起、又带着不确定的目光，脸颊绯红，眼神却异常清澈。

　　“我……”他的声音有些发颤，却努力保持着镇定，“我可能……也需要一点时间，才能想明白……我们之间，到底是什么。”

　　他没有给出明确的回答，但这句近乎默认的、需要“时间”来定义关系的话，对于林序来说，不啻于天籁。

　　林序眼底的阴霾瞬间散去了大半，一种近乎失而复得的狂喜涌上心头，让他向来冷硬的嘴角都控制不住地想要上扬。但他强行压住了，只是反手握住了江屿抓着他袖口的手，将那只微凉的手紧紧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手掌里。

　　“嗯。”他低低地应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温柔？

　　两人就这样站在寂静的小树林里，手握着手，谁也没有再说话。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在两人身上跳跃。

　　一种全新的、微妙而紧张的关系，在无声中悄然确立。

　　它超越了友谊，尚未抵达明确的爱情，却带着彼此心照不宣的承诺和期待。

　　回教学楼的路上，两人一前一后，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林序依旧双手插兜，目不斜视，但脚步却明显放慢，似乎在等着后面的人。江屿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被风吹起的发梢和挺拔的背影，脸上热度未退，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踏实而温暖。

　　走到教学楼楼下，林序忽然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帖子的事，我会处理。”他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淡，但江屿却听出了里面的维护。

　　“你怎么处理？”江屿有些担心。

　　林序侧过半边脸，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让他闭嘴的方法，有很多。”

　　江屿还想说什么，林序却已经迈步走进了教学楼。

　　那天之后，学校贴吧那个匿名的帖子神奇地消失了，发帖人“逻辑帝”的账号也再没有任何动静。关于“影子顾问”的流言，虽然还在小范围私下流传，但失去了源头，也渐渐平息了下去。

　　没有人知道林序做了什么，江屿也没有问。

　　他只是发现，林序偶尔会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极其自然地牵一下他的手，或者在他耳边快速地说一句“笨蛋”，然后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迅速离开。

　　而江屿，从最初的惊慌脸红，到后来渐渐习惯，甚至……开始偷偷期待。

　　他们依旧在天台午休，依旧讨论题目，依旧分享着薄荷糖和草莓牛奶糖。

　　只是有些东西，在无声无息中，早已不同。

　　他们站在那级不存在的“第十级台阶”上，看到的不仅仅是内心的渴望，还有彼此眼中，那个独一无二的、闪闪发光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