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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商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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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公公,您说奇怪不,平日陛下召集各位大人不出半刻钟便赶来了,今天这是怎得了,一炷香时间都过了陛下竟还没来。”说话的小吏搓手抱怨道。
站在门口候着的孙振听到他这话,抄起拂尘打在小吏脸上,开口骂道:“不要命的蠢货,陛下的心思岂是你能揣测的!管好自己的嘴,要是让旁人听去又要嚼咱们内侍省的舌根子。”
“是是是。”小吏连连低头道,双手按着脸庞,拂尘留下的红痕清晰可见。
小插曲过后不久,主事人姗姗来迟。
“陛下,大人们都在屋内候着。”孙振忙上前作揖,推开门后抬手做“请”的手势。
议事堂分为内堂外房,耳房通常只留下端茶送水的哑巴丫鬟,都是陛下的人不用担心泄露紧要机密给外人;正堂便是陛下同大臣们议会的地方。
孙振走在陛下身后进入第一间房中,瞥见最里面准备热茶和点心的丫鬟心中一哂。他紧紧跟着前方的人,正打算提衣同那人一道前后跨过第二道门槛,却听见头上传来一道声音,冷冷道:“其余人等在耳房候着。”
“其余人等”说的是谁,此刻不言而喻,因为跟着苏曌进来的只有他孙振一人,随同陛下一道来的宫女和方才那厮小吏都在屋外面等着自家大人发话。孙振也意识到适才的举动僭越了规矩,双手合抱于胸前,拂尘靠在左臂上,低头弯腰退了下去。
大门快合上之时,正堂内大臣的声音穿过门缝清清楚楚地落入他耳中,声音不大不小就好像是故意说给他听的:“内侍省的狗东西还想进议事堂,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身份。”
烛火并不通明的耳房内,孙振寻得角落处的位置坐下,他苍白的脸被一明一暗分割开来,眼神隐晦不明。
苏曌合上木门,径直坐在朝北的龙椅上,望着座下四人。大臣们一一落座,龙椅左首次位是中书令大人温常青,礼部尚书张元淳、吏部尚书邓如是,二者皆兼任同平章事一职,右侧则是户部侍郎彦之。
“孙振这狗东西心里真是没一点自知之明,还妄想参政议政上了。陛下,自古至今宦官掌权终将会酿成大祸呀!”
先行说话之人正是方才骂得孙振气不打一处来的门下侍中大人陶宁,他说话向来耿直。
“好了老陶,陛下招呼我们过来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商讨。你当真不喜欢孙振这人,何不趁现在向陛下问一道痛揍他的敕令,出门左转将他打一顿便是,都不用劳烦你大老远跑一趟的。”邓如是开口打趣着阻拦他对面怒火中烧的侍中大人。
“怎的,你们邓家最近攀上高枝翅膀硬了,连小小宦官也要护!”陶宁恶狠狠望着他。
两人剑拔弩张,以中间过道为楚汉之界,一场大战即将触发。
“够了!”主座高位上的苏曌揉着太阳穴,开口打破了二人间的战火,“两位大人若是执意要争吵,朕不介意浪费这点时间看二位大人和孙振演一出好戏。”
“臣鲁莽。”二人这才被迫冷静下来。
“今年的冬雪来得早,朕担忧天下百姓再受冬雪之灾的迫害,故召集诸位大臣来此商议米粮一事,各位有何想法不妨一说。”
张元淳道:“陛下仁爱,臣认为可广开粮仓并从商贾手中买入米粮,继而再低价卖给各地百姓。”
彦之分析道:“商贾所售米粮价格昂贵,若只是一两处需要救济倒是不成问题,但看眼下的景象冬雪丝毫不减,若是不得到合适的解决办法,唯恐此天灾再波及天下。若真如此,哪怕朝廷有数亿金银和米粮也不能在一时之间顾及京城上下的每一个郡县,只怕到时候又有人要闹事了。”
“最近那群士子也不安分,闹得我头疼。”邓如是不耐烦地给自己倒了杯暖茶润喉,暖流入胃压下了心头的怒火。
苏曌先是在一旁观望着诸位大人的谈话,见气氛冷了下来,她目光移到左侧温常春的身上。温常春似是察觉到主位上投下的异样,抬头看了她一眼后又低下,恍若无事发生。
其余三人早已讨论地口干舌燥,现下都默声不语,苏曌道:“温卿以为如何?”
温常春收回玩弄茶盏的左手,起身弯腰道:“臣以为百姓闹事,民心不安,皆因无粮无银两所致,二者相互作用之下的影响则会让百姓对后晋失望,失望于官府,于朝廷,于陛下……”
他默了片刻,遂起身道:“故常春斗胆建议陛下下达敕令,官府不仅要逛开义仓而且凡清除农田积雪者赏米粮及银两,凡开垦荒地者亦有赏,凡商贾资助官府米粮至一定数量者免去一年徭役……”
“此举出力之人便不再仅限于官府人员,而是动员后晋所有的百姓,亦能不使农田因积雪而荒废,闲杂人等通过开垦荒地取得稳定银两收入渡过眼下的难关又让大量荒田得以重新使用,而从商者为免除徭役亦会尽其所能资助官府。天下熙攘皆为利往,眼下虽冬雪纷纷难以大兴土木,臣提议之举关乎的皆为事关百姓自身的利益,无人不会为之所动容。”
苏曌沉思片刻过后:“众卿还有异议吗?”回答她的是剩下三人的默许,“既如此就便按温大人所言执行,另附上若有官员贪污作祟者,投入狱中,揭发之人亦有赏。”
“是!”
“今日另有一事,朕需告知诸位爱卿。朕寻得一位挚友的遗孤,其母曾与朕相伴于微时,情深义重。朕决意将此女视若己出,册为公主,以慰故人在天之灵。”
“张大人,公主册封一事全权交由你们礼部负责。”
正堂内一片肃静,苏曌所言的故人,在场的各位大人心中清楚的和明镜似的。
还是年少一点的彦之开口道:“臣等恭贺陛下!陛下仁德念旧,恩及遗孤,此乃陛下家事,亦是天下孝义之表率!”
张元淳这才领命应下。
会议召开完毕,五位大人先后离去。孙振立在门口送走诸位大臣,他见苏曌走出殿门后似乎环顾了一圈,上前递过一物道:“这是御书房不久前派人送来的草诏,不巧那时老奴见陛下和大臣相聊甚欢便让她将此物暂交至奴才手中。”
孙振双手将木色信纸呈上,全然不知高位之人的瞳孔透出一股寒意,静静地望着他。
“听闻孙公公的小侄不久前刚到钧县任职,官职虽小,但也不失为民效劳,不可不重。”
“陛下教训的是。”
*
枚青推开冷宫深处的一间宫门:“殿下就是这里。”
门后一派萧瑟之景,荒草遍地,连墙角都落着密密麻麻的蜘蛛网。
被打入荒凉冷宫之人,不曾想过有人会来看望自己,坐在轮椅上从屋内出来。
“此人名叫寒酥,原是贵妃娘娘的贴身婢女。后来娘娘遇奸人陷害,她为给娘娘陈情在先皇寝宫前跪了三天三夜,那双腿就此废了。”枚青看着坐在车上的那人,不曾想她都经历了什么。
原以为是大门又被冷风吹开,寒酥推着车从屋内出来,谁知却在园中看见了苏明心等人。
苏明心七岁那年,母妃已入质敌国两年。是夜,她依稀记得寒酥盘了嫔妃才能够梳的云鬓去甘露殿待了整整一宿。
后来在宫中见到寒酥,苏明心还得唤她一声娘娘。
那次遇见寒酥,看着她戴着和母妃一样的宫钗,苏明心猛地挣脱下人的束缚,冲上前去对她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苏明心质问她为什么,然后一拳又一拳地砸在她身上发泄着心中的怒火。
寒酥就站在原地任凭她如何泄愤,瞧见苏明心的动作慢了下来才唤下人:“公主殿下累了,带她回去吧。”
苏明心抬眼对上来人的目光。不过是逃离了这残酷如囚牢的皇宫数载,不曾想昔日追着她玩闹的人竟然变成了眼前这般模样。
轮椅上的寒酥见了园中的一干人等,连忙转身欲往屋内去,却听身后有人开口。
“寒酥姑姑。”
只听那人继续道:“我该称您‘娘娘’,还是该像小时候那样,追着您要糖人时唤您一声‘姑姑’?”
寒酥一顿,握在轮椅上的手慢慢收回,看向三人中的苏明心。
苏明心温淡地笑着,用最平和的语调,说着最刺心的话。
“你是……公主殿下?!”
苏明心点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所有的话涌到嘴边,却化作喉间一声无声的哽咽。寒酥最终只是垂下眼,将那片汹涌的巨浪,死死压回心底。
最后她带着责备的语气说了句“既然走了还回来做什么?”
冷风袭来,吹得木门吱吱作响,雪花从空中飘落,落在二人之间,恍若一堵无形的宫墙把她们隔断开。
“此番回来,自有未了之事。其中缘由,想来姑姑心中明了,还望不吝告知。”苏明心屏退左右,上前一步道。
不料寒酥往后退去,抛下一句“你走吧,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应声关上屋门。
紫苏看着二人聊得一来二去结果落了个空道:“殿下既如此还要再问吗?”
吃了闭门羹的苏明心神色自若,不以为意道:“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