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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赐姓 ...


  •   弥勒佛像下,苏曌转动着佛珠,直身跪在蒲团上念诵经文。

      不多时,例月上香虔拜仪式已毕,她起身双手合并又朝着佛像默拜了一下。

      芸香走上前,将狐狸皮外衣轻轻盖在苏曌肩上,随后又接过她手中的经文用绢帕裹好收入木盒中。

      这本经文是在偶然一次机缘巧合下,一位自外域同行而来的大法师进献给苏曌的。

      自那以后,大家只知陛下喜爱佛文经法,却不知她日夜诵读是为一人。

      以故每逢佳节,大臣们进献上来的都是与其相关的奇珍异宝。慈恩寺便也是在此之后由工部大举修建而成。

      经文收好后,芸香轻声道:“今年的雪又提早了。”

      苏曌并没有回芸香适才的话,而是微微别过脸,看了一眼寺外飘落的鹅毛大雪。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神情悲悯。

      芸香察觉到异样,上前微微搀扶:“陛下心怀圣人之心,是天下修来的福分。瞧着今年的雪估摸着又要下到下年开春去了,依奴婢看呐,我们后些个月倒是可以再多设几个铺子施粥,以免又向前些年那样流民四起。”

      芸香是尚宫局的女官,常侍奉在苏曌左右,是个识人脸色的人。

      前些年的冬雪下得确实不是时候。

      苏曌的思绪被拉回到顺德八年的那场大雪。

      那时长安城地里的百姓才将冬麦种下没个半月,雪便下了起来,虽然田里人常说“瑞雪兆丰年”,但是当年的雪下得着实大了些,足足有半个人厚。连宫中的炭火都是往日的湿差,宫内也只有在每日午时和晚上歇息的时候才将屋内的炭火全燃着,更别说宫外的寻常百姓了。

      是故那一年无论岭南还是京师附近,饿死的百姓和流民格外多。就连树皮也被吃的精光,满地流民易子而食的景象比比皆是。

      苏曌点头:“也好。”

      小番交谈过后,众人正准备离开。一位小僧,约莫十一二岁,走上前叫住道:“女施主留步。”

      二人停下脚步。苏曌看了眼面前的小僧,视线随后又落在了后方姗姗来迟的老者身上。

      寺庙门前,冷风吹得人鼻尖微红,她转过身朝老者低头行了小礼,道:“怀海大师。”

      “阿弥陀佛。陛下每月都来寺内礼佛,多年来未曾间断,如此虔诚之心,佛祖和贫僧有目共睹。”怀海大师道。

      “陛下积善万千,实乃可贵,昨夜贫僧托陛下的福运,有幸得佛祖托梦,同我道陛下日夜所思之人有缘定会再次相见,所以今日才特地来告知陛下,莫要失了机缘。”

      苏曌闻此身形一顿,忙道:“大师可探得那人唤作念慈,也是信佛之人。”

      “天机不可外泄,贫僧也只是窥见一斑,至于那人姓甚名谁便无从得知了。”

      苏曌眼中的光倏地散去,行了一礼:“有劳大师了。”

      “阿弥陀佛。”

      小和尚看着走出慈恩寺的一行人,看向身旁的怀海大师道:“师傅,陛下每月都会来寺里礼佛,为何您这次要特地告诉陛下机缘一事。”

      怀海大师抬头看向寺外鹅毛大雪中的长安城:“陛下所念太深,我等也只不过是以一己之力帮她罢了。”

      “缘起时起,因缘合和。”

      马车上,芸香将暖手炉放在苏曌手心:“适才听怀海大师那番话,看来陛下多年来的虔诚参拜,佛祖也是看在眼中的。”

      芸香跟着陛下多年,久而久之也略微相信了从前认为虚幻的神学,她闭上双眼默念:“佛祖保佑,愿这天下的百姓不要再受无妄之灾。”

      车铃轻摇,发出清脆悦耳的碰撞声,苏曌看着身旁的女子,却是无言。

      方行至不远便见小吏跑至马车前,双膝跪地道:“陛下,密探来报。”

      车内二人受此牵连身形前倾,苏曌正欲开口斥责,却想到密探如不遇急事定不会拦下疾行的马车,她一人下车问来人道:“何事如此惊慌?”

      小吏见苏曌下车,跪地叩首:“陛下所托密探南下寻人一事已有线索。”

      苏曌一听,手中的暖炉差点脱手掉落,眼中是按捺不住的欣喜和酸楚。

      十一年,她找了她十一年,今日终于有了线索。

      苏曌低沉道,不觉片刻波澜:“那人可寻得?”

      小吏沉默半晌才缓缓开口:“念慈娘娘已于三年前病逝岭南,只余下……一个女儿。”

      三年前病逝!也对,那年的大雪下得那么大,她又是那么怕冷的一个人,母女二人孤苦无依流落异乡,躲得了人祸岂又躲得过天灾。

      苏曌仰天闭目,雪花落在额间,声音发颤问道:“那个女孩现在在哪里?”

      御书房内一人早已跪地等候。

      苏曌得知旧友遗孤后立刻命人前往御书房,推门便见一女子等候。

      她连忙上前扶道:“孩子,别傻跪着快起来。”

      千言万语欲将诉出,可在见到眼前的女孩的时候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最后还是对面的女孩说道:“在岭南的那几年,母妃时常和我聊起在宫中和陛下相识的那些日子,说那是她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候。”

      “你母妃虽然通晓琴棋舞艺,但她昔日最喜欢的还是和朕一同去听戏观景,那首《长恨歌》她唱了不下百遍。”苏曌道,“唱得最好的还是……”

      “杨贵妃身死马嵬坡。”女孩不急不徐道。

      琉璃骨瓷杯停在唇齿前,仿若杯中热茶难以温暖凉彻的骨瓷。

      苏曌抬眼看着端坐在对面的少女,紫烟萦绕在她脸侧,隔着这缕烟苏曌恍若隐约瞧见故人的身影。

      “是。”

      她又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小字明心,无姓。”

      “‘明心见性,自求诸己。’是个好名字。就是可惜……”

      念慈怀有身孕那年虽不得圣恩,却常常跑至寝宫与她谈论起儿女之事,幻想着与肚中最亲密无间的人如何消磨宫中的时光。可惜世事难料,回纥起兵南下将她带到遥远的黄沙大地,届时苏曌虽贵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却无实权,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陷入无尽的风浪中,久久不得平静,这遗落在宫中的孤女自然落得无人问津的下场。

      顿了顿苏曌才道:“你可愿随朕的姓。”

      女孩闻言贴地跪下:“陛下天潢贵胄,明心不配随姓。”

      “你可知,朕与你母妃,虽非同姓,却胜似血亲。今日朕赐你国姓,不是恩赏,是全朕与她这一世的恩情。从此,你在世间,便不只是孤女,更是朕的家人。这岂是‘配与不配’可以论之?”

      地上那人不答。

      “朕意已决。天家之姓,授之于你,不是问你配不配,而是告诉你,这身份本就属于你。朕赐你此姓,是要天下人都知道,你受朕庇护。你若不受,才是真正的违逆圣意。”

      “此后你便叫做苏明心,同为朕膝下的子女。”

      地上的人道:“是。”

      坐在远处的翰林学士领会圣上旨意,提笔落字。

      “稍后自有人引你往居所安顿。朕尚有朝会议事,便不陪你了。”

      “公主殿下这边请。”带路是芸香,“这是念慈娘娘生前所住的居所,陛下一直有派下人打理,里面的物件在贵妃离宫后也并未有所变动。”

      “这两名婢子是陛下亲选,当差最是稳妥。殿下往后有何事,只管吩咐她们,或遣她们来回话便是。”

      二人齐声道:“奴婢拜见公主殿下。”

      芸香走后,苏明心推开宫宅大门,进屋落座问道:“你们都会些什么?”

      一人先道:“奴婢枚青,往日主要在尚仪局当差,会点针绣;她名紫苏,原在尚食局,熟悉点心膳饮。殿下有何需求,吩咐奴婢便是。”

      “知道了,你们先退下吧。”苏明心抬手打发走二人。

      她抬眼望去,屋子阔大却沉闷,梁柱低垂,仿佛积蓄着前朝旧事的阴影,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目光越过厅中的八面屏障,停在了木案上的一小尊佛像上。

      紫苏端来备好的膳食敲门入内,出来后她拉着正在扫雪的枚青到檐下一个角落低声道:“我怎么记得殿下屋内的梨木案上之前放着一尊佛像的,刚刚我进去发现它竟然不见了,那可是陛下从寺庙求来的。”

      枚青虚掩捂住紫苏的嘴,右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道:“殿下这么做自然有她的用意,我们做下人的尽心服侍殿下便好,不要去管这等事。”

      紫苏掰下捂住她口鼻的手,点头应是。

      “枚青!”屋内人喊道。

      “奴婢在的,”枚青将手中的扫帚递给紫苏,示意她先退下,随后便推门入内:“殿下找奴婢为何事?”

      苏明心放下琉璃盏,缓缓道:“帮我打听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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