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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上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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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落下,太极殿东值房的灯依旧亮着。
“打听的怎么样了。”值房内一人正提笔作诗。
“回公公,陛下收养的义女原是念慈娘娘之女。”
孙振依旧作诗,不抬眼看来地上的人:“哦?竟还是故人的遗孤,这是咱家万万没想到的。”
小李子以头叩地,宽大的官服挂在身上,衣袖下的他瑟瑟发抖。
另一侧,长随拿着墨条在砚台里打着圈儿,他见来人还傻愣着跪在原地:“无事便退下吧。”
小李子提起袖角擦拭了额间的汗珠退下了。
长随放下墨条,倒了一壶热茶递给孙振,他道:“尹姜遣人来信,说是户部和监察御史的人快查到他们头上了。”
孙振道:“这就坐不住了?想当初他舔着脸求咱家为他谋个好差事,现如今就这点能耐?”
一旁的长随不敢随便接话,自家大人的性情他还是了解的。只听那人又道:“吴有为那边怎么样了?”
吴有为正是孙振在襄州府当差的侄儿,是个游手好闲的玩意,孙振一直瞧不起他,觉得他真是应了名字中的气运——“无为”,所以才打发他在知府尹姜手下办事。
长随不解道:“吴大人说那件事情朝中还没有察觉。”
孙振在纸上落下几笔,徐徐道:“告诉他不要再给咱家搞砸了。”
“办事去,别比不过一条狗机灵。”
长随领命退下。
孙振提笔沾墨,又将笔毫按在纸上,墨水浸入白纸中,染得一片乌黑。
*
翌日诏书下达,礼部择了个吉日为公主接风洗尘。
“卢大人这边。”李容与抬手招呼,又转头朝身边的人道,“瞧,这不来了吗。”
在内侍的带领下卢有方才至席位坐下,大口喘气道:“拿壶酒来。”
“我们的工部大人这是干什么去了,弄得满头大汗的。”李容与添了壶酒递给他。
热酒下肚,卢有方才将将缓过来:“我今日刚出府门,大老远便见京兆尹在捉拿盗贼,想着帮了也无事就顺路踹了那贼一脚,这不现在才来吗。”
众人拍着诸如“卢大人好身手”此类的马屁。
“这次宫宴又是谁要受赏赐了?”后面不远处有小官道。
另一个一同前来的小官一听,顿时来了兴致,举着酒盏凑近道:“你不知道吗,念慈娘娘的遗女被陛下找回来了,要封她为公主,听说这次宴会就是给她办的。”
衣袖恰好隔开众人,让人误以为两人只是在敬酒。
“早些年入质的那位娘娘,她不是被先皇除去妃位了吗,就算是她的遗女论辈分也不能算得上是公主啊。”
“这你就不懂了……”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正好落入了前方吃酒的李容与耳中。
念慈娘娘的女儿,几年前在宫里他好像还曾见过,不过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蛮不讲理。
因而听见二人正窃窃私语,议论纷纷时李容与冷笑着说道:“罪妃之女还配入皇族。”
卢有方正吃着大肉,听身旁的人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吓得手中的肉吃也不是,不吃又白白浪费了佳肴。
会上人言喧闹,只闻内侍大喊:
“陛下到、公主殿下到!”
一时之间众人躬身行礼。
待平身后,李容与朝苏曌身边的罪妃之女望去。女子芳龄十九,行走之际发丝在背后摇动又似望见了春日的细柳。
似乎是目光过于灼灼,引得女子回望而来,二人视线相碰又顷刻错开,只闻玉阶下男子低沉的声音:“卫恒,把围猎日的拾卒叫来。”
卫恒是李容与的亲卫,随时在八殿下身边候命,此时听见主子的吩咐,二话不说便领命去了。
不多时便见卫恒领着个人进来。拾卒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心中惊喜地连说话的语调都带着颤音:“八殿下。”
李容与举着酒盏喝着,示意拾卒看向在离陛下几步远的地方落座的女子,语气平和道:“此人你可见过。”
拾卒顺势望去,在看清女子面容之后,大惊失色。
这不是八殿下围猎那日险些抢他风头的女子吗!怎么转眼间便成了公主了!
一时之间,李容与看着拾卒欲言又止的模样又问道:“见过?”
八殿下惹不起,我个小小拾卒难道还怕一个女子。拾卒这才反应过来,躬身说了句“是”。
一人之下,百官之上的苏明心虽然将二人的动静尽收眼底,却视而不见。
因为她此番让陛下举办宫宴,并邀请朝中重臣而来,表面看来只是为了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省去不必要的口舌之争,实际是为了借这场盛宴聚集一池之中所有的鱼儿,将饵料光明正大地洒在湖面,只为等候潜伏在深处的大鱼。
愿者上钩
散会后,苏明心婉拒了陛下的盛情邀请,独自一人寻了一个幽暗的游廊在宫中徘徊。
“劳请姑娘留步。”
一人声从背后传来,回荡在空无一人的廊道中。
苏明心便知道鱼儿上钩了。
来人穿的不是官服,粗略看去也许是某位大人府上的小吏。
待苏明心转过脸来,小吏才故作惊讶:
“方才小的看见翰林院的纪老先生等人朝此处走来,便了跟上来,不曾想是小的看走了眼,误将公主殿下看成了他人,望殿下恕罪。”
自宴会散去后,苏明心一路走来都是独自一人,从未见过小吏口中的人,更何况她还是专门挑了这条平日没什么人来往的小道,若说是无意碰见天王老子来了也不信,所以便是有意为之了。
心中了然的苏明心也并未揭穿小吏的谎言,而是顺着他的话道:“适才本宫确实是和纪先生一道在这闲逛,不过方才她被下人有事叫去了另一侧。”
说着胡乱指了一个屋子,又道:“你若是有什么事要和他说,大可告知本宫,本宫自会代你转告于他。”
小吏似乎未曾察觉苏明心的异样,反是觉得她上了自己的当,继续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家大人在州府当差,这几天进京听人说宫中在举办圣宴也跟着进来凑了热闹。”
关键信息将要说出口,小吏语气似有加重道:“之前在自家便听说翰林院的纪谦纪老先生作诗做得极佳,这不我家大人托我散会后私下向纪老先生讨要一幅,碰巧在此处误打误撞遇到了殿下。”
任务完成,小吏如有万钧落地。
“原来是这样,既如此你且留下你家大人姓名,在何处当差,当什么差,本宫之后定会命人从纪老先生那里讨来州府大人喜爱的诗文送去。”
小吏听着对面这位殿下查户口似的要他报上自家大人是何人,为谁做事,当即道:
“不必劳烦殿下了,方才殿下不是指了一处方向说是纪先生往那处去了吗,眼下时候还早,小的腿脚利索,稍稍跑上几步兴许还能再在路上碰见纪老先生。”
鱼儿不咬钩。苏明心也只好作罢,摆摆手任他去了。
见小吏走远,藏在假山背后的枚青等人走上前来:“殿下现在要做什么?”
“先跟上。”
言毕,三人寻着小吏离去的方向走去。殊不知不远处的黑暗中还躲藏着一个人,人影跟上三人又消失在黑暗中。
可惜待几人追上之时,前方的小吏折身入了另一处游廊,之后便不见了踪影。无奈之下,苏明心等人也只好打道回去。
府内,晚风吹得纱窗吱吱作响,案上的烛光晃动引得墙上的人影也随之摆动。
“大人你说她会上钩吗?”
“若不上钩,她这么大费周章地在一众朝臣面前演的这出戏岂不可惜了。”
回话的人执棋落在一枚白棋前,近看并无二致,可远看却发现白棋逐渐被包围,毫无破局之法。
“大人这手好棋下得妙。”棋艺和下棋之人通过这一句话便都被夸赞了。
“她此番回来虽扰乱了计划,不过……”
顿了片刻,人影又抬手落下一棋子,“我倒是觉得事情变得有趣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