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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刺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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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寒料峭,细雨刚歇,京城的长街石板路上泛着湿冷的光。
一队玄甲铁骑如墨色利刃破开清晨的宁静,马蹄声碎,踏碎一街寂静。
为首之人身姿挺拔如松,玄色大氅下暗纹隐现,风尘仆仆,却压不住周身凛冽的煞气。
镇北王世子谢沉抛下尚在百里外缓行的大军,仅率亲卫轻装简从,星夜兼程抵京。
北境战事方歇,他便将后续交由副将处置,硬是将一个月的路程缩短至半月。
街角一阵骚动。
几个孩童追逐着一只彩绘毽子,不慎冲撞了队伍。那毽子不偏不倚,滚落到谢沉的马蹄前。
随行副将眉头一皱,正欲呵斥,谢沉却抬手制止。
他翻身下马,玄色军靴踩在湿漉的石板上,弯腰拾起那只色彩鲜艳的毽子,指尖摩挲着上面沾染的些许泥泞。
旁边茶楼二楼,几位衣着华贵的世家子正凭窗观望。
“啧,这不是当年公主府那条……”话音未落,便被同伴急急捂住嘴。
然而,已经晚了。
谢沉缓缓抬头,目光精准地钉向二楼那扇窗。
他没有说话,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眼神幽深,如同不见底的寒潭。
方才还带着几分戏谑调侃的雅间,瞬间死寂,落针可闻。那几个世家子脸色煞白,冷汗顷刻间浸湿了后背。
谢沉收回目光,走到那几个吓得瑟瑟发抖的孩子面前,蹲下身,将毽子递还给其中最大的那个女孩。
“拿好。”他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女孩怯生生地接过,小声道:“谢谢……将军。”
谢沉没有立即起身,目光落在女孩发间一枚略显陈旧的梨花木簪上。
木簪做工粗糙,绝非宫造之物,但样式竟与盛平公主及笄礼上戴过的一支有几分形似。
他眼神倏地一暗,随即从腰间解下一枚莹润的玉佩。
那玉佩质地极佳,雕着精致的螭龙纹,在晨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
“这个,换你的簪子。”
他不容拒绝地将玉佩塞进女孩手中,随即取下了那枚木簪,仔细纳入怀中。
站起身时,他状似不经意地往二楼一瞥,唇边泛起一丝冰冷的笑意。
他的表情看似轻描淡写,却让雅间里的世家子们面无人色。他们太清楚这个煞神的手段。
去年监察御史李大人不过是在奏章里暗示谢沉功高震主,三日后便被查出私通朔勒,全族流放。
谢沉不再理会那些魂不守舍的世家子,翻身上马,玄色大氅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轻夹马腹,在一众玄甲铁骑的簇拥下,朝着皇宫方向疾驰而去。
凤阳宫的轮廓在晨曦中渐渐清晰。
谢沉收紧缰绳,望着那熟悉的宫墙,将怀中的木簪握得更紧了些。
五年了,他终于回来了。
***
谢沉在离她十步远的地方勒马停下,勒住缰绳,骏马前蹄扬起,发出一声撕裂空气的嘶鸣。
他并未立刻下马,而是端坐马背,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他那目光灼热得惊人,又冰冷刺骨,像带着实质的钩子,一寸寸碾过她的全身。
从微微散乱的云鬓,到因惊慌而轻颤的睫毛,再到不点而朱的唇。
最后流连在她纤细脆弱的脖颈,以及天水碧罗裙下不堪一握的腰肢。
他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没有什么温度的弧度,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玩味的残忍:
“殿下这是……准备去哪儿?”
裴昭月僵在原地,晨光勾勒着他挺拔如松的背影。
他身上属于少年的单薄青涩已被彻底磨砺殆尽,只剩下属于男人的迫人气势,玄色铠甲下的每一寸线条都蕴含着爆发性的力量。
那张脸依旧俊美,却不再是当年带着几分易碎感的精致,黑了些,轮廓清晰了些。
右颊上那道淡淡的疤痕,为他平添了几分野性的煞气。
记忆中那双偶尔会流露出依赖、像受伤小兽般的眸子,如今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幽寒,锐利冰冷,不带丝毫多余的情绪。
看向她时,带着一种极具侵略性的审视,仿佛让她所有的心思无所遁形。
他不再是公主府里那个沉默隐忍的影子,而是携着尸山血海的杀伐之气。
仅仅是站在那里,就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他的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她身边装书的箱笼,眼神更加幽深。
“皇陵路远,需不需要,臣护送一程?”
裴昭月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强迫自己站稳,昂起头,维持着公主的威仪,尽管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谢沉!你放肆!未提前通报便擅闯宫闱,你该当何罪!”
“罪?”谢沉低低地笑了一声。
他往前又踏了一步,周身那股混合着血腥与风霜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五年前,殿下给臣定的罪,臣至今……记忆犹新。”
“如今,臣只是想问问殿下,”
他微微倾身,那双锐利的眸子,紧紧盯着她,几乎要看到她灵魂深处去,
“当年的事,殿下可曾有过片刻……后悔?”
裴昭月被他这句话钉在原地,唇色褪尽。
后悔?
她怎么会不后悔?
她后悔的不是那场意乱情迷,而是当初为何心软,没有在他伤重时彻底了结这个祸患。
她强撑着扯出一个冰冷的笑,指尖在袖中抖得不成样子。
“谢世子若是指当年本宫救你一命,那本宫确实后悔。早知今日,当初便该任你自生自灭!”
话一出口,她便感到周遭空气骤然凝固。
谢沉周身的气息变得危险而暴戾,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瞬间翻涌起骇人的风暴。
她几乎以为下一刻,他就会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她撕碎。
然而,预想中的雷霆之怒并未降临。
谢沉只是死死地盯着她,那眼神像是要将她剥皮拆骨,生吞入腹。
良久,他周身那骇人的气势竟缓缓收敛,唇角甚至勾起一抹堪称温和的弧度,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更显诡异。
“殿下说的是,”他竟后退了半步,微微躬身,“是臣唐突了。”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裴昭月愣住了,一旁的宫人们面面相觑。
“殿下既要前往皇陵为国祈福,臣岂敢阻拦。”
谢沉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只是路途遥远,还请殿下允准臣派一队亲卫随行护送,以保殿下周全。”
他态度转变之快,让人措手不及。
裴昭月心中警铃大作,但眼下能离开皇宫已是万幸,她不敢再节外生枝,只得硬着头皮应下:“……准了。”
车队终于得以启程。三辆青篷马车在谢沉派出的十余名玄甲亲卫护送下,驶出了京城。
马车里,裴昭月心神不宁。谢沉最后那看似顺从的眼神,总让她觉得不安。
***
暮色四合,车队正行至落霞坡最险峻的一段山路。两侧悬崖峭壁,古木参天,将最后一点天光都遮蔽得严严实实。
"殿下,过了这段路,前头就有驿站可以歇脚了。"护卫首领在车外禀报。
裴昭月轻轻"嗯"了一声,心头的不安却越来越重。这一路上太过平静,平静得有些诡异。
她袖中的手悄然握紧。
此行名为斋戒祈福,实则也是一场豪赌。她料定有人不会让她安然离开京城,这险要之地正适合动手。
突然,前方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有埋伏!保护殿下!"
刹那间,箭矢如暴雨般从两侧崖顶倾泻而下。
这些箭矢力道惊人,直接穿透了马车的木板!
一支利箭擦着裴昭月的鬓发而过,"夺"的一声钉在车壁上,箭尾犹在剧烈颤动。
"殿下小心!"范韵惊呼着扑过来,用身体护住她。
车外已经乱作一团。
玄甲骑们举盾抵挡,却仍有数人中箭倒地。这些箭矢竟都是特制的破甲箭!
第一波箭雨稍歇,数十名黑衣刺客如鬼魅般从林中杀出。
他们训练有素,三人一组,配合默契,专攻护卫们的要害。
刀光剑影间,鲜血四处飞溅。
"结阵!保护殿下车驾!"护卫首领声嘶力竭地呼喊,然而玄甲亲卫已经死伤过半。
裴昭月透过车帘的缝隙,看见一个亲卫被刺客一刀贯穿胸膛,温热的鲜血溅在车帘上,留下斑驳的血迹。
她心跳如擂鼓,紧紧攥着袖中的匕首,指节泛白。
出发前,她已密令一队精锐暗卫化装成商队,提前半日出发,潜藏在落霞坡接应。
算算时间,早该现身了。为何至今毫无动静?
就在这时,另一批身着黑衣、脸覆面具的身影,如同暗夜中的蝙蝠,悄无声息地加入战局。
裴昭月心中一松,以为是自己的暗卫终于到了。
然而这些黑衣人身手路数为何如此陌生狠戾?
他们制服刺客的手法,分明是北境军中惯用的杀招!
这些黑衣人的身手更为诡谲狠辣,配合更是天衣无缝,三两下便能精准地卸掉一名刺客的武器,直取要害。
他们的加入,瞬间扭转了战局,将原本焦灼的厮杀,变成了三方混战。
混乱中,一枚烟雾弹在裴昭月的马车旁炸开,浓白的烟雾瞬间弥漫开来,遮蔽了所有人的视线。
“咳咳……”裴昭月被呛得咳嗽不止。
下一刻,车帘被一道巨力掀开,一个高大的黑衣人敏捷地钻了进来,动作快如鬼魅。
“救驾……”范韵刚要呼喊,对方一个精准的手刀,她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裴昭月举起匕首,正要刺出,手腕却被对方轻而易举地攥住。
那力道极大,带着不容反抗的强势,却巧妙地没有弄疼她。
“别动。”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刻意压低的沙哑,却莫名有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不等她反应,一块带着奇异甜香的手帕捂上了她的口鼻。
裴昭月挣扎了几下,意识便迅速模糊,最后映入眼帘的,是对方面具下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睛。
在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刻,她涣散的目光透过晃动的车帘缝隙,看到外面混乱的烟雾中,一个与她身形相仿的女子,正被侍女扶着坐上她的马车,身上已经换上了与她一模一样的服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