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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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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姜小鱼几乎是抱着赴死的心态,再次踏入了养心殿。
经过一夜的“心理建设”(主要是自我安慰和疯狂脑补各种最坏情况),她决定调整策略——既然躲不掉,那就努力扮演好一个“虽然笨拙但足够殷勤”的侍疾妃嫔,争取早日让暴君觉得她无趣或者厌烦,从而打发她走。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依旧骨感。
今日的宇文曜气色似乎比昨日好些,正坐在书案后批阅奏折。姜小鱼请安后,依旧被吩咐“一旁候着”。
她学乖了,悄悄选了个既能观察到皇帝动静(以便随时响应召唤),又靠近柱子(可以偶尔偷偷借力靠一下)的位置站定,努力降低存在感。
【今天站这里,这根蟠龙柱看着挺结实的,趁他不注意可以靠一靠。昨天站得我小腿肚都抽筋了。】她内心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
宇文曜执笔的手微微一顿,眼角的余光瞥见那抹绯色身影悄咪咪地往柱子边挪了挪,然后迅速摆出一副“我一直在认真罚站”的乖巧模样。他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并未点破。
殿内依旧安静,只有翻动奏折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姜小鱼一开始还能保持警惕,时间一长,注意力又开始不集中。
【暴君今天好像很忙啊,那堆奏折小山似的,比我的需求文档还厚。当皇帝果然是个体力活加脑力活。】
【他皱眉了!是不是哪个大臣又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啧啧,当老板就是这点不好,底下人说话再难听也得听着。】
【咦?他嘴角好像动了一下?是看到好消息了?还是气的?伴君如伴虎,古人诚不欺我。】
她内心的弹幕再次活跃起来,从吐槽奏折厚度到揣测皇帝心情,天马行空,毫无逻辑,却又鲜活无比,像一只嗡嗡叫的小蜜蜂,在宇文曜耳边盘旋。
宇文曜发现自己竟然有些习惯了这个“背景音”。批阅那些枯燥乏味、时常夹杂着言官迂腐谏言或大臣互相攻讦的奏折时,耳边听着姜小鱼那些不着边际却又充满生活气息的吐槽,竟奇异地缓解了几分心头的烦闷。
他甚至开始觉得,这比听乐坊司排演的新曲还有趣。
过了一会儿,宇文曜放下朱笔,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
姜小鱼立刻捕捉到这个信号,打起精神,准备随时响应“召唤”。
果然,宇文曜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姜贵妃。”
“臣妾在!”姜小鱼上前一步。
“会磨墨吗?”他问,语气平淡,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姜小鱼心里一咯噔。又来了!送命题!
说不会?显得她这个贵妃很无能。说会?昨天那“和稀泥”式的磨墨技术已经暴露了一切。
她硬着头皮,按照人设,带着点小骄傲(实则心虚)地回答:“回皇上,臣妾……自然是会的。” 内心却在疯狂呐喊:【会个鬼啊!昨天不就暴露了吗!暴君是不是故意的?想看我再次出丑?】
宇文曜听着她心口不一的回答,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面上却不显,只微微颔首:“那便过来,替朕磨墨。”
“是。”姜小鱼磨磨蹭蹭地走到书案边,再次拿起那根沉甸甸的墨锭。有了昨天的“经验”,她今天稍微熟练了一点,至少不会差点把墨锭甩飞了,但动作依旧生涩,力度不均,磨出来的墨汁时浓时淡。
【用点力?还是轻点?顺时针还是逆时针?网上好像说有什么“重按轻推”的讲究?完了,记不清了。】她一边机械地画着圈,一边在脑海里搜索着贫瘠的相关知识,【算了,凑合能用就行,要求别那么高。反正暴君的字写得好看,用什么墨都能显出气势。】
宇文曜听着她内心的纠结和自我安慰,又看了看她那副“我在认真工作别打扰我”的表情,忽然觉得,让她磨墨似乎是个错误的决定——这墨汁的质量实在不敢恭维。
他伸出手,轻轻按住了她还在胡乱动作的手腕。
姜小鱼吓了一跳,手腕上传来的温热触感让她浑身一僵,差点把砚台打翻。
【干嘛?嫌我磨得不好要亲自示范?还是嫌我碍事要把我推开?】
宇文曜感受到她瞬间的僵硬和内心的慌乱,松开手,语气听不出喜怒:“可以了,退下吧。”
姜小鱼如蒙大赦,赶紧放下墨锭,退后两步,心里嘀咕:【果然被嫌弃了。也好,省得我费力。】
宇文曜不再看她,自己动手,三两下便将墨汁调整到合适的浓度,重新蘸墨批阅。
姜小鱼回到她的“专属站位”,看着宇文曜行云流水的动作,心里有点小小的不平衡。
【哼,磨个墨而已,有什么了不起。姐要是从小练,肯定比你磨得好。】典型的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心态。
时间悄然流逝,很快便到了午膳时分。
宫人们鱼贯而入,在偏殿的膳桌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菜肴。虽然宇文曜崇尚节俭,但皇帝的膳食规制在那里,依旧有几十道菜之多,荤素搭配,汤羹点心,一应俱全。
姜小鱼闻到饭菜的香味,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在寂静的殿内显得格外清晰。她瞬间涨红了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要死!丢人丢大发了!】她内心哀嚎,赶紧低下头,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宇文曜抬眸看了她一眼,并未说什么,起身移步膳桌。姜小鱼作为侍疾的妃嫔,按理是需要在一旁伺候布菜的。
她看着满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偷偷咽了咽口水,努力回忆着宫里的规矩和原主那点有限的布菜记忆。
宇文曜落座后,姜小鱼拿起公筷,战战兢兢地开始履行她的职责。她看着那些精致的菜品,一时不知该从何下手。
【先夹哪个?暴君喜欢吃什么?有没有忌口?记忆里没有啊!算了,随便夹吧,看起来好吃的都夹一点?】
于是,她本着“我觉得好吃暴君可能也觉得好吃”的原则,开始往宇文曜面前的碟子里夹菜。先是看起来酥烂诱人的红烧肘子,然后是鲜嫩欲滴的清蒸鲈鱼,接着是油光锃亮的烤鸭,还顺手舀了一勺晶莹剔透的虾仁……
她夹得专注,完全没注意到宇文曜看着自己碟子里迅速堆起的小山,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这个玉笋看起来好爽口,来一点。那个菌菇汤闻着好香,要不要盛一碗?啊,还有那个蟹粉狮子头,看着就下饭!】她内心点评着菜品,手上的动作不停。
直到宇文曜碟子里的菜已经冒尖,几乎要掉出来,她才猛然惊觉,自己好像……夹得太多了?
【完了!好像夹多了!暴君会不会觉得我是在报复他,想撑死他?】她拿着公筷,僵在原地,进退两难。
宇文曜听着她内心的慌乱,又看了看自己面前这座“菜山”,沉默了片刻。他其实并无太多胃口,病后饮食更偏好清淡。但看着姜小鱼那副做错了事、不知所措的样子,他忽然改变了主意。
他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开始吃她夹过来的菜。动作优雅,看不出喜怒。
姜小鱼提心吊胆地看着,见他居然开始吃了,心里稍稍松了口气,但随即又提了起来——他不会是在酝酿什么更大的风暴吧?
就在这时,宇文曜夹起一筷子他平日几乎不碰的、略显油腻的蜜汁火方,放到了姜小鱼面前的空碟子里。
“赏你的。”他语气平淡。
姜小鱼愣住了。
【赏我?为什么?因为我布菜“有功”?还是……这菜有问题?他不想吃所以给我?】她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念头,看着碟子里那块油光红亮的火方,有点不知所措。
“怎么?不爱吃?”宇文曜抬眼,目光清冷。
“爱吃!谢皇上赏赐!”姜小鱼一个激灵,赶紧谢恩。管他呢,有的吃总比饿着强,而且这火方看着就很好吃!
她拿起自己的筷子,夹起那块火方,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甜咸交织的浓郁香气瞬间在口中爆开,肉质软糯,入口即化。
【唔!好好吃!】她眼睛瞬间亮了一下,但随即想到自己还在“受罚侍疾”,不能表现得太开心,于是努力压制住上扬的嘴角,小口小口地、看似十分“淑女”地吃着,内心却在疯狂点赞:【御厨就是御厨!这手艺绝了!比五星级酒店还好吃!要是能天天吃到就好了……不对,等我进了冷宫,估计就只能吃糠咽菜了,趁现在多吃点!】
宇文曜一边用着膳,一边听着她内心从警惕到惊喜,再到对美食的由衷赞叹,以及最后对冷宫伙食的担忧,只觉得这顿饭吃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有趣。他甚至觉得,看着她吃,自己碟子里那些平日里觉得油腻的菜肴,似乎也没那么难以下咽了。
他又陆续将几样自己不爱吃、但看起来味道不错的菜夹给了姜小鱼,比如一块看起来就很有嚼劲的酱牛肉,一勺偏甜的八宝饭。
姜小鱼从一开始的受宠若惊(主要是惊),到后来的逐渐麻木(反正给就吃),再到最后甚至生出了一丝“这暴君是不是在拿我当垃圾桶”的疑惑。
【怎么光给我夹这些肉啊饭啊的?虽然好吃,但有点腻啊。我想吃那个清炒豆苗,看起来就很解腻……】她内心小小地抱怨了一句,目光不自觉瞟向那碟翠绿的青菜。
宇文曜动作一顿,顺着她“心声”的指引,看到了那碟清炒豆苗。他眸光微动,这次没有直接夹给她,而是对旁边的宫人示意了一下。
宫人会意,立刻将那碟豆苗换到了离姜小鱼更近的位置。
姜小鱼眼睛一亮!
【哇!心想事成?暴君今天这么好说话?】她赶紧夹了一筷子豆苗,清脆爽口,正好解了之前的油腻,心里美滋滋的,【看来侍疾也不全是坏处嘛,至少伙食标准提高了不少。】
一顿午膳,就在宇文曜看似随意、实则精准的“投喂”,和姜小鱼表面恭敬、内心弹幕横飞中结束了。
用完膳,宇文曜照例漱口,并未用蜜饯。姜小鱼看着那碟再次被冷落的、她觊觎已久的蜜饯,心里那个痒啊。
【又不吃!暴殄天物!这次好像有梅子饯和冬瓜糖?看起来就很好吃……】她的目光再次不受控制地飘向蜜饯碟子。
宇文曜仿佛没有察觉,起身回到了书案后,继续处理政务。
姜小鱼失望地收回目光,认命地继续她的“罚站”生涯。吃饱喝足,加上殿内暖洋洋的,站了一会儿,她竟然觉得有些……困了。
【不行不行!不能睡!在养心殿打瞌睡,那是嫌命长!】她努力瞪大眼睛,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但眼皮却像灌了铅一样,越来越重。她开始偷偷掐自己的手心,效果甚微。
宇文曜批阅着奏折,忽然觉得耳边那叽叽喳喳的心声渐渐弱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迷迷糊糊、类似于“好困……不能睡……撑住……”的意念。
他抬起头,看向那个努力站直,却已经开始小幅度点头的身影。阳光透过窗棂,勾勒出她纤细的轮廓,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因为困倦而微微嘟起的嘴唇,让她看起来少了几分平日的娇蛮,多了几分罕见的娇憨。
他看得有些出神。
就在这时,姜小鱼一个没站稳,身体猛地晃了一下,瞬间惊醒!她惊恐地看向宇文曜,发现他正看着自己,心脏差点跳出嗓子眼。
【完了完了!被抓包了!他看见我打瞌睡了!会不会把我拖出去打板子?】
宇文曜看着她瞬间吓得苍白的脸色,以及内心那惊恐万状的呐喊,沉默了片刻,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重新低下了头,看向手中的奏折。
姜小鱼提心吊胆地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发作的迹象,这才惊魂未定地松了口气,再也不敢有丝毫懈怠,强打精神站好。
只是她没看到,低下头的宇文曜,唇边泛起了一抹极淡、极快的笑意。
这个姜如玉,果然是个……活宝。
侍疾结束,姜小鱼几乎是拖着疲惫不堪(主要是精神紧张和罚站)的身体回到长春宫的。但与昨日纯粹的崩溃不同,今天似乎还夹杂了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点点对御膳的回味。
她瘫在软榻上,一边享受着小桃的捏腿服务,一边在心里复盘。
“小桃,你说……皇上他,是不是也没那么可怕?”她犹豫着开口。今天居然还赏她菜吃了,虽然动机可能不纯。
小桃一脸惊讶:“娘娘,您怎么会这么想?皇上他……天威难测啊。今日对您和颜悦色,明日可能就……”她没敢说下去。
姜小鱼想了想,也是。暴君的心思你别猜。说不定今天的“投喂”只是他新一轮折磨方式的前奏。
【不管了,反正今天又平安度过了。希望明天能继续混过去。】她鸵鸟心态地想。
而养心殿内,宇文曜放下最后一本奏折,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
“德禄。”
“奴才在。”
“把今日那碟蜜饯,还有几样御膳房新进的点心,给长春宫送去。”他语气随意,仿佛只是处理掉一些不感兴趣的东西。
德禄心中诧异,面上却不露分毫:“嗻,奴才这就去办。”
看着德禄退下的身影,宇文曜望向窗外渐渐西沉的落日。
他似乎,找到了一种新的……消遣方式。而这种方式,远比奏折有意思得多。
只是,这种“有意思”,似乎正在悄然变质,连他自己都尚未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