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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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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曜那番似是而非的话,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姜小鱼心里荡开圈圈涟漪后,便沉入了更深的迷茫之中。她猜不透暴君的意图,只能继续在这“椒房之宠”的虚火上煎熬着,每日请安时面对各色目光,感觉脸上的假笑都快僵成了面具。
然而,就在她以为这种日子会无限期持续下去时,后宫与前朝的风向,似乎开始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首先是一些关于姜家“恃宠而骄”、“意图不轨”的流言悄然兴起。起初只是些捕风捉影的猜测,说姜尚书在朝中如何得意,姜家子弟在外如何跋扈,渐渐便演变成了姜贵妃“狐媚惑主”、“干涉朝政”的有鼻子有眼的“秘闻”。这些流言来势汹汹,传播极快,显然背后有推手。
紧接着,前朝几位素以清流自居、与姜家并无甚瓜葛的御史,竟也接连上奏,弹劾姜尚书治家不严、纵容子弟,言语间虽未直接指向姜小鱼,但那“后宫干政”、“外戚坐大”的帽子,却隐隐悬在了长春宫上空。
姜小鱼听到这些风声时,正对着新送来的一碟御膳房仿制(失败)的“麻婆豆腐”生闷气。小桃忧心忡忡地禀报完,却见自家娘娘眼睛猛地一亮!
【来了来了!终于来了!】姜小鱼内心几乎要喜极而泣,【弹劾!流言!这才是恶毒女配该有的待遇嘛!之前那些虚头巴脑的恩宠算什么!对!就这样!加把劲!把我参倒!把我爹参倒!我们全家一起整整齐齐去冷宫(或者流放)团聚!】
她甚至觉得碟子里那盘不够麻不够辣的“麻婆豆腐”都顺眼了许多。
小桃看着娘娘非但不忧,反而隐隐透出兴奋(?)的神色,更加担忧了:“娘娘,您……您没事吧?外面那些话,您别往心里去,皇上圣明,定不会听信谗言的!”
【我不要他听信!我就要他信!】姜小鱼内心呐喊,表面上却摆出一副强撑的倔强:“清者自清!本宫行事光明磊落,何惧小人构陷!”
她甚至开始暗中期待,宇文曜下一道旨意就是将她废黜,打入冷宫。
然而,宇文曜那边的反应,再次让她摸不着头脑。
对于那些弹劾姜尚书的奏折,他留中不发,既未训斥言官,也未安抚姜家。对于后宫愈演愈烈的流言,他也仿佛充耳不闻,既未下令彻查,也未出面维护姜小鱼。
他依旧偶尔召姜小鱼侍疾伴驾,看着她表面强装镇定、内心却因流言而暗暗窃喜(期待冷宫)的模样,只觉得荒谬又……有趣。
这日,姜小鱼在养心殿侍墨,心思却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琢磨着是不是该再“努力”一把,比如故意打碎个御赐之物,或者当着暴君的面“不小心”说几句姜家的“坏话”,加速一下进程。
她正想得出神,却没留意到研磨的动作早已停下。宇文曜放下朱笔,目光落在她神游天外的脸上,忽然开口:“爱妃近日,似乎心情甚佳?”
姜小鱼一个激灵回神,差点把墨锭掉进砚台里。“臣妾……臣妾没有……”她慌忙否认。
【难道我表现得太明显了?】她内心嘀咕,【得收敛点,不能让他看出我盼着倒霉。】
宇文曜听着她这心口不一的回答,眸光微动。他身体微微后靠,换了个更放松的姿势,语气听不出喜怒:“前朝近日颇多关于姜爱卿的议论,爱妃可知晓?”
来了!终于提到这茬了!
姜小鱼心脏砰砰跳,努力压下上扬的嘴角,做出一副忧虑又委屈的模样:“臣妾……略有耳闻。定是有人嫉妒皇上厚待臣妾父兄,故而行此构陷之事!臣妾父兄对皇上、对朝廷忠心耿耿,天地可鉴!” 她说着,还努力挤了挤眼睛,可惜没能挤出眼泪。
【快信了他们的构陷吧!快把我爹罢官!把我哥流放!把我废了!】她内心在疯狂摇旗呐喊。
宇文曜看着她那浮于表面的“表演”,以及内心那毫不掩饰的、盼着自家倒霉的期盼,一时竟不知该作何表情。这女人,脑子里到底装的都是些什么?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问道:“若……朕说,为了平息物议,需暂时冷落爱妃,甚至……降位份以安众心,爱妃以为如何?”
姜小鱼眼睛瞬间瞪圆了!降位份?!还有这种好事?!
她几乎要脱口而出“臣妾觉得非常好!皇上英明!”,但残存的理智(主要是系统对人设的维护)让她死死咬住了舌尖,把话咽了回去。她不能表现得太急切,不然就OOC了!
她低下头,用颤抖的(兴奋的?)声音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若……若此举能平息纷争,让皇上不为难,臣妾……臣妾甘愿领受。” 【快!快降!别犹豫!】
宇文曜清晰地听到了她内心那迫不及待的欢呼,握着扶手的手指微微收紧。她就这么想离开?哪怕是以这种屈辱的方式?
一种莫名的烦躁感涌上心头。他原本只是随口试探,想看看她的反应,却没想到得到了这样一个……让他极其不悦的答案。
他盯着她低垂的脑袋,看了许久,才缓缓道:“爱妃……倒是‘深明大义’。”
他的语气有些冷,让沉浸在“即将降位”喜悦中的姜小鱼猛地打了个寒颤,清醒了过来。
【咦?暴君好像……不高兴了?】她后知后觉地察觉到气氛不对,【为什么?我说错什么了?我不是按照‘深明大义’的人设说的吗?难道他不想罚我?】
她小心翼翼地抬眼,正好对上宇文曜那双深邃难辨、此刻却仿佛凝着寒冰的眼眸。
“只可惜,”宇文曜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淡漠,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朕,尚无此意。”
姜小鱼:“!!!”
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她内心的喜悦瞬间冻结、碎裂。
【没……没此意?!】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宇文曜,【为什么不罚我?!外面都闹成这样了!言官都参了!流言都飞了!你为什么不顺水推舟?!】
宇文曜看着她脸上那毫不掩饰的失望和茫然,心中的烦躁感更甚。他猛地站起身,周身散发出凛冽的寒意。
“退下。”
短短两个字,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姜小鱼吓得一哆嗦,不敢再多言,连忙行礼告退,几乎是落荒而逃。
走出养心殿,被初夏的暖风一吹,她才感觉冻僵的血液重新开始流动,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失落和不解。
【为什么?他到底为什么不肯罚我?】她百思不得其解,【把我捧这么高,又不肯让我下来,他到底想干什么?难道折磨我让他这么有乐趣吗?】
她第一次对那个掌控一切的帝王,产生了一种近乎怨怼的情绪。
而养心殿内,宇文曜独自站在窗前,望着姜小鱼仓惶离去的背影,眉头紧锁。
他也很困惑。
困惑于自己刚才那突如其来的怒意。
当他听到她内心那般期盼被冷落、被降位,甚至不惜牺牲家族时,那股无名火就猛地窜了上来。这不符合他一贯的冷静和理智。
他原本的计划,确实是利用姜小鱼吸引火力,方便他暗中调查白婉儿和林将军。他甚至考虑过,在合适的时机,顺应“民意”,对她稍加惩戒,以平衡朝局,也让她背后的势力安分些。
但当她真的、几乎是欢欣鼓舞地期待着那个“惩戒”时,他却犹豫了,甚至……感到了不悦。
他不喜欢她那种急于逃离的态度。
不喜欢她那双总是闪烁着算计(如何摸鱼、如何作死)光芒的眼睛里,露出对离开他身边的渴望。
这种陌生的、不受控制的情绪,让他感到烦躁,也让他……更加困惑。
他对自己这种反常的反应,感到一丝警惕。
这个女人,似乎在他不知不觉中,已经影响到了他的情绪,干扰了他的判断。
这绝不是一个帝王应有的状态。
他必须重新掌控局面,无论是朝堂后宫,还是……他自己的心。
他转身,对无声侍立的德禄吩咐道:“去查,后宫那些关于姜家和贵妃的流言,最初是从哪里传出来的。还有,那几个上奏的御史,近段时间都与何人有过密切往来。”
“嗻。”德禄躬身应下。
宇文曜的目光重新投向窗外,眼神恢复了以往的冷静与锐利。
无论那个女人身上有多少秘密,无论她那个“系统”最终目的是什么,无论他自己心中那丝莫名的情绪为何……
这场游戏的主导权,必须牢牢掌握在他手中。
而那个一心只想逃去冷宫摸鱼的姜小鱼,此刻正垂头丧气地走在回宫的路上,感觉前途一片灰暗。
她发现,那个暴君的心思,比她想象中还要难猜一百倍。
而她梦想中的冷宫,似乎也随着他那句“朕尚无此意”,变得更加遥不可及,仿佛海市蜃楼,看得见,却永远也触碰不到。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将她紧紧包裹。
她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这个“恶毒女配”的剧本,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拿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