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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邀为见彰客 密会侧殿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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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肃倚靠着引枕,侧于榻上,闻香品茶读书……周围点燃的几排长信宫灯和十五连盏铜灯将内殿照得明亮如昼。看着睡眼惺忪走进内殿的小将军,“醒了啊……来,尝尝这茶。”说着给刘川盛上,用得还是刚才那套“君幸酒”漆器。刚在案边儿坐着坐着,刘川就睡着了。兰肃本以为这人就是小憩一会儿,所以也没叫醒,只是拿了件自己的襌衣,为其披上。可没成想这一觉,再睁眼,天都擦黑儿了。
刘川迷迷糊糊入殿内,榻上坐着,还有些没睡醒……摸索了半天终于摸到羽觞杯。
“拿好了,别给碎喽。”兰肃觉着既好笑又好奇,“哎?你是醉了还是困的?”
刘川没搭理他,品了口茶,直勾勾盯着几案上的错银铜牛灯……目光最终落在榻边置于地上的鎏金银竹节铜薰炉上。
“怎么了?”寻着刘川的目光。
“……”
“不喜欢这味儿?”
“……”
“那让人撤了吧。”说着便要唤人。
“这味道……和你身上的一样……”此时已稍微清醒了些,“……好闻。”
兰肃乐,“不愧我小将军,有品味。这是贡香,据说也曾献与西汉孝武帝,人开始没瞧上。后来赶上长安大疫,使臣就乞见,请烧此香以避疫气。只一枚,宫中病者好了不说长安城百里咸闻香气,芳积九十余日,香犹不歇。”说罢看着刘川,“回头你带走些。”
“倒是……不必。”
“那……你就待我这儿,什么时候闻腻了算完。”
“……”
兰肃看了看置于地上的鎏金铜漏壶上的刻度,“都这时候了,一会让人给府里传个话儿,今儿你就歇这儿,明儿再回吧。寝殿那边儿给你备个榻,你在我这儿啊,就跟徐孺子在陈藩那儿一样。”
“我是伴读。”
“哈哈哈哈,对啊,你得伴啊。”
“是伴,不是陪。”这时也醒得差不多了。
“哈哈哈哈哈,不叫事儿,都一样。”
天上,月朗星稀。所谓月近中秋分外明,今夜的月亮给这世间万物都裹上了层素辉。
去寝殿的路上,兰肃沿途给刘川介绍着见彰宫……
行至主宫、兰肃寝殿门口,刘川抬头,想借着月光看下牌匾……一时愣住,歪着头一脸诧异:“这儿也叫‘见彰’?!”
“啊,”兰肃不以为然,“本来按皇上意思应该叫‘明彰’的,是我硬讨了这个。”
刘川完全没听出来这人是在以答非所问代替不想说,所以“我不是问这个,我是……”指指头上,又指指正门口的方向,“大门口和寝殿用一个名字,我还是第一次见。”
“啊,这个啊……”摸着鼻子乐,“内什么,不是牌匾做重了嘛,我就想着别浪费了,叫什么不一样住啊。”见刘川瞠目结舌,“哈哈哈……你呀,还真是会打破砂锅问到底呀。”
“我……”刘川侧头,因为他没觉得这是个事儿。
看着一脸茫然的小将军,兰肃轻笑“还真是……”一声感叹“皎皎不染尘呀……”
刘川完全没意识到兰肃是在讲他,于是抬头望着天上明月,“嗯。”着点头。
这一举动给兰肃逗乐了,“刚不是说这见彰宫皇上本来赐名‘明彰’的吗?这‘明彰’二字呢,皇上说,是取自《道德经》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意在提醒我,要修心养性、谦恭慎行。可……”看着刘川,“你自个儿明彰、明彰的念叨着试试!”见刘川还真开始小声嘟囔,便逗着他,“是不是觉得哪儿别扭?”
“这……”侧着头,不置可否。
“有没有好像在暗喻平日明目张胆、行事乖张?”引导着刘川。
“这……”眄了眼兰肃,“你是不是作贼心虚?”真诚的表情任谁看了都觉得这人在认真分析。
“我……!”白了眼刘川,“甭管是什么吧,反正我不喜欢!”
刘川想了想,“明心见性,彰往察来。”
“啊?”
似笑非笑,“你若这样理解,会不会好受些?”
兰肃立马儿翻脸,“凭什么呀!我自个儿的地儿,凭什么就不能我自个儿选名字?!”终于说出反对的真正原因。
刘川点头,表示现在彻底理解了。可“真做了两块牌匾?”
“啊?!”兰肃先是一愣,突然想起刚才自己的顺口瞎掰,不由乐道:“你呀,怎么说什么都信呀。”
“因为我觉得堂堂皇子,不可能满嘴跑火车。”
“没听过千金之子,行止由心吗?!”
“就是……”眄了眼兰肃,“有钱任性呗?!”
“《华严经》说一切唯心造,孟子告诉你尽心知性,知性知天。所以,”冲刘川坏笑着点点头,“你说得对!”
“白痴!”
兰肃乐,“皇上的原话是啊,‘曾闻曾子日三省其身。陵王你呀,也别闲着!’”指着头上牌匾,“为让我加深记忆,特别交代寝殿也得叫这个。还说若日后不多加收敛,就把所有殿的牌匾都换成它。”说罢,伸手推开殿门,扔下句“我有点事儿,你别见外,该干嘛干嘛。”便转身离开。
刘川入殿,环视四周……结构为传统的明间、东西次间和梢间。西梢间书房,东梢间寝室。东次间与东梢间隔断的落地雕花罩门处立有一面轻纱黄花梨的折屏,透光透影不透人。绕过屏风,东面便是陵王的床,顶有承尘,外侧垂着帐纱。北面有一榻。刘川不觉好奇,也不知道当年陈蕃给徐孺把榻下哪儿了。房间东南角有一门,通往枍栺殿。
刚在来寝殿的路上,刘川就听这人一脸得意地给他介绍枍栺殿,说是花重金请专业人士打造,兰溱恭王邸的靧沐殿还是抄见彰的作业。枍栺殿设有专门的进水和放水构造,所谓泉水通枍栺,引的是山泉水。夏日炎炎之时,潺潺清凉甚是惬意。一墙之隔有专门的柴火房,之间通着水道,寒冬腊月之季,薪火赓续,汩汩温泉暖意融融。
进到枍栺殿,刘川瞧着这全枍栺木建造的殿内,算是明白为何起这名儿了——真是直截了当。内殿中凹下去的圆形水池由汉白玉砌成。此时水已备好,侍者们已围在池边儿等候。虽说天潢贵胄毫无隐私得被一群人侍候乃是从小如此的家常便饭,可刘川觉得被一群陌生人看着沐浴……他觉得有点儿亏!所以就把人都退了。
水温略高,但舒服。几案上放置的鎏金博山炉里飘出的是同一种香,此时混着水里的中药味,竟意外的协调。
枍栺殿为见彰主宫、兰肃寝殿东侧偏殿,除主殿门,寝殿东梢间也有门与之相通。枍栺往北,有个偏门,为禁地,通向另一偏殿。此时,陵王正在偏殿里,和城门校尉杨智(字乐知)、未央宫司马洪越(字明之)议事。
“荣王的人刚刚出城往北去了。”杨智向陵王汇报着。
“估计是报信儿去了。”洪越推测着。“这动作够快的,今儿早朝刚吹了个风,还没影的事儿呢。”
“难不成等定了,带兵去你家门口通知你。”兰肃笑话洪越,“明之啊,这宫里你可看好了,估计近期这出出进进的,人杂。”
“我这都盯着呢。”洪越十分自信。
“你嘱咐人盯紧点儿,别回头掉链子。”杨智提醒着。
“行,都冲我来是吧。”一脸不服气,“对了,你内新伴读怎么样啊?”
“哪方面?”兰肃纯属条件反射的脱口而出。
洪越被这一反问,反倒愣住……寻思了下,“不是,你都了解哪方面了?”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兰肃笑着歪了下脑袋,“那不能告诉你。”
“你悠着点啊。”洪越好意提醒,“咱老丈人可握着财政大权,咱大舅哥手上还有十几万兵马呢。”
“你别总咱咱的成吗?一会儿该咱媳妇儿了是吧?”
“内个你自个儿留着吧。”突然坏笑,“怎么着?还没现原形吗?”
兰肃乐着摇头。
“人穆司农也是名门望族,家里女儿定是婉嫕淑慎、含章贞吉。你们……”杨智看了眼两人,“殿下这回怕是要愿赌服输了。”
皇上赐婚后兰肃为拒婚,整日和一众狎友昵朋“厮混”并断言这穆淼定不是什么善茬儿,更是以此为局同众人下了重注。此时听着这话,兰肃仍是自信满满,“乐知你呀,这看女子的眼神儿还是不行啊。我呢,是一直没招她,不过依我看呢,”摇头乐,“快憋不住了。”
“但愿如殿下所言,不然,殿下可要破大财了。”杨智笑着朝洪越眨眨眼。
“也未必。”洪越瞅了眼兰肃,坏笑道:“毕竟殿下和穆家公子交情匪浅。”
“你有意思吗?!”兰肃白了眼洪越。
洪越会心一笑,转移话题道:“不过说起给你当伴读可真不容易,田荣那老头儿我都怀疑他是不是练过,打人是真下死手,之前最后那次我差点没被他打死,回去浑身疼好几天。”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恐怖。
“那不是为了好安排你吗?不给你弄惨点儿,皇上能因为给自个儿儿子平事儿而补偿你个未央司马吗?”
“那我还得谢你是吧?”
“行了,就甭磕头了。”
洪越白了陵王一眼。
“说起来,皇上念安国公年事已高,准其平日不上朝,一切由大司马车骑将军代理。是有意让小将军坐镇中央吗?放这么个年纪轻轻、毫无资历的黄毛小子指挥全军,能行吗?”杨智提出质疑。
“西征主要以安国公的刘家军为班底,虽说凯旋可也是伤亡惨重,还折了人好大子。以老爷子在军中的威信,不多给些补偿,如何安抚军心呢?可,若是补偿过度……”洪越冲兰肃做了个鬼脸,“又有违皇上削藩的目的不是。”
兰肃乐,“怎么?这是你趴皇上墙根儿听见的?”
杨智看了眼笑而不语的洪越,“就怕满朝文武都这么猜。”
“我家姓兰,不姓刘!安国公即便是韩信,皇上也容得下。只是……”兰肃挑挑眉,“大司马这活儿归根到底讲得是个精气神儿,得朝气蓬勃、有干劲儿的人来。上了年纪,体力、心气儿都走下坡路,精力不够,回头遇上事儿,容易总想着息事宁人。”
“你怎么就笃定小将军有干劲儿?”洪越笑得是要多坏有多坏。
“你小子果真不学无术!”兰肃笑骂。“再说了,皇上这不提拔小儿子了嘛。及时培养下一代,让他刘家能继续光宗耀祖,安国公就烧高香偷着乐去吧。”
“要不怎么说黑心不过帝王呢。把人小儿子扶上位是不是就因为他镇不住?”
兰肃一脸严肃指着洪越“你吧……”突然话锋一转“倒是有些见解。镇不住……”变脸乐道:“镇不住就对了!”
“那你还要人家做伴读,”洪越狐疑得盯着兰肃,“是何居心?”
“那是我要得吗?!那是皇上指得!”兰肃忿忿不平。
“如此巧合……?”洪越有些不相信,“不过你倒是少个伴读……”自言自语着。“上一个……还是穆大公子……这么算来,”突然抬头,“自穆仲文后你是一直单身啊。”
“你吧,能聊聊,不能聊滚!”兰肃没个好气儿。
“那西边儿呢?总得派个专人常驻吧?”杨智见气氛不对,赶紧转移话题。
“如果要开战,边境不管哪边儿都不能乱。”洪越也是识趣,赶紧就坡下驴。
兰肃虽不语,却是若有所思……
几人又聊了会儿……最后在兰肃一句“得了,今儿就这么招吧。”
散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