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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邂逅浮生此日好 金风玉露铜雀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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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辉楼,铜雀阁——
“你……”岑裕看了眼兰肃旁边的刘川,将已到嘴边儿的关心硬生生咽了回去。行礼作揖“见过殿下,见过将军。”
“不必拘谨!子玄也不是头回来了。只是上次来时呀,你不在。说你……”别有深意一眄,“碰巧去周游列国了。”
不是兰肃戏言,这相辉楼之所以精美绝伦、别具匠心,只因大到桌椅床榻,小到香囊杯盏,从摆设到香料,都是岑裕亲自从周边列国精挑细选、搜罗而来。有时为了搜寻好物件儿,一去少则一旬,多则数月。
“怎么样?这次出去可有什么好物件儿?”兰肃品着茶,笑得吊诡。
“都是些入不了殿下法眼的东西,不值一提。”
“行吧。”兰肃挑挑眉。“之前让你筹的钱怎么样了?”
“虽说紧赶慢赶可还是差些,恐还需些时日。”
从怀中取出张对折的翠蓝色描金折枝花纹纸,递向岑裕,“一共这个数。明天安排人有多少算所少,将飞钱送去少府官邸,让小上官先平着皇庄的账。记住,千万别走官家票号!”神川票号分国有和私营,国有的属朝廷机构,私营的为民间实体。而“飞钱”则是在票号里存储的凭证。
岑裕点头接过。将还带着兰肃体温的洒金花笺打开“这……”不禁咋舌。
“怎么?贵了?”
“怎么会。”赶紧笑着找补,“还以为多少呢。我这就去安排,赶紧让人送过去。”岑裕自然知道兰肃是怎么赢的。虽说这金花笺上不是个小数目,但在她看来,再大的数字与兰肃的安危相比也是微不足道。
“对了,爆蟹用的淋油还有吗?”
“应该有,上次你用过后就没动过。”
“回头都送去大司马府吧,就说是车骑将军要的。”
等岑裕退出阁,刘川一脸不解“我要的?”
兰肃望着阁外漫天飞雪,一手肘撑桌,托着下巴。一手端杯品着热茶。明明悠哉悠哉却故作一脸委屈“要说那天啊,你还真就是错怪我了。”
“嗯?”
“那日在你家,我对俩孩子说爆蟹需要法术,它还真就不是瞎说。只是这法术嘛……”靠近刘川神秘兮兮“在淋蟹的油上!”
“油?”
“看着像麻油是吧?”见刘川点头,“其实不然,那是蛇油。”
“蛇?”
“将春夏所捕之蛇剥皮后煮烂,取得最上面的那层蛇油。只有用这种油炙蟹,才能使蒸蟹壳浮欲脱、骨皆爆裂。不过你知道也没用,别看那一点儿油,那可是煮了几百条蛇呢。回头呀,你再用这油给俩孩子展示遍,赢回你呀,”抬手点了点刘川的鼻尖,“这个做小叔叔的尊严。”
刘川此时已然哭笑不得,心中真就有那种“一场寂寞凭谁诉”的感慨。碰上眼前这么个主,谁懂呀?!找谁说理去啊!“你,……真是……”
“啊?”
“你,真的……”
“哈哈哈……”眼瞧着这人3竭尽所能于脑中搜寻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可仿佛在翻尽毕生所学后也没能找到时,兰肃开怀大笑。“你呀,你就对面陵王足风流,将身许之一生休吧!”不是不理解这人心情——摊上自己这么个喜怒无常、想一出是一出、变脸比翻书还快的主,不怪他刘子玄无语。“想当日,你我首次去石渠阁上课前,在前殿上,我不是就和你说过‘请将军多担待’了吗?”
刘川能不记得吗?!刚说完这话,转身就让他挨顿戒尺。本以为到此为止,可没成想后面还有更离谱的“现场抓包”。于是冷冷一句“担不起!”
“你这……你就别和我一般见识了。我呀,”稍作停顿,打量着刘川,“穆仲文说我有间歇性神经病的潜质。”说罢,静候这人反应。见刘川负气地将脸转向一旁,显然是不想提及而刻意回避,“怎么?我不能提他?”
正视兰肃,“你想说什么?”
“我是觉得有些事呢,它还是应该说开的。不然这见天儿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担心你心理出问题。”半开着玩笑。
“大可不必!”
“我呢,确实!是从没想过为谁克制自己的欲望,”果不其然被瞪了眼。“可是从现在起呢,我想试试。试试取次花丛懒回顾,不缘修道只缘君。”
刘川侧头“什么叫试试?”
“就是……我可以信誓旦旦,日月为见、天地为证地‘笃定’可……”看着刘川,诚心实意“对你,我说不出来。所谓世事难料,就算我有这个心可未来……就比如你找兰孝瓘借粮这种事儿,若换做是我,应该也会为救你而什么都答应。可结果就是结果,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回头再掰吃原因……”摇摇头“毫无意义!简而言之就是,能不能行的,我是真不确定。所以,我需要你一直待在我身边。”
刘川听罢,低头,稍作沉吟……抬眼冷冷质疑“见过孙悟空主动要紧箍咒戴的吗?”
“这……”摸着鼻子乐“今天不就见着了吗?!”
“事出反常必有什么来着?”
“你呀,甭学朝堂上的油腔滑调!荀子说‘不闻不若闻之,闻之不若见之,见之不若知之,知之不若行之。’刘向说‘耳闻之不如目见之,目见之不如足践之。’《四书训义》也说‘力行而后知之真’。这见没见过的,还是要试试才知道。”
不知是被兰肃气乐的,还是逗乐的,反正就见刘川少有的笑。笑着笑着突然想起什么,却……欲言又止。
“有什么但讲无妨。”
“见彰……”刘川环顾四周“它不如此地吗?”
“嗯?呃……”眼珠一转“当然不如!这儿有的,见彰可看不到。”
“你……!”
“这儿啊,从卿卿而嬉游兮,登层楼以娱情。见永安之广开兮,观圣德之所营。立中天之华观兮,连飞阁若蝃蝀。临秋水之长流兮,望晴川之滋荣。仰春风之和穆兮,闻百鸟之啼鸣。”眼瞧着刘川的脸色越发难看,话锋一转“可即便如此,此处却从不曾揽二乔于东南兮,乐朝夕之与共。”说罢,一脸盈笑“无非就是站得高、看得远,这儿楼台高阁的,可以将永安城中美景尽收眼底。不然,你以为呢?”
“无聊!”
“再说了,有你在我身边,这在哪儿不一样啊?!”
“不一样!”刘川即使对感情再迟钝,也能感觉到岑裕看兰肃的眼神——那是只有看心尖儿之人才有的。而且他虽无证据但就是确信这二人关系非同一般。
“怎么不一样了?”兰肃真心求教。
“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刘川冲口而出。
“你!”按兰肃以往脾气,肯定是毫不犹豫地回怼,然后二人互喷,最后以不欢而散收场。可如今……深吸口气“你是自个儿也不知道哪儿不一样而说不出来呢?还是故意不说?”心平气和得引导着。这不光是两人磨合的结果,更是兰肃看透了这人即便学做萧何张良,在朝堂上历练世故圆滑,可急了眼,还是会“原形毕露”的性格使然——这人,一直就没变过。
“我……!”现在,刘川也知道收敛自己脾气。于是勉为其难地小声嘟囔着“……人不一样。”
“人?……啊,你说婉意啊?”突然恍然大悟,是介意这个呢。——相辉楼管事岑裕,字婉意。
“为什么让她给你还债?”同时于心里蛐蛐,这叫得还挺亲!
“那不然呢?”
“不然?!”瞬间“怒发冲冠”瞪向兰肃。
“我……”突然灵光一现,转做惆怅状“难不成……你能给我还?”
“当然可以!”
看着这人“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到底需要多少?”一脸认真。
“需要多少……”端起茶杯,抿了口。“这数目你要能拿得出来,那回头可真得让御史台好好查查你了。”
“那也不能让人家给你还呀?!我……可以去找家父……”
“都多大的人了,还搬老子出来平事儿。”佯装嘲笑。见刘川满脸犯难,收起笑容,“不过你的心意啊,我心领了!”见刘川欲开口争辩,“你不必为此烦心,我用得是自己的钱,光明正大!”
“你的?”
“对啊。”模仿刚才刘川的样子环顾四周,“这相辉楼是我的产业,我自己赚钱自己花,没毛病吧?”见刘川歪头,“不然你以为呢?难不成……”一脸坏笑,“我呀,就算有做董偃的心,可这世上也得有馆陶公主啊。咱神川能包养得起我的人,”说罢,摇头感慨“就等改朝换代吧!”
“那她……?”比起产业,刘川显然更关心人。
“婉意只是帮我打理这儿的生意,仅此而已。”见刘川一脸“你骗鬼呢”的表情盯着自己,只好尬笑着补了句“……从和你一起之后。”
二人把该说的说开后,心中都不觉畅快许多。彻底卸下身心的包袱,放松下来,便开始享受美好时光……
刘川坐于榻上,倚着凭几,品茶赏雪听着兰肃抚琴……龟鹤延年炉中香烟萦纡,火道烧得周围暖意融融,人竟逐渐起了困意……突然琴声止,人至近前“才这个时辰就想睡了?”
“嗯……有些困……”揉着眼睛。
“那……我倒是有办法让你精神点儿,你要不要试试?”配上此时的笑容,刘川怎么听都觉得这人不怀好意。
“不要。”
“你确定?”
“嗯。不要!”
“怪不得纳兰性德感叹‘等闲变却故人心’呢,还真就是‘故人心易变’啊。昨儿你可还不是这么说的,那时……”伸手搂上腰身,一脸坏笑着贴近耳边“你可一直说‘不够’、‘还要’来着,你还说……”
单手掐住兰肃两侧脸颊,“要不你去任太史令吧,你这记性任武将才可惜呢。”
兰肃闻言大笑,“难得我说的每句话你都记得。你呀,就这么喜欢我吗?”——这是兰肃大司马府找人,在感叹其将自己口味记得一清二楚时逗这人的话。——说着,握住刘川手腕,缓缓将脸上的手移开。
刘川白了眼这自我感觉良好之人,转动手腕想要挣脱。
可兰肃故意使坏,就是不放。“只是那时呀,你的脸可比现在红。真是……长进了啊。长进到昨晚都会……”
刘川还欲上手“封口”,兰肃自是坚决不从……
二人的对峙从一坐一站到双双站立,从半臂距离到紧紧相贴……
兰肃瞧着怀中人涨红的脸颊,继续恶趣味调侃道:“想你我都这般熟络了,怎么对着我时还会如此羞涩呢?要知道这么娇羞可人,可是要引人无限遐想的……哎?哎!你这动手可不成啊……”
二人打闹着,兰肃突然想起“哎?!等等!刚想起来,说好我回来就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像等好戏般笑看着刘川“现在说吧。”
“说得是你人要‘好好回来’,这不算。”
“哎你这人!怎么还玩儿赖呢?!”
“这叫信守承诺。”
“我说你行啊,真是长进了。”
“嗯。”坐回榻上,若无其事地品着茶。“我就当是夸奖了。”
“嗯。”点着头,眯眼看着刘川,“只是这么有长进,只夸奖可不够呢。”同样的动作捏住这人脸颊,几乎到了脸贴脸的距离,感受着彼此的鼻息,似笑非笑一字一顿,“还要好好奖励才是。”说着微微侧头,继续贴近……
诱惑的语气配上磁性的声线,挑逗的眼神加上戏痒的吐息……刘川心跳加快,呼吸急促……
兰肃见时机成熟便……瞬间撤身,一副谑浪笑敖的模样“哟!怎么还喘起来了?想什么呢?!”见刘川羞答答低头不语,故意惋惜道:“哎,想你这恂恂公子,世胄有纪的主,成天也免不了想些颠鸾倒凤之事。看来这不学好呀,还真是不分人啊。”
刘川被莫名其妙一通撩不算,还被冷嘲热讽一番,索性“腾”得从榻上起身,到兰肃面前,“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来!”有样学样一把将其揽到身前“让我瞧瞧你又有多清高!”说着,手臂不断用力收紧,使二人贴得严丝合缝……“看吧,总有诚实的。”充满挑衅地浅笑。
“嗯,你呀……”干脆双手环上刘川的腰,同时似有似无地顶了两下胯,“咱俩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
四目相顾……
兰肃突然失笑,啼笑皆非“现在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这样吧?”
“我来。”
“我的伤已经不碍事了。”
“我来!”
“不要!”
“不要?”刘川笑容加深,“需要我帮你回忆回忆,昨儿‘你’是怎么说得吗?”
“哈哈哈……也行。但若学得不像,我可回忆不起来。”话音刚落,就听刘川笑声。“乐什么?”
难见的情意绵绵,“你那个劲儿……我可学不出来。”
百福千工床中——
“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个问题。”兰肃懒懒地趴着,侧头看着身旁仰卧着闭目养神之人“你是……喜欢我来还是你来?”
“都行。”
“什么叫都行?”
“就是,都可以。”
“你这人,我是不懂‘都行’这两个字的意思吗?还要你解释。”
“那还问?”
“我觉得咱俩呀,真是绝配。你呢,也别怨我行事乖张,要是正常人,早就被你气死了。”
“照这么说,你会长命百岁的。”
“我有那么不正常吗?”兰肃被气乐了。
“嗯……你问哪方面?”露出浅浅的坏笑。
“啧!你呀,真是不学好。……哎?!那你还和我一起?就因为我有些方面不正常?”
侧头认真看着兰肃,“因为是你,所以怎样都行。若不是你,怎样都不行。”说罢,重新合上眼。
释然地笑着,嘴上却假装抱怨“你呀,这甜言蜜语的情话从你嘴里出来,怎么就如此平淡无奇呢?”
刘川瞬间睁眼,凝视兰肃,目光缓缓滑向鼻尖,再慢慢游走至双唇……注视着这人的嘴巴“是吗?平淡无奇吗……”
伸手捂住刘川双眼,将这人的脸推向另一侧。“孙思邈《房中补益》说人年二十者,四日一泄。这从昨儿起都多少回了?你呀,听过什么尽人亡吗?再这样下去,咱俩就都要交代在这儿了。”
“知道就好,让你故意勾引我。”声音淡定,但兰肃手上试得出这人在笑。
“哎?我说你这人,怎么就我勾引你了?还故意?!”
移开兰肃的手,握住,侧身看着这个还在懒洋洋趴着之人“那让我精神点儿,要不要的,不是你先开的头?”
“啊?呃……哈哈哈……你呀,想什么呢?你管内叫勾引啊?那你是还得继续努力修行。”
“像你一样?”
眼见刘川沉下脸,赶紧翻身,面对面侧卧,把刚才握着的手往自己身后拽“怎么?又要吵架吗?我算是发现了,这每次呀,都是你先变的脸。”见这人若有所思,“你好好想想,是不是?”
刘川仔细回想……也得出了自己的结论“就是甭管你多气人,对方都得受着而不能翻脸是吧?”
“哈哈哈,不错!总结得够精辟!……好了,好了,和你开玩笑呢。首先呀,这对方气人,你也不一定就得翻脸。就如同讽刺不可怒张,怒张则露筋骨一般,你可以更气人嘛。”
“你!……还真是经验之谈。”
“再者其次呀,我说的让你精神点儿……还真就不是你理解的这个意思。”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