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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出征当日十里相送 兰澈质疑十里一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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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若是心中有事,自是寝不安席。
五更天儿,也就刚入寅正,二人便相继醒来。
兰肃起床后习惯性的没胃口,可还是在刘川的“建议”下简单吃了些。
前往馺娑,穿戴整齐。看着给自己整理甲胄之人,一句“怎样?”问得信心满满。
刘川上下打量着这一身玄甲之人……侧头“如明珠出世。”不是夸奖,就只是陈述事实。
“啧!啧!”摇头坏笑“还是说便宜了!”
出偏殿,路过正殿中央时,兰肃突然停住,转身,与不动明王像对视着……
跟在身后的刘川于偏殿门口看到这一幕时,不禁出神:一身玄色包裹下,眼神清如水,气质却寒若冰。兰肃收敛笑容、负坚执锐之态清冷彻骨。这人虽然仰望石像,可眼里却写满了桀骜不羁。这股子不敬神劲儿,简直叛逆之极。这是刘川第一次见兰肃身着甲胄,却对这气质并不陌生。
兰 肃与佛像对视了会儿,喃喃自语道:“浮世虚幻,本无去来,四大五蕴,必归终尽。释迦牟尼尚会灭度,又何况这世间凡人。”轻蔑一笑,向刘川扬扬头“走吧。”
见彰宫门前,仆夫牵过二人马匹——留影和骕光。
刘川翻身上马,望着长长的车队,不由皱眉。再想到这两天兰肃让放到马车上的东西——除了兵器、备用的甲胄外,其它全是与打仗无关的物件儿,这人甚至还在一辆辂车上给自己备了张床。真是让所有人撇嘴——这哪是出征,分明是去郊游。刘川对此也是颇有微词,可还是坚持权当看没见。因为抛开兰肃本就天马行空的性格不说,单想到这人即将赴身犯险……便听之任之,随其喜欢,由着他胡闹了。
一大清早,兰澈便率百官于未央宫前殿祭天,封陵王为骠骑将军,假黄钺。穆鑫仍为镇北将军,赵吉为前将军,高澄为左将军,刘携为右将军,宫诚为后将军。送出东宫门,送出未央宫,送出安门。至城外,阅大军——将士北伐胆气豪,腰横秋水雁翎刀。风吹鼍鼓山河动,电闪旌旗日月高。
兰澈来到儿子身前,默默打量着自己的七皇子……心中感慨这小子如今已然长成英姿飒爽的少年帅了。若他母亲看到,该是欣慰之极吧。点了点头,拍拍兰肃肩膀——此时,心中应该也是不舍的。只是父爱如山,无声无息。只言道:“速决速归!”
兰肃点头,后撤一步。“恕臣甲胄在身,不能施以全礼,臣以军礼拜别皇上!”身后众将军、数万将士跟随行礼。
兰澈示意众将士平身,对着一旁跟随前来相送的一众官员“车骑将军刘川,既代行大司马之职,便由你领队,送大军至十里长亭吧。”
刘川领旨,携众官员陪同北伐大军出发。
大军浩浩荡荡前行,主帅与代职大司马策马并行……
兰肃昂首挺胸,目视前方。威风凛凛,一身甲胄之下,不时偷瞄几眼身边一路沉默之人——阴沉着脸。也是明白这人心中的不舍与离愁,只是……虽说知道这不是个会甜言蜜语、你侬我侬的主,可总觉得这种时候连一句依依惜别的话也没有,多少有些不近人情、不解风情。
于是,望着漫漫前路,用一贯嬉笑口吻感慨“寒蝉凄切,长亭送别,默然并行,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我此去经月,只是心疼啊……”眄了眼刘川“那平生不会相思之人,才会相思便要害了相思了!”
白了眼兰肃,皱着眉小声埋怨“都什么时候了,还有这般心情?!”
“都说天涯地角有穷时,唯有相思无尽处。今日一别……”说着,不顾主帅身份和众人目光,倾身“倒”向大司马“怕是某人要感慨良辰美景虚设,便纵有那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喽!”话音未落便被大司马抬手推“正”。
发觉到刘川在触碰甲胄的一瞬皱起的眉头和继而眼神中透出的忧伤,兰肃面色一沉继而,马上重新挂上嬉皮笑脸“我又不是去和亲,别一副办丧事儿的样子嘛。”
刘川听罢,勒马,停住,盯着兰肃,脸上难掩的怨气……
兰肃随即勒马,看着身旁真动了气之人,笑容逐渐展开……策马靠近,伸手便是勾肩搭背,不顾这人“你……!”的惊慌失措,手上是越揽越紧。“我一定速战速决、凯旋而归,你就等着回头千里相迎吧。”
“你!……”看着兰肃,眼神由最初的怒目圆瞪渐渐变得柔情似水……喃喃一句“还不如去和亲……”
兰肃乐“你舍得啊?”
“我……”
“要知道那可是身心具惫呀。”逗着刘川。
瞅了眼一脸坏笑之人“‘你’应该能乐在其中。”
“嗯,倒是……不虚此言,备不住!”兰肃乐不可支。
见刘川瞅自己的眼神中终于夹带了一丝笑意……“对嘛,别板着脸啦,你瞧!连带着骕光看起来都不开心了。”
刘川狠狠瞅了眼拉努,策马,继续前行。
兰肃赶紧跟上,一脸殷勤“哎?!你说骕光会不会也想留影?”
一脸嫌弃“不知道!”没走几步,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叫‘也’?”
“就像……”一脸坏笑“你想我呀。”
沉默半晌,“会。”只一个字,就让陵王瞬间哑言。
刘川抬眼望着前面的军队……众兵士按兵种,甲胄或绛或黄或青或绿。而将校们的甲胄更是金银打底配各色纹饰,光彩夺目、熠熠生辉。再斜眼看兰肃这身——緅缁之间单一玄色,表面光滑无多余纹饰,与此人现在一脸的粲然笑容形成强烈反差。刘川脑海中浮现出一幕头顶圆光、一脸慈祥的佛陀,行走于血池地狱间画面……突然发现自己还从未见过兰肃带上兜鍪和面甲的样子,总觉得他很抗拒。
此时,见穆鑫从前面队伍策马而来——也是因为和离一事同兰肃置着气,所以干脆敬而远之。“长亭已到,稍作休整,便要加速行军了。可以让……”眄了眼兰肃“各位官员回了。”
刘川听着这明显的“意有所指”,心中一颤——已经十里了?!这么快吗?好像没走几步呀……不自觉看向兰肃——也许,如果找到对的人,一辈子……也仍觉短暂。
兰肃点点头,上前与相送的一众官员寒暄话别……
刘携也来到刘川身边,二人一脸严肃交谈着……
最终,兰肃朝刘川方向过去。二人默默深情对望,不断靠近……到了两马相交的距离“待到太平待诏归来日,将军可要……”兰肃前倾身体,靠近耳旁“……与我解战袍。”
“你!……白痴。”
一串爽朗的笑声后“走了!”兰肃干脆利落调转马头,策马扬鞭,身后一众将校赶紧策马相随,十万介胄似潮涌,尘土飞扬万马驰。一路疾驰直至……下一处十里长亭。
兰肃勒马,示意身后左将军高澄“再休息下吧。”
高澄征求许可的眼神瞅了眼一旁的镇北将军——穆鑫皱眉“这才十里!”
兰肃指着胸口“这是重甲!”
穆鑫虽摇头,可还是心疼兰肃这娇贵身体,于是不耐烦得冲高澄点点头,表示同意。
兰肃瞧着大军一层层按“陵王”指示传令行事……朝穆鑫甩出句“穆孟德吧你!”翻身下马。
穆鑫跟着下马,招呼众将校过来交代一番后,不忘回头礼貌性一句“主帅意下如何?”却不知主帅早已不见了踪影。询问之下才知“人去了里面。”——高澄指着不远处的一辆辂车。
“什么?!”穆鑫以为自己听错了。顺着高澄指得方向望去……
一辆由四匹一人多高的骊马拉的天青盖辂车,通体红漆雕宝相纹,车衡安銮铃,说是个缩小版的寝殿一点儿也不为过。穆鑫瞬间气儿不打一处来,想着这才走十里就入辂车了?!这较当年满清嘉勇郡王福康安坐轿子督军是有过之而不及呀!压制许久的怒气终于爆发,三步并两步、大步流星朝辂车“奔”去……
车厢后门虚掩,垂绣幰。穆鑫踩凳上车,怒掀绣幰“陵王殿……”“下”字还未出口便被眼前的场景震惊住——兰肃已卸掉甲胄,正欲更衣换服。
回头瞧了眼,“未经通禀擅闯帅车,穆将军这是意欲刺帅杀驾吗?!”戏谑的语气却是一脸淡定。赤裸着上身,继续调侃“趁我衣衫不整,你想干嘛?!”
兰肃若无其事得继续换着装……听身后一直无声,回头,只见穆鑫站在原地,目光直勾勾盯着他。一时不解,顺着这人目光审视起自己——暖白的肤色,流畅结实的肌肉走线,还有……深紫色的吻痕、上臂上的握痕和肩上的抓痕明显。尴尬地摸着鼻子“内什么……甲胄太重了,我……怕留影不习惯。”边找补边三把两把将常服穿好。
穆鑫将目光移向地板,可看着还在生气。
兰肃边整理常服边靠近穆鑫,低头寻上这人目光“怎么?!真生气了?”可他哪儿知道,这人根本不是不悦,而只是在极力掩饰此时过快的心跳,努力平复躁动的心情。
穆鑫喉咙不易察觉地动了下,意识到自己身体的反应——虽说甲胄之下不担心被发现兰肃,但还是战术性后撤,强行与肇事者拉开些距离。
可兰肃把这理解为真生气了!也是自知理亏、作贼心虚,所以赶紧上前追着解,“哎呀,我的好将军,我是真穿不惯这甲胄,你容我适应适应不行吗?回头如有需要,我一定穿还不成吗?!”
穆鑫明知这人是在撒娇耍赖,可就是拿他没办法。轻叹口气,带着埋怨“那你也不能着常服骑马行军呀。”见对面之人瞬间一脸媚笑……“你不会要乘这辂车吧?!”见对面之人恬不知耻地点头,“你!……这是去打仗!”
“是,是,我知道。可是我的好将军呀,咱这不是还没到嘛。您呀,就行行好,心疼心疼我这初次行军之人,容我先乘两天辂车不好吗?将军放心!等快到前线,我一准儿改成骑马,绝不给您丢面儿,您看成吗?”边“商量”还边推穆鑫胳膊。
“你学什么不好,非学风月场的嗲声嗲气、矫揉造作!”
搭着穆鑫肩膀乐“你就说受不受用吧?”
对于兰肃此时“不分情形”的动手动脚,穆鑫是“忍无可忍”。一把将这人推到一侧车厢上,结实抵住,于牙缝中挤出低沉一句“你别太过分……”
兰肃愣住,一时不知这“动手”从何说起,直到隐约感觉到……“你,这……我,”清了清嗓子,挑眉乐道:“此时此地不合适吧……”话未说完,便被堵住嘴。
兰肃并未反抗,相反,是由着穆鑫发泄。等对方主动结束这个吻时,才皱眉浅笑一句“留点儿精力给战场吧……”见穆鑫环住自己的双手撑向车厢壁,而人在低着头,大口喘息……这份隐忍让他看着都难受。犹豫半天,“你要是真想……我……”清了下嗓子,“倒是……可以配合。”
“什么?!”穆鑫瞬间瞪眼,“我至于连这点儿事儿都控制不住吗?!再说了,你……!”撤回身,边点划着兰肃边朝车门走“我用你施舍我吗?!你瞧不起谁呢?!”
目送穆鑫“骂骂咧咧”下车,兰肃摇头乐——穆鑫从不曾有半点儿勉强于他,所以兰肃深知这话会引起这人的反感,从而制止事件朝失控的方向发展。
大军继续北上……
未央宫,宣明殿——
听着绣衣御史禀奏北上大军“十里长亭”的动态……原本批着奏章的兰澈突然停笔。看向一旁的唐冉“你说陵王这是意欲何为啊?”见唐冉不语,=“宣成侯?爱卿?想什么呢?”
“臣在想,皇上这爱子心切之貌……”瞅了眼兰澈“难得见到。”
兰澈点点头,一句“再探。”挥手连带退了殿里其他人。放下奏章“我说唐思淯,你别含沙射影的行吗?!我不是不担心肃儿,可谁家有为的皇子没上过战场呀?就说人老朱家的孩子吧,内大标,都胖成那样了,还不是一样带着兵到处跑?”指着唐冉“这孩子呀,你就不能太惯着。”
唐冉(字思淯)也是习惯了兰澈的没六儿,白了眼这人,“你说内大标就是被他爹累死的!”
“这你就不知道了,从医学的角度看,归根结底还是他自个儿的肥胖引起的病发症。”
“肃儿是你亲生的吗?!”
“不是,我这之前可是商议过你的,你不也说肃儿需要历练,同意他去吗?!这怎么现在反倒……”兰澈双手一摊,“我真是比窦娥还冤啊!”
“都说黑心不过帝王,你也算是选择性记忆,睁眼儿说瞎话的典范了。”来到兰澈书案前,“关于我同意肃儿去的前提是由我随行这条,你是只字不提呀。”
兰澈乐“反正大殿上圣旨下了,即便你宣成侯,也不能抗旨吧?”
“那是自然。”唐冉面无表情,行礼作揖“臣以为,陵王虽年纪尚轻却有气敢任,是有雄才大略之人,皇上不必太过担心。天色不早了,臣告退。”说完,转身就走。
“哎?哎?!宣成侯!唐思淯!”
回身,“皇上还有何吩咐?”
“你……”见唐冉一脸严肃,兰澈欲言又止,最后只乐着摇头。
“臣告退。”再次作揖。
兰澈望着消失的背影,深叹口气……拿起案上奏章,继续埋头国事……心里明白,只能加紧赶工,之后回去慢慢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