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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馺娑听琴奇华宴 出征前夜偶立约 ...

  •   这几日,兰肃总喜欢待在馺娑宫,有时抚琴品茶,有时就只是静静坐着。刘川回见彰后也来这儿陪着。今日亦然。
      坐于榻上,从殿中眺望,西有太液池,北伫凉风台,一片河清海晏、长乐未央。可一扭头,巨幅《地狱变相图》又很难让人视而不见。这种视觉冲击下的违和感让刘川适应了好久还是不适应,所以于二人岁月静好坐着的一片祥和中,时不时感到后背发凉——惊悚就在不远处……
      兰肃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就心血来潮“说起来还没听过你抚过琴呢,不知今日是否有幸一饱耳福呢?”说完,看着刘川乐。
      见其面露难色“上次在国公府,见你书房琴床上有张琴,不会摆设吧?”果不其然,得了个白眼。“我明天就出发了,你弹奏一曲送个别,这要求不过分吧?!”
      见其若有所思,貌似有些动摇,便继续劝“不如就弹个《阳关三叠》吧,一曲阳关,千古送别。”眼见刘川要发作,“又要怪我触楣头了是不是?其实啊,之所以选这曲,是因为它曲调舒缓,不难为你!”语气中多少透着点儿瞧不起的意思。
      刘川思想斗争半天,最终还是坐到了琴床前。
      看着刘川抚琴……感叹眼前这人真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如梦似画。只是……听着听着,不觉侧头,从榻上起身,慢慢踱步到刘川身旁,盯着他的手法看——这弹法好像似曾相识……
      丢下一句“不弹了!”起身,离开,坐回榻上。
      瞧着这般不知从何说起的怨气,兰肃心里纳闷“我是不是在哪儿听过你抚琴?”像是问刘川,又像问自己。
      “不知道!”干脆利索。
      兰肃不觉心里嘀咕:这股似弹棉花般的乱劲儿……一定在哪儿听过!
      其实刘川的琴技堪称一流,只是这古琴也分流派,同一首琴曲不同流派弹法不同。
      兰肃的古琴师承其母,正宗的皇室京师派,雅乐典范。急时如繁星而不乱,缓时如潭水而不绝。就连刘川第一次听这人抚琴时,也曾暗自感叹,如行云流水,悠扬洒脱,却不急不躁、游刃有余。抚到尽美尽善处,还真能令啸虎闻而不吼,哀猿听而不啼。这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气定神闲、镇定自若,是出身皇室股子里带的贵气。
      而刘川的古琴,如钱塘潮水,汹涌而来,疾如风,快如闪,雷厉风行。这在兰肃听来,像极了弹棉花,欠缺优雅。
      兰肃思来想去……定是在八音会上听过!
      长乐宫每年夏季都会举行八音会,各家公子王孙,不论男女,齐聚永寿殿。甭管吹拉弹唱,还是鼓乐笙箫,只要是自个儿拿手的,均可炫。逗老太太开心之余,也是展示自我,寻个好姻缘、图个好功名的良机。这样想着,“你可曾参加过八音会?”
      话音未落,刘川就已然黑了脸儿。憋了半天,挤出一句“你还想说我像弹棉花吗?!”
      “哈哈哈……果然是!……好啦,好啦,别生气了,你看,我都不记得了,你还放不下。”
      “不记得?!”
      “啊,嗯……怎么会?!记得!当然记得!”
      “那你说说!”
      “啊?!……嗯……不就内次嘛,就是……”大脑飞速旋转,按时间推断,应该是“你西征前……”
      刘川索性默不作声,就静静看着兰肃编。
      努力想半天,实在想不起来。心想还是……干脆转移话题吧。于是“其实啊,我也不是说你。我哪能说你呢,我是说他们……对!说他们呢。你这技艺精湛的,你呀,就是当世虞舜、在世繇夔,甭管抹挑勾剔,还是擘托打摘,那都是指法娴熟,炉火纯青!能令流鱼出水、六马仰秣,余音绕梁三日而不绝,你呀……”
      没等兰肃说完,刘川起身,将其抵到落地罩花门上“是吗?我手法……娴熟吗?”
      听出这话外之音,“你呀,真是长进了。学什么不好,学这挑逗之术。真是不学好!”
      刘川却扬扬脸,一副你行你来的样儿。
      兰肃淡然一笑“娴熟是娴熟,只是……”抬手抚上刘川脸庞,含情脉脉,眼神迷离,像是在回味着……拇指慢慢滑过其双唇“……不如它销魂。”眼见刘川瞬间羞涩,心里不觉好笑: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刘子玄呀刘子玄,你还是太嫩啊。
      晚上的这顿饭,可真是名副其实的送别宴了。
      所谓“相逢时难别亦难”,“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自古,这分别就没有不悲伤的。
      此时,已是深秋,风也凉,地也凉,不能再在外殿吃了,两人便改在奇华内殿。刘川看着对面的兰肃,千言万语如鲠在喉,可就是不知从何说起。
      瞧出刘川无语对离愁,“这种时候啊,你可以说‘天凉好个秋’。”
      “啊?”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而今识得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无聊。”
      “哈哈哈……瞧你这‘眉头眼尾万千事,欲说还休’的样儿,多大点儿事儿啊!”起身溜达到外廊,望着太液池,“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回头看向刘川,“你呀,别听这些人瞎掰!都是为赋新词强说愁。我又不像你,一去经年的。我呀,最多三两个月的事儿。”
      “你或许可以决定何时开战,但何时偃旗息鼓那绝不是战争一方能左右的。有时,即便是战争双方,也无法决定。”
      “这个道理我懂。”兰肃深知战争只是政治的一种手段,一场战争的输赢不过是众多利益博弈的结果。“可我答应你,即便到时僵持不下,我也一定会临阵换帅,绝不在那儿耗着。行吗?”
      “这是……善意的谎言?”
      兰肃乐“那不然呢?”
      刘川说不失望是假,可又觉得若真如这人所说临阵换帅,那也……太埋汰。
      兰肃瞧着刘川纠结的表情,转头眺望远方……对着一片岁月静好感慨着:“再回来时,这天香云外飘的三秋桂子、十里的荷花都该过去了吧……秋梨、葡萄也都该过季了。鲜藕、莲子也吃不到了呀……鱼蟹也没此时这般肥美了……本来还想着和你一起赏枫叶的……”
      刘川盯着兰肃背影,一时哭笑不得——都什么时候了,想的竟是些这个,还真是……孩子气。可就是这么一个童心未泯之人却让他日思夜想。起身上前,从身后缓缓抱住“那就明年。”
      “嗯。”想起刚才刘川的话“要是明年不……”
      “不会!到时不管你在哪儿,我都会陪着你,一定陪你看枫叶。”
      兰肃转身,见刘川一脸笃定,只一瞬,竟有种“山河不足重,只求遇良人”的感慨。如果能一直这样,春赏百花夏听蝉,秋观明月冬看雪。青丝变白发,携手度流年该有多好。凝视着这人许久,轻叹口气“其实大可不必。我想说得是,要是明年我不想看枫叶了呢?”看着刘川坏笑。
      这次,刘川并未像兰肃料想的那样骂他“白痴”,而是满眼忧伤的注视着这人,仿佛在说“你的心思我懂得。”——不过是不想让自己担心,不忍见自己伤怀的强颜欢笑罢了。于是,揽入怀中,温柔一句“不管想做什么,我都陪你。”
      立马儿略带惊喜得“推开”这人,“你说的?!不管做什么?那你可要……”一脸不正经的笑“奉陪到底呀。”
      “一定!”斩钉截铁。
      看着刘川一脸笃定,兰肃脸上的不正经逐渐消失……喉咙动了动,轻笑的点点头“嗯。”
      这一夜,很长。虽然夜阑人静,可两人心中有事,谁都睡不着……
      这一夜,很短。虽说来日方长,可两人眼下却只剩今晚……
      “你说……回来时,会不会已经下雪了?”兰肃有的没的,突然一句“我可喜欢冬天了。”
      “不是这个季节的阴雨天了?”刘川看着身旁人,也是习惯了这想一出是一出,心血来潮的随心而行了。
      “谁规定的喜欢就只能喜欢一个?!”
      “是吗?”刘川意味深长地瞅了眼这人。
      “当然不包括感情。”兰肃连忙找补。“咱就事儿论事儿,只说这季节。我觉得呀,都好。秋雨将至之时,却全无梅雨季的闷湿。秋雨降时,不似春雨润泽万物,却仿佛要洗尽这世间铅华。秋雨过后,碧空万里,那雨过天晴云破之处,万缕金光穿云而来。秋高气爽之际凉风习习,还真能使人豁然开朗。而冬天,围炉煮茶,踏雪寻梅。去相辉楼看庖人们小雪腌菜,大雪腌肉,酿黄酒、米酒,藏冬冰。举国上下都忙着祭祀贺冬,雪际时还能塑雪狮,装雪灯,好不热闹。对了,回头冬至赠鞋,也要给紫元和晨缨准备才好。”
      看着兰肃,刘川脸上笑容如微风徐徐过水面泛起的阵阵涟漪,情不能自已……
      “其实……做什么都好,只要想到是和你一起,便觉得做什么都有趣。”少见的认真“其实好像做什么也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看着刘川“和你一起。”转而手臂垫到脑后,仰望着承尘“人人解说伤别离,今日方才彻底知啊……”突然看向刘川“为什么会喜欢我?”
      “啊?!”
      “一直就想问你。”
      刘川看看兰肃,不像戏语。于是认真作答“因为你很好。”
      “这我知道!”完全不谦虚。“嗯……我是想问,为什么是‘我’?”
      刘川思考半天……摇摇头。
      “有时我在想啊,如果没有我,你会喜欢上别人吗?”见刘川不置可否“我想应该会吧,你只是刚好遇见我,刚好成为我的伴读,刚好了解我,刚好……你不抗拒我。”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所以一切都是随机的,根本没什么命中注定,你说是不是?”
      刘川认真听着,但显然对于此般观点不敢苟同。“你我若不是现在的你我,应该也不会有这些‘刚好’吧,不是吗?”
      “所以……你认为有命中注定?”
      刘川摇头“我不知道。”想了想,“就让它一直‘刚好’下去,不好吗?”
      “那……你是什么时候发觉对我是‘喜欢’?”
      盯着兰肃“你不困吗?”
      “哈哈哈哈,今夜你都不困,我怎么会困。……别转移话题,快回答我。”
      沉思了会儿,郑重其事“真想知道?”
      “嗯。”
      “等你回来告诉你。”说完便转过身,留给兰肃个后背。
      “哎?!你这人!”伸手将刘川扳过来,“万一我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对上刘川瞬间犀利的目光,却还是一意孤行“就现在说!”
      刘川凝视着兰肃……“想知道就好好回来。万一真有个三长两短……”突然坏笑“我烧给你。”
      “啊?!哎你……”突然被强吻。
      “今晚如果……你明天会不会太辛苦?”
      “要不明天我坐轿?”本是句玩笑。
      “你说的。”全当真的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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