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芳如燕]李乖乖是如何沦陷的》穆天山

25、浮出水面的，是真相吗？

　　护卫大将军得令，正要派千牛卫将住持和众僧人拉下去，狄公赶忙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且慢！”

　　武则天侧目肃声道：“狄仁杰，你有话说？”

　　狄公深吸了一口气道：“陛下，容臣回禀，如果就这样杀了奉先寺的众位僧人，那么真正的幕后黑手怕是将永远隐匿了。”

　　武则天双眉一挑：“哦？你有头绪？”

　　狄公拱手道：“陛下明鉴，奉先寺的住持也好、普通僧人也罢，近三个月内都在寺中准备寒食节的进香事宜，从未出过寺庙。然而，不管是吏户礼兵刑工的六位官员，还是尚未进入洛阳便遇害的幽州刺史和凉州司马，从遇害到藏尸再到悬挂于佛像之上，都不可能靠一人之力完成。其幕后主使者，一定在洛阳乃至洛阳周边的县镇，有着不可估计的力量。”

　　武则天虽然眉头紧皱，但口风却松了一些：“那依你之见，此事该如何处置？”

　　狄公道：“依臣之见，应当立即命千牛卫封锁奉先寺，不准任何人进出，众僧皆在僧房等候单独审问；再令刑部郎中带仵作前来，将尸体运回京兆府验看尸体死因。臣相信，这尸身之上，一定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武则天徐徐点头，吩咐道：“好，就依你说的去办。狄怀英，朕给你半个月的时间，务必查出幕后主使之人。如若不然，奉先寺的全部僧人便都是谋逆的罪人，五马分尸也不为过！”

　　狄公俯首道：“谢陛下隆恩，臣遵旨。”

　　——

　　洛阳，京兆府。

　　八具尸体被抬入验尸房，仵作逐一细查，狄公在旁捋须深思。

　　“阁老，阁老啊！”洛州刺史赵翰慌慌张张地赶到京兆府。

　　“哦？是赵大人来了。”狄公道。

　　赵翰随着仵作把八具尸体验看了一圈，手上的帕子不住地擦着额上的汗水，惊惶道：“今年这是怎么了？洛阳城内从元宵开始就不得安宁啊！这下失踪的官员是找到了，可谁想到竟然……竟然被悬挂于佛像之上！今日圣上进香下官也在现场，真是、真是吓死人啊！这凶手真是好大的胆子啊，简直是古今之奇葩！”

　　“行了，赵大人。”狄公打断道，“事情发生在洛州境内，若此案不查察清楚，你也脱不了干系。与其妄加揣测，不如随本阁一同仔细分析今日之事的具体情况。”

　　赵翰连连点头道：“是，阁老说的是。下官听说，今日圣上上香之时，先是大佛七窍流血，再是天狗食日，最后佛像挂尸，怪事一桩接着一桩……”

　　狄公道：“日食是正常天象，不过为歹人所用，这个不必解释；至于七窍流血形成的那八个字，也好解释。今日圣上离开奉先寺后，我仔细查看了卢舍那大佛，发现有人提前在大佛的七窍处设置了机关，通过远程操纵便可流出液体。而流出的也不是血液，而是掺了茜草汁和苏木粉的颜料，遇烛火之热显色罢了。佛身之上被人提前挖好了凹陷之处，液体留到凹陷处，显色后自然形成了那八个字。”

　　赵翰徐徐道：“嚯，阁老英明，原来不过是这等雕虫小技。”

　　狄公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七窍流血是雕虫小技，可在日食中神不知鬼不觉地让那八具尸体挂于佛像之上，绝非易事。”

　　赵翰恍然大悟道：“哦，下官明白了！那住持明觉一定是内奸！不然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寺中藏了尸体？还是八具尸体！那些尸体总不可能是从天外飞来的吧！”

　　狄公道：“明觉住持是不是内奸，并不能这么早下定论，我们需得有真凭实据。这样，你先来随我看看仵作的发现。”

　　赵翰垂首道：“是，阁老。”

　　狄公徐徐走到八具尸体面前，对赵翰道：“你细看看这八具尸体的死因，有什么共同和不同点？”

　　赵翰仔细观察了一圈，沉思道：“回阁老，这八具尸体，除了幽州刺史卫忠和凉州司马曹巍是胸口中箭以外，其余六人都是被拧断喉咙而亡的。”

　　狄公又问：“被拧断喉咙而亡的六人，有什么共同之处？”

　　赵翰想了半天，摇了摇头。

　　狄公道：“这六人的身上没有一点打斗和挣扎的痕迹，除了颈部断裂以外，再无一处伤痕。因此，他们遇害时一定满足两种情况：第一，他们在遇害之前毫无防备，甚至说很可能是在一个他们自认为非常安全的场景中；第二，凶手的武功极高，手上的力量极大，只需要一招，便可轻易拧断一个青壮年男人的脖颈。”

　　赵翰猛然想起什么，脱口而出道：“莺歌楼！一定是莺歌楼！之前咱们抓了莺歌楼的陶妈妈，可那厮却因为咱们手头证据不足而大言不惭地矢口否认。但是根据阁老的推断，同时符合以上两个条件的，就只有莺歌楼和迎阳书坊地下连接的密道！”

　　狄公徐徐点头道：“不错，我想这六人的遇害方式如出一撤 —— 某个夜晚，他们暗自出门去密道中与莺歌楼的某位姑娘私会，而后在密道中的房间里被杀。杀手有可能就是莺歌楼的姑娘，或者提前埋伏在密道中的其他高手。接着，杀手把尸体藏起来，就等着寒食节圣上去奉先寺进香时上演这场大戏。”

　　赵翰疑惑道：“阁老，这六人的遇害情形我理解了，可……可幽州刺史卫忠和凉州司马曹巍是怎么回事？他们为何是胸口中箭呢？”

　　狄公道：“那是因为，这二位大人与莺歌楼都没有关系，他们是在来洛阳的路上遇害的。我推测，凶手原本要杀的人应该是凉州刺史曾泰，不知什么原因，才用了曾泰的副手曹司马来顶替。”

　　赵翰闻言眼神一亮：“这么说，曾大人很有可能还活着？”

　　狄公敛眸道：“我已派元芳和如燕去接应他了，可还未传回来消息……”

　　赵翰安慰道：“阁老只管放宽心，李将军英勇神武，如燕小姐聪慧过人，有他们二人在，曾大人一定能平平安安地回来。”

　　狄公叹了一口气，把话题重新引回这八具尸体上：“好了，我们继续来说说在莺歌楼遇害的这六位大人吧。这六人分别属于吏、户、礼、兵、刑、工六部，他们之间有什么共同点呢？”

　　赵翰沉思了一会儿，推测道：“也许，也许是凶手随意找了六个喜欢去莺歌楼的官员，在朝中代表六部，与奉先寺佛龛中的二弟子、二菩萨、二天王对应，故意装神弄鬼？”

　　狄公缓缓摇头，“你再好好地看看他们的尸身。”

　　赵翰围着这六具尸体又仔细转了两圈，没有发现什么特别。接着，他分别检查了尸体的头颅和胸口，也没什么发现。最后，他撩起每人的袖口，这才赫然发现，这六人的左臂上，居然都刺着一朵梅花刺青！

　　赵翰吓得倒退了两步，失态道：“内、内卫！阁老，这六人都是内卫啊！”

　　狄公闭上眼，徐徐点了点头。

　　赵翰失神道：“内卫是圣上亲自设立的特务机构，其核心职能是维护皇权、清除异己，同时执行常规司法体系无法完成的秘密任务。内卫直属圣上个人，直接向圣上汇报，不受三省六部节制，掌握着生杀大权啊！”

　　狄公神色凝重，思索道：“这六人是圣上的亲信，杀死这六人，就意味着向皇权宣战。但有一点我还没有想明白，就是这六人左臂上的梅花刺青图案颜色暗沉，形态模糊，甚至有些部分与暗紫红色的尸斑相融。”

　　“嘶——”赵翰又仔细端起这六人的胳膊瞧了瞧，推测道：“也许是因为尸体逐渐腐烂，影响刺青的缘故？”

　　狄公道：“人死之后的数周，刺青确实会逐渐变得模糊、残缺。但是根据尸体现有的形态来看，他们死后一定被存放在了低温环境中，因此这刺青变得模糊，来得太快了。”

　　赵翰道：“是哦，这六位官员从失踪死亡到今日现身，已有月余。尸体仍然如此完好无损，一定是存放在冰窖之中！”

　　狄公点头道：“不错，从莺歌楼的引诱、再到冰窖藏尸、最后到奉先寺的布置，真是好大的一盘棋呐！凶手杀这六个内卫，是为了向皇帝宣战；而幽州刺史和凉州刺史是封疆大吏，是皇帝倚重的‘边疆柱石’，是直接支撑王朝边疆安全的核心官员。这八人正好与佛窟中的八座佛像相照应，使今日奉先寺的惊悚之象动摇民心！”

　　狄公话音刚落，张环便来报了。

　　“大人。”张环俯身拱手行礼。

　　“想必是莺歌楼那边开始有动静了。”狄公似乎预料到了什么。

　　张环道：“大人派卑职近日监视莺歌楼中的一举一动，果然有所收获。自从陶妈妈被放回去后，莺歌楼正常营业，但是陶妈妈说出去走亲戚的挽月、观云、探雪和幻星四位姑娘再也没有回来。我派手下乔装成客人进入莺歌楼打探，发现有一个陌生人暗中与陶妈妈会面，他们的声音极低，但卑职的手下听见‘已得手’‘血牡丹’‘宗主’‘背叛’‘翠岩山’还有‘下一步计划’这些词汇。”

　　“什么？你是说‘血牡丹’？”狄公倒吸了一口凉气。

　　赵翰也目瞪口呆道：“张教头，我没听错吧？你刚才说的是 ——‘血牡丹’？”

　　张环道：“怎么，赵大人也听过这个组织？”

　　赵翰徐徐点头道：“不错，血牡丹的名号已经在江湖上流传很久了，是个以‘反武复唐’为号的叛乱组织。但是谁都没有见过他们的组织成员，也没听说过他们有过什么实质的叛乱行动，因此，我一直以为它只是个谣传……”

　　狄公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道：“这样看来，一切前因后果都说得通了。也只有血牡丹有这样的力量能做出这等惊天大案，而莺歌楼正是他们的据点。为了保证那八位官员的尸身不腐烂，洛阳城中一定有一个面积巨大的藏尸冰窖。且这六人的尸斑极淡，只有点状的色素沉着，一定是在死后立刻被冷冻，因此藏尸地点距离莺歌楼和迎阳书坊一定很近。”

　　狄公眼神一凛，“张环！”

　　“卑职在！”

　　狄公吩咐道：“你立刻派人搜索莺歌楼和迎阳书坊附近可以藏尸的冰窖，不可放过任何一处可疑地点！”

　　张环拱手道：“卑职领命！”

　　狄公又道：“赵翰！”

　　“下官在！”

　　狄公吩咐道：“你即刻带人再次查抄莺歌楼，将陶妈妈带回京兆府审问！这次证据确凿，看她还能如何辩解！”

　　赵翰拱手道：“阁老放心，下官立刻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