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流浪街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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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朗沿着记忆的路线，站到眼前这栋混泥土墙前。烟灰色的墙面已经完全被爬山虎覆盖，浓密油亮的爬山虎层层叠叠，蔓延到楼房的顶端。
刚才一路走来，并没有看见那个永远闪着黑黄色灯泡的小卖部，大概是搬走了。
三栋楼房呈现一个凹凸形，中间有棵大榕树，枝繁叶茂，龙蟠虬节。地上还有个粉笔画的跳房子，明显出自那些儿童的手笔。
这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他并没有离家很久，至少一个月前他还来过，但现在却有种陌生感。像是记忆中走了千百遍，此刻却第一次回到家。
他拿出钥匙，一阵金属的哗啦哗啦声，他不知道是哪个钥匙。
这时，门倏地被打开。一个高大的男人，颧骨高突，双眉紧蹙，呈现明显的川字型。徐朗知道，男人并不是生气，只是皱眉多了，自然就形成了一股凶相。
“挺会掐时间啊？你妈刚把饭做好就回来了。”空气里确实浮动着浓郁的饭菜香。“进来啊？站在外面干嘛？又不是一次见到我啊？”
徐朗这才后知后觉地换上拖鞋，“妈，你做了这么多菜呀，我们几个人吃不完吧。”
“吃不完放冰箱嘛，你这么久才回来一趟，给你做点好吃的。”郭岚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徐朗帮着郭岚将滚烫的骨瓷盆端出来，程勇军已经给自个儿倒上酒了。“快坐下吃饭吧，你们两个。”
“唉！是不是很少双筷子？我去拿筷子，你们坐着吃。”郭岚走进厨房，餐桌上就只剩下他跟程勇军两人。
陈勇军自顾自地喝着酒，徐朗也没说话。对方斑白的头发稀稀疏疏，看起来像是五十多岁了，其实才四十多岁。
程勇军不是他的生父。他对他生父的唯一印象只有汽车上那个模糊的背影。
那时候因为开家长会，总是只有他妈参加，于是班里就传他爸死了，他是没爸的孩子。
他知道那是没有根据的谣言，但有时候也会忍不住问他妈为什么他爸从来不回家看他们？得到的回答永远是“小孩子问那么多干嘛？你爸过年的时候就回来了”
但那个冬天他爸没有回来，他一个人跑到车站等啊等一车又一车的人从黄色、白色、灰色的车上下来，没有，还是没有！他越来越想不起来他爸的样子了。
就在他快要忘记他爸的时候，他妈突然将他带到乡下爷爷家，自己搭车走了，没有带他。
老家在深山老林里，没有通讯设备，交通也不便捷，是个很闭塞的地方。那时候他的奶奶还在世，通过她和母亲的电话，他听到了一些很陌生的词汇。
什么“出轨”啊、“小三”啊、“离婚”啊之类的，当时的他并不明白这些词的含义。他只是有一种朦朦胧胧的感受，觉得自己的父亲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在那之后，大概过了一两个月？还是一两年？他记不清了。以为母亲随着父亲一同消失了，他难过过，但现在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在乡下也过得挺快乐。而这时，母亲又出现，把他接了回去。让他管另一个长得人高马大的叔叔叫爸爸。
他呆呆的望着面前那个一脸凶相的男人，啊啊了半天，没有喊出那个字。不是他不想喊，是忘了，忘了该怎么发音。他并不排斥眼前的这个男人成为他母亲的新任丈夫，反正他也不记得亲生父亲长什么样子了。
再之后他们组成了新的家庭，这个男人也一直对母亲挺好的，至少在他上初中那会儿，一直挺好的。
那个时候房地产生意还处于蓬勃发展期，那个男人一直都有活干 ，工资也很可观。母亲每天晚上都会做好多好多好吃的，他很高兴，母亲也很高兴，笑容比以前多了很多。
上初一那年，他母亲告诉他以后他就会成为哥哥了，希望他能承担起一个当哥哥的责任，要好好带弟弟妹妹。
他并不知道责任意味着什么，只是看到偶尔看见婴儿推车里那张粉嘟嘟的小脸蛋时，会产生一种莫名的欢喜。他忍不住地幻想，他未来的弟弟妹妹会不会也是这样可爱，甚至还有可爱些呢？
如果他有一个弟弟妹妹，他会怎么做？他会一辈子宠爱她，保护她，还要在她出生时送给她一个礼物，如果是弟弟他就送一个小风车，如果是妹妹就送她一个布娃娃！
他把每天的零花钱攒起来，日积月累终于攒到了可以买礼物的数量。他迫不及待地询问妈妈，究竟是弟弟还是妹妹，他要准备买礼物了。
“是个妹妹哦。”
“那我要买个大大的洋娃娃送给她。”
“你就那么想当哥哥呀？”
当时他很郑重地点头，表示希望妹妹能早点出来见他。妈妈被他弄得哭笑不得，说还早，还要再等几个月。
一切的变化总是那么突如其来，那个男人的腿摔断了，是工程队的防护措施出了问题。由于不是正式工，赔了一笔钱就算了事。
或许是因为残疾的打击，又或许是找不到工作的郁闷，总之在那场变故之后，他染上了酗酒的恶习，每次酗酒后都像变了个人。
母亲的肚子越来越大，那个男人却完全漠不关心，只一味地喝酒，喝酒……新生命降临的喜悦被冲淡。
记得他当时正在给刚买来的吊兰浇水，客厅传来激烈的争吵，伴随着的，还有无数盘子落地的破碎声。争吵的内容是什么？他记不清了，但是触目惊心的鲜血刺痛了他的眼睛。
男人依然在暴怒之中，不停的摔着家里一切能摔的东西，母亲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
最后还是王阿姨和小卖部的李叔把母亲送进医院的。母亲躺在病床上，脸色比床单还白。她的肚子凹下去了。
“我的妹妹在哪里？”他抓着穿白大褂的医生，焦急询问。医生并不理他，只把裹着裹尸布的小婴儿给他病床上的母亲确认，接着医生又给双眼猩红的男人看。
他看见所有大人悲伤又沉重地点点头，护士把它拿了出去。他们把他的妹妹送进了一个冰冷昏暗的房间，上面写着：太平间
＊＊＊
“吃菜呀，怎么光看着不动筷子，饭不好吃啊？”郭岚说道，她的话打断了徐朗的回忆。徐朗摇了摇头，低头吃起饭。
“妈……我……”他缓了缓继续说道，“我想让您帮我签一个同意书。”徐朗拿出那份一直揣他兜里的知情同意书。
“这是什么知情同意书？”郭岚接过，本来都打算签字了，结果听到徐朗说是休学的知情同意书。
“休学？你读的好好的，休什么学？”郭岚的语调一下就拔高了好几度。程勇军也放下了白酒杯，劝他，都大三了，马上都毕业了，有什么等毕业再说。
“我想参加全国武术联赛。”
“什么狗屁武术联赛，你是哪根筋搭错了？你以为自己很厉害吗？学过几天啊，比得过人家？要是输了怎么办？白白浪费一年？”
“至少要试一试吧，十年才举办一次，好不容易才有这么一次机会。”
“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地毕业，老老实实地找工作，别一天到晚搞些莫名堂的事情！”
徐朗这边还在争取，程勇军那里接到了一通来自银行的电话。
“喂，你好你好，对我是，我是徐朗的父亲……”越听程勇军的眉头皱得越紧，脸色也越来越黑。
“我倒要看看是什么辅导员，这么不负责任。”郭岚作势要给他辅导员打电话，徐朗连忙伸手制止，他哪能让他妈去找冯老师的麻烦。
“不想让我打电话你就歇了这个心思，小时候就没去，现在还去参加什么？想一出是一出。”
郭岚的话直往徐朗心里戳，他也不能为自己辩解什么。在他母亲眼里，像所有人一样，尽快毕业，尽快找工作才是他唯一该做的事，除此之外都是不务正业。
“他妈的，狗东西！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玩意儿。”程勇军挂了电话后，二话不说上来就是给徐朗一巴掌。徐朗被打懵了，耳朵嗡嗡作响。似乎觉得还不够，揪起他的衣领，又箍了一掌，这一下非常用力，徐朗直接摔在地上，口腔里也有了血腥味。
“妈的，畜牲玩意，妈的！妈的！！”
一边骂一边抽皮带打，。郭岚也被这一状况弄得晕头转向。“你别光顾着打，到底怎么回事啊？”郭岚拉开暴怒的程勇军，将地上徐朗扶起来。
“到底怎么回事？你说呀！”
郭岚挡在前面，程勇军甩掉手中断成两半的皮带，脸色依旧铁青。
“呵，怎么回事，你的好儿子贷了高利贷！整整20万！”
“什么！！”
郭岚惊呼，而徐朗同样如同被人当头来了一棒，手脚冰凉。他怎么会借高利贷……
郭岚推搡着他，把他推到玄关，“你给我滚，滚出这个家，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妈，我……”
“别叫我妈，永远别回来了。”
门“砰”地一声关上，
＊＊＊
濒临曲江的海德公园因为各种珍奇异域之花而闻名，宣纸质感的小蓝花一朵朵出缀在一米高的花柄上，一大片一大片，像是一片蓝色的花的海洋。
就算是在工作日也吸引了不少游客前来赏花踏春。天空是奶油质感的蓝色，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莫奈的印象画。
天空飘着各种形状的风筝，有卡通人物，有可爱动物，也有人物形状……在众多的风筝当中就有囡囡的小黄狗。
风越吹越大，风筝越飘越远。
“囡囡，快到爸爸这里来！”五岁的囡囡被她爸爸抱在肩膀上，“爸爸，我的风筝！”原来是因为风太大，吹断了那些小可怜的线，不再有束缚的，很快就消失在浓密的乌云中。
“没关系囡囡，爸爸下次给你买个更好的。”
天上已经开始飘起了雨，男人加快脚步，怕自家宝贝女儿淋湿感冒了。
雨来得太突然，人们慌乱地寻找地方避雨，行色匆匆。囡囡趴在爸爸背上，她不解地歪着脑袋：为什么那个大哥哥坐在椅子上不走？是感受不到雨吗？
他也是无家可归的风筝吗？她童真地想。
眼看雨越下越大，环卫阿姨忙着收工回家。“诶小伙子，怎么不找个地方避雨呀？”她拿着打扫把最后一片地扫了，那个男生还坐在那里。
“雨下大了，赶紧回家吧！天气预报说要下一整天，别在外面待着了。”
好心劝告后，环卫工人也忙着回家了。徐朗还坐在椅子上，不知道该去哪儿。
他漫无目地沿街边走，希望能找到一个避雨的地方。一辆黑色的轿车疾驰而过，溅起路边一大滩水。泥水正好浇到他身上，衣服裤子湿了半边。
冷风一吹，更是贴在皮肤上的布料更是湿冷。徐朗打了个寒战，嘴唇毫无血色。
像是老天故意和他作对一样，他走了这么久，连个共享单车都没看见，这下还能去哪儿？
哪怕是出了公园，周围的街区也并没有可供他遮雨的地方。徐朗随便找了块干净的台阶坐下，头顶有一点凸出的雨棚。等一等吧，等雨停了再走？
栎树哗哗作响，道路旁的绿植带里，低矮的三色堇也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几声清脆的金属声响，原来是有人从这家综合娱乐厅出来，弄响了吊在门把手上的心形门牌。那人有着纯白到透明的碎发，还有一双淡红的眼睛，没有一丝杂质，如同玻璃般的清澈透明。
宋浅玉伸出手，感受雨点落在手上的冰凉触感。刚才那么大的雨，现在竟然又小了。他刚想推门又进去，躲在门檐下的身影抓住了他的视线。
即使对方把脑袋埋在手臂中，即使只是浮光掠影的一撇，宋浅玉也能一眼认出他。心脏砰砰直跳。
徐朗感到身上忽然一暖，他奇怪地抬起头，正好撞见一双关切的眼睛。“阿朗，你怎么在这儿！你……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宋浅玉的指尖摸上他的嘴角，“是谁打的你？”那心疼的样子，就好像被打的是人是他。“怎么这么多血……是谁欺负你了……”宋浅玉的泪珠夺眶而出，哭得眼眶通红。
明明被打的是他呀，为什么哭的是你呢？徐朗替他擦掉眼泪：“我没事，只是太倒霉，摔了一跤而已。”
“你说谎，到底要怎么摔才能摔成这样？”宋浅玉哭得更厉害了。
忽然又抓住他的手，“先去我家吧，你衣服都湿透了，这样下去会失温的。”他焦急地说，就差替他回答了。
“这样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麻烦？怎么会麻烦，高兴都来不及。”
宋浅玉紧紧抱住他，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耳边：“我从来就是一个人住，你能来我家我很高兴。”
就在他们等车之际，一个甜美的女声从他们身后传来：“浅玉，你怎么出去这么久，我们的party要开始了。”
徐朗这才注意到宋浅玉今天的打扮与以往不同，看起来像是精心搭配过的，脖子上还绕了一圈绸带。
“不是的阿朗，这是正常的party，我们是普通朋友，今天来也是迫不得已，我不是那种花天酒地的人。”宋浅玉急于解释，害怕给徐朗留下不好的印象。
但事情绝对没有宋浅玉预想的那么糟糕，徐朗盯着他看只是出于一种与以往不同风格的欣赏，也不会因此觉得宋浅玉会是什么放荡的人。
出来的韩梅梅一眼就看出了徐朗身上的那件衣服是宋浅玉的。又再看宋浅玉那么紧张兮兮疯狂解释，反而越描越黑的样子她就火大。
他不知道有个词叫作适得其反吗？大大方方地邀请人进去不就好了？难道说人一谈恋爱，智商就会归零吗？
韩梅梅伸出手，微笑着说道：“你好，经常听浅玉提到你呢，要不要进来一起玩会儿？下着雨，交通不方便呢！”
徐朗隐隐约约感受到到对方在打量自己。他向来不喜欢参加这种社交性强地派对，更何况也没什么必要参加。
他委婉地拒绝了邀请，正好这时出租车也到了。
宋浅玉十分不好意思地向韩梅梅道歉，表示今天实在有事，改天再约，让她把账单记在他头上，紧跟着徐朗上了车。
油绿色的出租车消失在雨幕中，另外一个短发女生从里面走出来，站在韩梅梅旁边，“咦？浅玉呢？”短发女生不解地问。
“他家宝贝来了，哪里还顾得上我们？”
听到韩梅梅这样回答，短发女生心中一惊，“你是说浅玉交女朋友了？他什么交的女朋友？”“你很早就知道了，对不对？竟然瞒我这么久！”“你也是的，怎么不把人留下来呀？好歹让我也看看呀？”“她长得好不好看？是哪种类型的？”
短发女生的问题跟个连珠炮似的，韩梅梅实在吵都没法，“你问那么多，到底想让我先回答哪一个？”
“sorry啦。你就跟我说说她长得怎么样吧？”
韩梅梅回忆刚才见到徐朗时的样子，满脸青紫，红肿不堪。
“没太看清楚，应该还可以。不过我要纠正一点，他是男生。”
“What？！”短发女生张大了嘴巴。
“不是女朋友，而是男朋友？”
“天，好好奇，我们找个机会去见见怎么样？”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