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1978，我为儿子做富婆》石油熊猫

33、人心难测

　　1987年的一个下午，已经更名为“双河梧桐树外贸集团“的董事长办公室里，程少芬刚刚与法律顾问雷阳处理完几桩公司业务上的法律纠纷。
　　雷阳，这位曾经租住在苏家祖宅二楼的法官，在时代变革的浪潮中，成了双河市最早一批“下海”的官员，如今是一名颇具名气的律师。得益于早年与苏家的情分和程少芬的有意维系，他一直是“梧桐树”集团最信赖的法律顾问。
　　公事谈毕，程少芬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起身送客。她沉吟片刻，亲自给雷阳续了杯茶，状似随意地抛出了一个假设性的问题，语气却带着不易察觉的凝重：
　　“雷律师，再请教你个问题。如果一个企业的高管，私下里不断拿自己个人的钱，投资给外地的一家企业，还经常以工作为名频繁造访那家企业，每次都会逗留很长时间。你觉得这背后通常会是什么问题？”
　　雷阳端起茶杯，敏锐地捕捉到了程少芬话里的试探，他直接问道：“你这高管是男的还是女的？”
　　“男的。”程少芬回答。
　　雷阳放下茶杯，嘴角露出一丝见惯不怪的表情，语气笃定：“程总，不瞒你说，这种事我经手、听说的太多了。十有八九无外乎两种可能。”
　　他伸出两根手指：“第一，他心野了，不想再给人打工，正在偷偷培植自己的势力，那家外地企业，很可能就是他准备自立门户的基地和大本营。”
　　他顿了顿，伸出第二根手指，语气带着一丝嘲讽：“第二，就更简单了——他在外面有人了。异地、长时间逗留、资金异常流出，这几乎是标准的‘养小三’配置。”
　　他反问道：“你先告诉我，你这个高管，能力怎么样？”
　　程少芬对何阿辉的评价非常客观：“能力很强，执行力、魄力都是一流，是开拓市场的好手。但眼界格局一般，缺乏远见，只见眼前看不见将来。以他的能力，适合做企业的二把手，冲锋陷阵。如果让他自己做一把手掌舵，随时会带着企业走上死路。”
　　雷阳听完，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下了判断：“那就不用猜了，十有八九，就是第二种——他在外面有人了。如果他真有自立门户的野心和能力，你刚才对他的评价，他自己或多或少也会有点数，不会这么轻易就冒险。反而是裤腰带下面那点事，最容易让男人昏头，觉得自己能瞒天过海。”
　　“可我觉得不太像。”程少芬微微蹙眉，上一世何阿辉对妹妹程少萍一生一世一双人、患难与共的记忆，仍在强烈地影响着她的判断，“他和他和他爱人感情一直很好，是周围人眼里的模范夫妻。”
　　程少芬并非没有想过何阿辉出轨的可能性，但情感上，她更愿意相信是第一种。如果何阿辉只是因为在企业里与她理念不合，想要另立山头，那事情反而好办。
　　她甚至已经在心里盘算过一套“体面分手”的方案：可以支持何阿辉成立新公司，将目前利润可观但前景已可预见的胶卷分销、彩照冲洗业务整体切割出去，连同现在负责这条业务线的何家亲戚，都一并交给他独立经营。以此换取他手中“梧桐树”的股份，实现和平分手。
　　这样，大家好聚好散，日后见面还是亲戚，商场上也能相互照应。而妹妹程少萍，无论选择跟着丈夫去打拼，还是留在“梧桐树”跟着自己，都能保证一生衣食无忧。
　　毕竟，公司现在利润的大头一直是中药材出口。照相耗材业务最大的作用其实是在利用香港的货船实现货币回流，利用利润再增值，保证船不空返。
　　切割这部分业务，短期内虽有阵痛和损失，却动摇不了公司的根本。
　　况且，对于将港币利润安全回流成人民币一事，程少芬现在已毫不担心。国内货币贬值和通货膨胀迹象已愈发明显，社会开始出现恐慌情绪。珠三角地区，已经不少有先见之明人频繁往返香港，想方设法夹带人民币去兑换保值能力更强的港币。据她了解，香港的外汇黑市上，人民币正在被恐慌性地抛售，汇率一路走低。
　　更重要的是，她对全新赛道的布局早已悄然启动。随着国门进一步打开，人们对电子消费品的渴望与日俱增。她筹划已久的日本、台湾产随身听、电子表、小型计算器等全新电子消费品的进口业务，供应链已基本打通，一年之内就能全面铺开。她预判，这类商品的利润和市场需求，将远超传统的胶卷彩照业务。
　　所有理性的商业盘算，都指向一个结论：即使何阿辉离开，天也塌不下来。
　　但这一切冷静的规划，都建立在何阿辉仅仅是“想单干”的前提下。如果他真的是出轨了，程少芬几乎不敢想象，这对妹妹程少萍，将是何等毁灭性的打击。那不仅会摧毁妹妹的家庭，更会彻底击碎程少芬凭借前世记忆为妹妹规划好的幸福人生。
　　雷阳看着程少芬纠结的神色，笑了笑，带着一种洞悉世情的语气说道：“程大老板，我知道你重情义，不信邪。但你别不信，现在珠三角那边，香港老板过来包养二奶，内地刚富起来的暴发户异地养情妇，早就不是新闻了。双河市说到底还是个小地方，抬头不见低头见，敢在本地养，用不了多久就会被人撞破。要想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最好的办法，就是养在外地，最好是生意上有往来、出差顺理成章的地方。”
　　这番话，像冰冷的针，刺破了程少芬心中最后的侥幸。
　　她沉默良久，终于下定了决心，声音低沉而清晰：“雷律师，既然如此，你能找个信得过、嘴巴严的朋友，帮我去石林市查一下吗？我要知道确切的情况。”
　　雷阳一拍大腿，爽快地应承下来：“好说！这事包在我身上。明天我就介绍你认识一个专门干这个的朋友，抓奸取证、跟踪调查，他是行家里的行家！”
　　程少芬点了点头，心中却五味杂陈。在她内心深处，她依然顽固地保留着一丝微弱的希望——希望调查结果能证明何阿辉是清白的。
　　白云山麓，林木葱郁，一口古泉历经数百年岁月，依旧汩汩不息，泉水清冽甘甜，带着渗入骨髓的冰凉。自明朝起，便有世家依此泉水磨制豆浆，以其独特的醇厚口感闻名双河，家族技艺传承至今已近五百年光阴。
　　民国后，这家人在泉眼旁开了“冰泉豆浆馆”，提供用此泉水制作的豆浆及各色传统糕点，从晨曦微露到夜幕低垂，食客络绎不绝，生意长盛不衰。
　　周末的早晨，程少芬与程少萍两家六口人，聚在豆浆馆一个临窗的雅间里喝早茶。
　　吃着精致的马蹄糕，苏凡语气平淡地跟父亲苏轻侯汇报，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爸爸，这次期中考试，我语文和数学又是两科满分。”
　　苏轻侯听了儿子的话，没有过分欣喜，而是用一种经历过起伏的平和语气教育道：“考满分是好事，但别骄傲。你爸爸我小时候，也是次次两科满分。可这人生的路长着呢，一时的领先不算什么。你现在如果不持续努力，将来说不定也只能跟你爸爸我一样，上个大专就到头了。”
　　旁边，程少萍六岁的女儿何碧玉，正笨拙地用勺子舀着碗里的豆浆。小姑娘刚上小学，成绩平平。程少萍趁机教育女儿：“碧玉，看见没有？要向你苏凡表哥学习，用心读书，争取以后拿一百分。”
　　何阿辉虽然打心底佩服程少芬的能力和魄力，但对于如今在气象台混日子、不思进取的苏轻侯，骨子里是有些瞧不起的。他觉得这个男人配不上程少芬，更像是个拖累。
　　何阿辉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发表起他的“成功学”高论：“要我说啊，读书好，考满分，有什么用？死读书而己！”他声音洪亮，带着一种暴发户式的自信，“你们看看我，我何阿辉，就一个初中毕业生，现在不也比很多大学生、大专生混得强？”
　　程少萍在一旁听得尴尬，悄悄在桌下拉他的衣角，低声劝道：“家姐在呢，你少吹两句牛行不行？”
　　何阿辉却浑然不觉，反而更加起劲，他转头教育自己的女儿：“碧玉，爸爸告诉你，人这一辈子，最重要的不是分数，是眼光！是胆量！只要有眼光，看准机会，有胆量去做，什么事都能成！”
　　他越说越兴奋，目光扫过桌上那碗乳白醇厚的冰泉豆浆，仿佛找到了绝佳的例证，声音又抬高了几分：“就拿这冰泉豆浆来说！你们看，就凭这个品质，这个味道，整个双河市的人，哪个不抢着来喝？这就是它独一无二的本钱！”
　　他挥舞着手臂，描绘着宏伟的蓝图，“如果你把这种豆浆推广到全国去，在每个大城市都开上连锁店，让全国的人都喝上我们双河的冰泉豆浆，你想不发财都难啊！”
　　他沉浸在自已勾勒的财富梦里，脸上泛着红光。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吃东西的苏凡，头也没抬，冷不丁地插了一句，声音清脆而肯定：“这种豆浆，出了双河市，根本就没人喝。”
　　一句话，像盆冷水，瞬间浇灭了何阿辉的热情。四个大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苏凡身上。
　　苏凡抬起小脸，表情认真，逻辑清晰地解释道：“冰泉豆浆又稠又甜，难喝死了。全国别的地方的豆浆，都是稀的，咸的淡的甜的什么都有，就算有甜的，也绝对没有冰泉豆浆这么甜。出了双河根本就不会有人喝。”
　　程少萍惊讶地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问：“凡凡，你怎么知道全国豆浆不一样的？”她难以理解一个九岁的孩子怎么会如此笃定。
　　苏凡眨巴着那双过于清澈的眼睛，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理所当然地回答：“去哪里旅游都能喝到豆浆啊。大家都不观察吗豆浆差别吗？”在他的认知里，这不过是基于观察得出的、再普通不过的结论。
　　何阿辉被一个孩子当众驳了面子，脸上有些挂不住，他梗着脖子，倔强地维护着自己那套理论，试图用音量掩盖逻辑的苍白：“那是他们没尝过！没尝过正宗的冰泉豆浆！只要让他们尝过一次，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好豆浆，他们肯定就不会再喝他们本地那些劣质豆浆了！”
　　程少芬静静地喝着豆浆，没有参与争论。她看着何阿辉那因激动而有些涨红的脸，心中暗暗摇头，发出一声无声的叹息。
　　“每地有每地的水土，每地有每地的口味。这东西是几百年生活习惯沉淀下来的，哪里是你说改就能改的？连一个九岁孩子都能通过看到的简单事实，你却沉浸在自己臆想的商业蓝图里。这样的投资眼光，也怪不得上一世你要摸爬滚打到将近五十岁，才能真正成熟发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