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1978，我为儿子做富婆》石油熊猫

13、刻舟求剑

　　又是一年端午。
　　时节相同，门庭却已焕然一新。一年前还拥挤不堪、破败杂乱的苏家祖宅，如今修缮一新，在夏日的阳光下静静矗立，青砖外墙上的浮雕清晰可见，五彩玻璃窗折射着斑斓的光，华丽典雅的气度，与周围普通的民居格格不入，真有了几分“宫殿”的模样。
　　苏家的餐厅也恢复了旧观。宽敞的厅堂中央，摆着那张失而复得的、沉甸甸的红木八仙桌，桌面擦得光可鉴人，映得出人影。天花板上，悬挂着一盏与时代风格格格不入的西洋水晶吊灯，这是当初追回家具时，不知从哪个单位仓库里一并找出来的旧物。灯光一开，流光溢彩，让餐厅显得格外富丽堂皇。
　　今年的端午家宴，苏建华本想邀请亲家程东来一家过来团聚。但程东来说今日要和儿子程少杰参加龙舟赛来不了。
　　家宴上，多了个新面孔——廖三强。这是大姑子苏轻王的男朋友，第一次正式参与苏家的家宴。
　　这小伙子个头不高，身形瘦小，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中山装，坐在那里显得有些拘谨，双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放。他面容稚嫩，眼神里带着羞涩和不安，看起来完全不像比苏轻王小六岁，倒像是隔了一代似的，像个误入大人饭局的学生。
　　相比之下，小姑子苏轻妃的丈夫梁成，虽然只比苏轻妃大四岁，却已经显出了几分“成熟”——发际线明显后退，头顶有些稀疏，穿着笔挺的的确良衬衫，试图维持着干部的派头。
　　席间，苏轻妃带着几分炫耀，宣布了自己怀孕的消息。冯淑芳老太太脸上笑着，却在苏建华老爷子耳边用极低的声音嘀咕，带着一丝忧虑：“老话都说‘爹秃秃一窝’，就轻妃这头一胎，能是个闺女吧”苏建华闻言，只是微微蹙了下眉，没有接话。
　　“少芬回婆家看龙舟赛了，轻侯还在宁城备考，没回来。人差不多齐了，动筷子吧。”苏建华作为一家之主，发话开席。
　　一听到程少芬不在，苏轻妃顿时觉得浑身自在，仿佛去了紧箍咒，她夹了一筷子菜，阴阳怪气地开了腔：“这个程少芬，每年端午都不在家里吃饭，她心里到底还有没有这个家？她到底是苏家人，还是程家人啊？”
　　苏轻王最看不惯她这副样子，当即白了妹妹一眼，没好气地怼了回去：“老三，你现在倒是说说，你到底是苏家人，还是梁家人？”她向来心直口快，想到什么说什么。
　　苏轻妃被问得一滞，随即扬起下巴，颇为骄傲地说：“我当然是既是苏家人，也是梁家人！我跟梁成说好了，先在娘家吃一半，等会儿再回梁家陪公婆吃下半场。两边都顾着，这才叫懂事！不像有些人，刚进人家门没多久，就把人家一家老小全都得罪光了，被人指着鼻子骂永远不准再进门！”她这话，矛头直指大姐苏轻王。
　　苏轻王的脸瞬间涨红了。一个月前，廖三强好不容易说服父母，带她去家里见家长。结果她那张不会说话的嘴，哪壶不开提哪壶，几句话就把未来公婆气得脸色铁青，当场就被轰了出来。廖三强的父母更是放话，如果儿子敢娶苏轻王，他们就当没生过这个儿子。
　　这是苏轻王心里最大的痛处和尴尬，此刻被亲妹妹当众揭开，她又气又窘，筷子“啪”地一声放在桌上，眼看就要发作。
　　冯淑芳老太太见状，赶紧打圆场，同时也是在敲打小女儿：“老三！少芬去年为这个家做了多少事，立了多大的功？收回祖宅，接待二叔，哪一件是我们在座的人敢去做，或者能做成的？你怎么就念念不忘地总要针对她？”
　　苏轻妃非常不服气，声音提高了八度：“她做成了？她那叫钻营！还不都是靠着找王书记帮的忙？王书记凭什么次次都帮她？要说她跟王书记之间没点见不得人的勾当，谁信？！”
　　“砰！”苏建华老爷子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碗碟都跳了一下。他脸色铁青，指着苏轻妃呵斥道：“老三！你放肆！你满嘴胡吣些什么？！这种毁人清白的话也是能乱说的？你有什么证据？！”
　　苏轻妃被父亲吓得一缩脖子，但依旧嘴硬，撇着嘴，用刻薄的语气说道：“还要什么证据？她爸程东来就是个乱搞男女关系的老流氓，上梁不正下梁歪，她程少芬从小在那样的环境长大，还能是个什么正经货色？爸，妈，你们现在是宁愿相信一个船民家出来的贱女，也不愿意相信我这个亲女儿说的话了是吧？”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仿佛抓住了最终的把柄，带着一种预言般的恶意说道：“我告诉你们，王书记已经调到省里去了！你们就等着瞧吧，程少芬离开了她那个在双河最大的姘头靠山，我看她以后还能不能像以前那么风光！还能折腾出什么浪花来！”
　　程少芬此时正抱着苏凡在船上等着看龙舟冲刺。
　　按照程东来老爷子立下的规矩，两个女儿嫁出去后，平日里不许随便回娘家，只有逢年过节的重要日子，才准许她们回门吃顿饭。今年的端午，妹妹程少萍早早地就来到了江边的船上。
　　程东来重男轻女的思想根深蒂固。水运公司那个来之不易的“铁饭碗”，他毫不犹豫地让儿子程少杰接了班。而对于女儿程少萍，他几乎是放任不管。
　　程少萍没有固定工作，只能靠着编竹筐、糊纸盒子这类零散的手工活计勉强维持生计，十指常常被粗糙的竹篾和浆糊磨得通红开裂。
　　她的丈夫何阿辉，境况甚至更糟。他学了门看来颇为“高大上”的手艺——修理照相机，还跟人合伙开了个小小的修理店。然而，店里常常一个月也接不到几单生意，挣的那点微薄收入连房租都勉强，更别提养家糊口了。
　　小两口的日子，就靠着程少萍做临工赚的那点钱，紧紧巴巴地熬着。
　　程少芬看着妹妹走进船舱，心头不禁一酸。不过一年光景，程少萍显得更加瘦削了。
　　趁母亲王世蓉不注意，程少芬一把拉过程少萍的手，迅速将五张“大团结”塞进她手里。
　　“家姐，这这太多了！一张，一张就好。”程少萍常年接受大姐或多或少的接济，心里那份亏欠感早已堆积如山，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还清。
　　程少芬紧紧握住妹妹想要推拒的手，压低声音道：“让你拿着就拿着！姐现在有门路，能搞到钱。别让阿辉知道这钱是哪儿来的，就说是你自己这段时间做零工攒的。”
　　她太了解何阿辉那个人了，出身贫寒如尘埃，却把自尊看得比天还大，宁可饿着，也绝不肯轻易接受别人的施舍。她也知道，妹夫就是凭着这股不肯服输的硬气，未来才能熬出。只是这个过程，实在太苦，苦了她的妹妹。
　　过了一会儿，何阿辉也提着老母鸡来到船上。他给岳母王世蓉，脸上挤出朴实的笑容：“妈，这鸡您杀了给家里添个菜，补补身子。祝您和爸爸端午安康，健康长寿。”
　　王世蓉老太太接过篮子，怨地唠叨起来：“哎呀，阿辉你人来就行了，还带什么东西？这得花多少钱啊？真是糟蹋钱。”
　　程少芬在一旁看着，随口问了一句，语气尽量显得平常：“阿辉，最近店里生意还好吗？”
　　何阿辉像是被触动了某个开关，立刻挺直了原本有些佝偻的腰板，用力拍了拍不算厚实的胸脯，声音刻意拔高，显得很有底气：“好！生意好着呢！请大姐放心！订单越来越多，忙都忙不过来！”他那略显浮夸的表演，试图掩盖内心的虚浮。
　　程少芬心中暗叹，面上却不露声色，对妹妹说：“少萍，你帮妈把鸡拿到后面去收拾一下。我跟阿辉去岸边走走，说几句话。”说完，也不管何阿辉愿不愿意，抱着苏凡便从跳板下了船。
　　何阿辉只能跟着出去，两人沿着长满青草的河岸默默走出一段距离。何阿辉忍不住停下脚步，有些不安地问：“大姐，你单独叫我出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程少芬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着他，不再绕弯子：“阿辉，这里没外人，别跟大姐装。你跟大姐说实话，你那照相机修理店，还能撑几个月？”
　　何阿辉脸上还是倔强地维持着最后的体面：“大姐现在，现在刚起步生意是差了一点，但是！”他像是给自己打气般，又提高了音量，“大姐，你要相信我！你看街面上新开的照相馆也越来越多了！这以后照相机多了要修的人自然也就多了！”
　　程少芬看着他眼中不甘的光芒，很是欣赏。她放缓了语气，故意试探他：“阿辉，如果在外面混的不好。要不要大姐想想办法，托托关系，给你在哪个厂子里找个固定的工作？”
　　“不！大姐！”何阿辉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拒绝，头摇得像拨浪鼓，“工字不出头！一辈子给人打工，当一颗螺丝钉，能有什么大出息？我将来一定能挣到大钱的。”他顿了顿，语气带着恳求，“如果，如果大姐你真有心帮我们，就帮阿萍找个固定工吧，我真不忍心她一个月没日没夜的糊纸盒也只能挣十几块钱。”
　　程少芬看着这个虽然落魄却依旧梗着脖子的年轻人，眼中终于流露出一抹真正的赞赏，她点了点头：“阿辉，你比现在大多数人有志气！我相信你最终能成功。”然而，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凝重，“但是，阿辉啊，你有没有想过，成功前提是找对路子。如果努力的方向错了，那么越努力，可能错得越离谱。”
　　何阿辉愣住了，茫然地看着大姐：“方向错了？大姐，我哪错了？”
　　程少芬不再卖关子，直接点破要害，声音清晰而冷静：“阿辉，你是个聪明人，难道就没注意到，现在市面上新出现的照相机，跟以前的老家伙比，有什么根本的不同吗？”
　　何阿辉皱着眉头想了想，说：“不一样？是有些不一样，以前都是海鸥、凤凰国产相机。可从去年开始，各家照相馆齐刷刷都开始换日本过来的照相机。”
　　程少芬目光如炬，紧紧盯着他，“那你有没有仔细琢磨过，这些日本照相机，它们会不会坏？那些会坏的国产相机，以后还有没有人继续用吗？”
　　“嗡”的一声，何阿辉只觉得仿佛有一道惊雷在脑海里炸开，眼前瞬间一黑，脚下踉跄了一下，差点没站稳。他一直沉浸在学会手艺、开店。大姐这句看似轻描淡写的几句话问话，去像大棒子狠狠砸在他头上，瞬间打碎他赖以支撑的全部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