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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卑微的妇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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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托伊尔能感觉到某种无形的网正在收紧,或许是烬炎骑士团的暗探,或许是其他未知的危险。他右臂的石化感已蔓延至上臂,每一次配置魔药都像在搬动一块沉重的石头。苦艾药剂的灼烧感几乎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他已经习惯了。
伊德变得更加敏感。他不再主动要求去院子,大部分时间都安静地坐在窗边,小手紧紧攥着艾托伊尔给他安神的那块黑曜石。孩子的眼睛像最清澈的湖水,倒映着艾托伊尔日渐阴郁的身影,以及窗外那片灰蒙蒙的天空。
这天黄昏,雨刚停歇,潮湿的泥土气息混合着腐烂叶子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一个佝偻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外,步履蹒跚,像一片被秋风摧残殆尽的枯叶。
那是一位老妇人,头发灰白稀疏,脸上布满了沟壑般的皱纹,深陷的眼窝里是一种近乎死寂的浑浊。她穿着一件打满补丁的旧袍子,双手如同干枯的树枝,紧紧交叠在身前,指甲缝里嵌着洗不净的污垢。她站在那儿,没有立刻敲门,只是呆呆地望着魔药店的招牌,眼神空洞,她在凝聚最后一丝勇气。
艾托伊尔在阴影中注视着她。她身上没有前两位访客那种强烈的欲望波动,只有一种被漫长苦难磨蚀殆尽的绝望,以及一种……令人不适的、懦弱的哀伤。
终于,她抬起颤抖的手,用指关节极其轻微地叩响了木门,声音小得几乎被风吹散。
艾托伊尔让伊德留在里间,自己开了门。老妇人看到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畏惧,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嘴唇嗫嚅着,说不出话。
“进来。”艾托伊尔的声音依旧冰冷,但或许是因为对方那浓重的绝望,这冰冷里少了几分以往的锐利。
老妇人瑟缩着走了进来,她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类似陈年谷仓和草药混合的陈旧气味。她不敢四处张望,只是低着头,盯着自己破旧的鞋尖。
“说出你的困扰。”艾托伊尔没有走向长桌,只是站在门边,保持着距离。他注意到老妇人交叠的双手,指关节有些异常的粗大变形,那是长年劳作的痕迹。
老妇人张了张嘴,发出的声音嘶哑:“我……我男人……他……”她的话语破碎,组织不起完整的句子,只是反复念叨着“男人”和“讨厌”,浑浊的眼泪顺着深刻的皱纹滑落,没有声音,只有无声的崩溃。
艾托伊尔没有催促,耐心地等待着。这种无声的哭泣,往往比嚎啕大哭更能道尽沧桑。
过了好一会儿,老妇人才断断续续地,用零碎的词语和比喻,拼凑出了她的故事。她的丈夫,一个暴躁而懒惰的男人,多年来对她非打即骂。而一切的转折点,是他们唯一的女儿,在几年前,被她的丈夫为了换取赌资,卖给了路过的人贩子,据说是送往某个繁华之地,生死不明。
“他……他现在更讨厌我了……说我是丧门星,说女儿走了都是我的错……”老妇人哽咽着,双手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我只是……只是想让他别再那么讨厌我……哪怕……哪怕只是对我好一点点……像对待家里那只偶尔还能抓抓老鼠的老猫一样……我就知足了……”
她的愿望卑微得令人心碎。不是要求爱,不是要求尊重,仅仅是希望减少一点厌恶,获得一点如同对待无用牲畜般的、施舍性的“好一点点”。
艾托伊尔沉默地看着她。他能“听”到她话语背后那被碾碎的灵魂,以及一种根深蒂固的、近乎奴性的依赖。她恨丈夫吗?或许。但她更害怕被彻底抛弃,即使对方是推她入深渊的元凶。
“改变一个人的情感,尤其是根植于自私与残忍的情感,需要支付代价。”艾托伊尔的声音在昏暗的室内回荡,“魔药可以制造幻觉,可以扭曲感知,但无法赋予本不存在的东西。”
老妇人抬起泪眼,茫然地看着他。她颤颤巍巍从她的衣服里掏出了几个硬币,双手递了上来。
“我可以给你一种‘安抚之尘’,”艾托伊尔继续说道,“将它悄悄撒在他常待的地方,或混入他的烟丝。这会让他情绪平复,减少对你的责骂,甚至可能偶尔对你流露出片刻的……温和。但这一切,都建立在虚假的平静之上。我需要的不是金钱这种东西,我需要的是你更加宝贵的东西。”
“……宝贵……的东西?,……我没有更加宝贵……的东西了,魔药师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