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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两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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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意识到真相的那一刻起,沈阙南的胸腔就像被烈火燎原,呼吸都带着灼人的怒意。
可当那扇厚重的实木门被他猛地推开,视线撞进办公室中央那个身影时,所有的怒火却像被瞬间扎破的气球,轰然消散。
沈阙南的动作僵在原地,胸腔里的戾气陡然抽空,只剩下密密麻麻的钝痛。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上来,顺着眼角滚落。他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发不出半点声音。
四年时光,竟没在裴迎身上留下多少痕迹。
他穿着剪裁得体的深灰色西装,肩线挺拔利落,眉骨依旧冷硬锋利,勾勒出几分疏离的英气。面庞线条流畅干净,褪去了些许青涩,却仍保留着少年时的意气,只是那双眼睛沉了些,像浸在寒潭里,气质冷冽又卓然。
办公室里静得可怕,空调的出风口偶尔传来细微的风声,却更衬得空气冷硬如冰。
良久,裴迎才缓缓抬眸,目光落在他泛红的眼眶上,语气平淡,“好久不见。”
沈阙南死死盯着那张日思夜想的脸,眼泪越流越凶,顺着下颌线滑落,滴进衣领里,“为什么?裴迎,你为什么要骗我?”
裴迎眸色微沉,眼底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他其实没想过这么快就和沈阙南重逢,更没想过该如何面对这积攒了四年的质问。
沉默片刻,他才吐出一句轻飘飘的话:“当年我有难处。”
这话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中了沈阙南的痛处。
他猛地往前踏了一步,胸膛剧烈起伏:“什么难处?天大的难处我不能和你一起扛吗?非要用‘死’来骗我,扔下我整整四年多?”
裴迎避开他灼热的视线,眼帘微垂,终究还是选择了沉默。
沈阙南深吸一口气,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泪水,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哽咽:“纪安佑……他是我的孩子吗?”
这个问题像一块石头投入裴迎平静的眼底。他的眼眸骤然错乱了一瞬,喉结滚动了一下,随即很快恢复平静,语气淡漠得近乎残忍:“不是。我在国外已经结婚了,佑佑是我和我爱人的孩子。”
“爱人?”沈阙南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裴迎的那我算什么?”
“裴迎已经死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纪燃。”裴迎顿了顿,语气没有丝毫松动,“从‘裴迎’死的那一刻起,我们的婚姻就已经结束了。我和别人结婚生子,合情合理,没有任何问题。”
“真够狠心的。”沈阙南胸口像是被重物碾压,疼得喘不过气。他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只觉得自己这四年来的思念、痛苦、挣扎,都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你回国收购裴氏,肯定不是为了帮裴家人吧?那你母亲呢?你也打算不管了?”
“我的事,你不必操心。”裴迎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至于我母亲,麻烦你帮我照顾好她。”
沈阙南皱紧眉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都到了这个地步,这个人竟然还能如此理所当然地对他提要求?
“还有,”裴迎像是没看到他的失态,继续说道:“我还活着的事,暂时不要让其他人知道。谢谢你。”
他的脸上没有半分愧疚,没有一丝歉意,只有公事公办的疏离。
“真够狠的。”沈阙南又重复了一遍,可偏偏,他看着这张脸,就是狠不下心来,“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你说的事,我会做到。从今往后,我们两清。”
回到车上,沈阙南的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指尖冰凉。裴迎还活着……那个他以为早已葬身火海的人,竟然好好地站在他面前。
这个认知像一道惊雷,在他脑海里反复炸开,直到现在,他仍有种踩在云端的不真实感。
副驾驶座上放着纪安佑今天送给他的那只涂鸦小狗。沈阙南盯着看了许久,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收进怀里,发动车子回了家。
他把那只小狗摆在客厅的置物架上,正对着曾经两人一起挑选的沙发。
当年他和裴迎也曾满心期待地规划过孩子的未来。
他总想象着,裴迎那样冷硬的人,当了爸爸会不会柔和些?他们会一起牵着孩子的手去公园散步,会在睡前轮流给孩子讲故事,会为了奶粉牌子争论不休……
可如今,裴迎真的有了孩子,却不是和他。纪安佑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眉眼间分明刻着裴迎的影子,才三岁多的年纪,眼神里就透着股机灵劲儿,以后定然会像裴迎一样优秀吧。
赢赢像是察觉到主人的失落,轻轻蹭到他身边,脑袋搁在他的小腿上,安安静静地趴着,长长的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扫过地板。
一人一狗,在这栋空旷的别墅里,透着股说不出的孤清。这是他和裴迎的婚房,当年两人花了无数心思布置,每一个角落都留着共同的回忆。所以这四年,他宁愿守着这份空寂,也不愿回老宅,总觉得只要这里还保持着原样,裴迎就还没真正离开。
可现在想来,自己守着的,不过是一场自欺欺人的笑话。
迷迷糊糊间,沈阙南被一阵急促的吠声吵醒。赢赢在客厅呲牙低吼,毛发都竖了起来,攻击性十足。
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起身走出卧室,嗓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赢赢,安静点。”
视线落在客厅中央,沈阙南的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你怎么进来的?”
沈阙北大大咧咧地坐在沙发上,“撬锁啊,你这破锁,一拧就开。”
“沈阙北!”沈阙南瞬间暴怒,指着沙发低吼,“你穿外裤别坐我沙发!”
沈阙北纹丝不动,反而瞥了眼旁边仍在呲牙的赢赢,挑眉反问:“狗能上来我不能?”
“狗比你干净。”沈阙南毫不客气地怼回去,眼神里满是嫌弃,
“矫情。”沈阙北嗤了一声,“今天见到你那死而复生的老婆了?”
一提这事,沈阙南的火气瞬间又窜了上来,胸口剧烈起伏,墨眸阴得能滴出水来:“我还没问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你他妈是我哥啊,为什么不告诉我?”
沈阙北一脸冤枉,猛地坐直身体:“你以为今天在游乐场那么巧碰到纪安佑是巧合?那小子长的跟裴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但凡你动点脑子也该猜到了!”
“沈阙北你有病吧!”沈阙南彻底被气疯了,脏话脱口而出,声音都拔高了几分,“有话不能直说?非要拐弯抹角让我自己猜?”
“是季途不让说!”沈阙北也来了脾气,“我夹在你们俩中间两头为难,做事容易吗?”
沈阙南的怒火被堵了半截,却依旧气不顺,脸色阴沉得可怕,声音低哑:“那你告诉我,纪安佑……真不是我的孩子?裴迎他真的跟别人结婚了?”
“这事我不清楚,季途也不知道。”沈阙北语气沉了沉,如实说道,“裴迎这几年跟季途断了所有联系。不过不管他结没结婚,当初能那么对你,你也没必要再念着他了。抓紧找个信息素匹配度高的Omega,好好过日子。”
“知道了,别墨迹了。”沈阙南不耐烦地挥挥手,转身往阳台走,背影透着股说不出的烦躁。
他嫌沈阙北啰嗦,可心里比谁都清楚,自己根本没那个心思找什么Omega。不是为了裴迎守身如玉,也不是多高尚,就是单纯提不起兴趣,觉得没意思。
公司的一堆业务,他更是懒得打理,一股脑全扔给了沈阙曦。这段时间他几乎把所有精力都扑在了一件事上,赛车。
曾经有两年,沈阙南对赛车痴迷到了极点,没事就约着朋友去郊外飙车,凭着狠劲和天赋,在圈内早就成了名声在外的“车神”。
可赛车这东西,危险系数高得吓人,再厉害的大神,也没人敢打包票说绝对安全。
有一次专业赛事上,一辆车突然失控,直直撞向了他和旁边的赛车。现场一片狼藉,惨烈得让人不忍直视,失控的车手当场就没了气息,他和另一个车手也伤得极重,在医院足足躺了一个多月,浑身缠满绷带,连动根手指都疼。
自那以后,裴迎就下了死命令,不准他再碰赛车,敢碰就离婚。
赛道上的引擎嘶吼还在耳膜震荡,一抹银灰色赛车已如流星划破夜色,冲过终点线时带起的气流掀动了观众席的欢呼声。
身后的对手被远远甩在烟尘里,连尾灯都成了模糊的光点。
“咔哒”一声脆响,车门应声而开。
沈阙南戴着黑色赛车手套的手撑在门框上,包裹在贴身赛车服里的长腿率先踏出,肌肉线条在布料下隐约起伏,随后身体利落地一跃而下,动作干净利落。
他抬手摘下头盔,随手抛给身旁等候的工作人员,乌黑的短发被汗水濡湿,凌乱地贴在饱满的额角,几缕发丝垂在眉前,衬得那双墨眸愈发深邃。
额角的薄汗顺着下颌线滑落,滴在赛车服的领口,晕开一小片深色水渍。
其实就是和老朋友们随便玩两把,没想到还是赢了个痛快。
“可以啊阙南!”朋友快步上前,熟稔地搭上他的肩膀,语气里满是赞叹,“这么久没碰方向盘,技术一点没退化,还是这么能打!”
沈阙南嘴角勾起一抹张扬的笑,眼底带着未散的竞技热意,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得意:“没办法,天赋这东西藏不住。”
“得,夸你两句就飘了。”朋友笑着推了他一把,“等会一起吃个饭?哥几个好久没聚了。”
“行啊。”沈阙南爽快应下。
换做以前,裴迎定然会反对,不让他跟这群“爱玩闹”的朋友走太近,可现在,他不必再顾及任何人的感受了。
朋友们也默契得很,在他面前只谈赛车和近况,绝口不提裴迎的名字,没人愿意扫了他的兴。
换好常服走出更衣室,沈阙南刚踏入走廊,就看到了倚在墙边的纪尔雅,眉头瞬间不自觉地蹙起,太阳穴隐隐发疼。
纪尔雅一见他,立刻快步迎上来,脸上满是焦急与哀求,声音带着哭腔:“阙南,你可算出来了!现在那个赢创把泽霖和他爸爸都赶出来了,公司也被收购了,你能不能想想办法啊?拜托你了!不然我们一家怎么活下去啊?”
沈阙南示意朋友们先去餐厅等着,转身面对纪尔雅,语气带着几分为难:“妈,能做的我都已经做了,赢创那边态度很强硬,我真的没办法了,您理解一下我。”
“可是……可是你和裴迎好歹夫妻一场啊!”纪尔雅越说越激动,眼眶都红了,差点落下泪来,“你再想想办法啊。”
夫妻一场?沈阙南在心里冷笑一声。你儿子早就换了身份,和别人结婚生子,哪里还认什么夫妻情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复杂情绪,“妈,您的生活我会一直保障,不会让您受委屈。但爸和裴泽霖,我不能管。”
裴迎那天的态度已经再明确不过,眼底对裴渊和裴泽霖的恨意几乎藏不住。他既然选择站在裴迎这边,就绝不会违背对方的意愿。
纪尔雅还想说什么,沈阙南已经抬手召来不远处的保镖,语气不容置喙:“送我妈回去,路上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