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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沈叔叔和我爸爸身上的香水是一个味道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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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后。
裴渊这两年身体每况愈下,前阵子刚挨了一场大手术,胸口的疤痕还没完全愈合,整个人瘦得脱了形。
他对公司的事早已心有余而力不足,却仍攥着权力不肯放,满心满眼都想把裴泽霖扶上位。
可裴泽霖本就是块扶不上墙的烂泥,资质平庸不说,还沾染了不少纨绔习气,能安安分分守着现有的摊子不出错,就已经是极限,更别提像裴迎当年那样,凭着一股闯劲将裴氏的版图越扩越大。
谁都记得裴迎在时,裴氏的业务横跨两大领域:一手稳住了起家的家具制造业,一手又果敢地涉足汽车行业,硬生生在竞争激烈的市场里杀出了一条血路。
可这几年,裴氏的光景一年不如一年,连续几个季度的亏损像滚雪球似的越积越大,若不是沈阙南这些年时不时地暗中帮扶,恐怕早就撑不下去了。
尤其是家具制造业,早已被裴泽霖折腾得濒临崩塌。当年的合作商,大多是冲着裴迎的人品和能力来的,谁不知道裴泽霖之前闯下的那些祸事?如今合同一到期,几乎都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解约,没一个愿意再续。
唯有汽车制造业还在勉强维持,全靠着国外一个合作商。
今年裴氏是真的撑不住了,不少企业都等着趁机收购。毕竟,裴迎当年为裴氏打下的名声和行业影响力,至今仍有残值。
裴迎的母亲找到沈阙南时,眼眶是红的,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的哀求,话里话外都是希望他能出手救救裴氏。
沈阙南心里清楚,这多半是裴渊的意思,女人不过是被推到台前的人。
可他终究狠不下心。裴渊和裴泽霖的死活,他本不在意,但裴迎对母亲的感情,他看在眼里。这位母亲已经经历了丧子之痛,沈阙南实在不忍心让她再承受一次家道中落的打击。
思虑再三,沈阙南最终还是启动了对裴氏的收购计划。
市面上竞争的企业不在少数,但沈阙南给出的收购条件,是所有竞标方里最优厚的,不仅承诺保全裴氏现有核心员工,还愿意给裴渊保留部分股份分红。
况且还有他和裴迎这层早已名存实亡却从未解除的婚姻关系在。
做到这一步,他对裴迎,对裴家,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偏偏天不遂人愿。
裴渊拖着术后未愈的病体找到沈阙南时,往日里的精明全然不见,只剩一筹莫展的颓丧。他坐在沙发上,声音沙哑地说明了眼下的绝境。
裴氏前两年和海外的赢创公司签了份合作协议,谁也没料到,赢创的关联企业后来竟贡献了裴氏整整60%的年度营收,几乎成了裴氏的“衣食父母”。
比营收依赖更致命的,是技术卡脖子,裴氏核心车型搭载的第三代车规级AI芯片,独家来自赢创,当初签约时还附加了严苛的排他性供应条款:裴氏不得与赢创之外的任何企业并购,否则即构成重大违约,赢创有权在12个月内完全终止芯片供应。对于汽车制造这种高度依赖准时制生产的行业,芯片就是生产线的血液,断供无异于直接判了死刑。
简单来说,拒绝赢创的收购,裴氏就等于签下了清算申请书。
眼下早已不是在“好”与“更好”之间做选择,而是赤裸裸的生存与毁灭。
“可赢创给的方案太苛刻了啊!”裴渊猛地捶了下沙发,语气里满是不甘,“虽然会一次性付现金清掉所有债务,但要求半年内砍掉80%的基础研发,只留盈利项目,核心团队最多留任一年,管理层还得全换,那我们裴家算什么?裴氏不就彻底落到外人手里了?”
裴泽霖站在一旁,脸色发白,往日里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只剩手足无措的慌乱。
沈阙南接过赢创的收购方案,看着密密麻麻的条款,眉头越皱越紧。“我就说,哪有企业平白无故砸这么多钱合作,原来在这等着摘桃子。”
裴泽霖这个蠢货,半点长远眼光和防备心都没有,当年看到短期盈利就急着签合同,如今才酿成这无法挽回的大祸。
可他心里仍有疑虑:赢创这般步步紧逼,到底能从中获取多少实际利益?他总觉得似乎不止是商业并购那么简单。
“阙南哥,你一定要帮帮我们!”裴泽霖突然上前一步,语气带着哀求,“我哥他不在了,现在除了你,我们真的没人能靠了。”
又是这样,一遇到事就把裴迎拉出来当挡箭牌。
沈阙南听得心头一阵烦躁,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冷声道:“先别急,我联系赢创的人谈谈。”
赢创这两年才刚在国内落地分公司,沈家的业务版图本就不涉及汽车领域,和赢创一直没什么交集。
沈阙南对这家公司的印象,仅停留在几次商业宴会上,不过每次来的从不是赢创老总,而是代行相关事务的负责人。
听圈内人说,这位老总格外神秘,从未在公开场合露过面。
沈阙南让人牵线约了数次,才总算敲定了见面。
赢创的待客室装修得简洁大气,沈阙南起身,与对面的Beta握了握手,“郑先生好,终于是见到你了。”
眼前的男人名叫郑青禾,正是长期代行赢创总裁交际事务的核心人物。
“沈总客气了。”郑青禾脸上挂着得体的职业化笑容,伸手回握,“不好意思,公司近期事务繁杂,让沈总多等了。”
“能理解。”沈阙南颔首落座,开门见山,“我也不绕弯子了,郑先生,我今天来是为了裴氏的收购案。裴氏是我爱人家的企业,他已经去世了,我不想让他的心血落在外人手里。”
郑青禾端起茶杯的动作顿了顿,随即恢复如常,语气平稳:“沈总,商场上的并购合作,向来是各凭实力与诚意,感情牌恐怕不太适用。”
“这点我清楚,自然不会凭私人情分要求赢创让步。我只是好奇,抛开过往合作不谈,以裴氏目前的亏损状况,收购它对赢创而言其实是笔亏本买卖,赢创为何非要执着于它?”
郑青禾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只含糊回应:“这是我们纪总的决策,他有自己的考量,我不便多言。”
沈阙南心中了然,对方显然是铁了心不让步。
他刚要开口继续争取,会客室的门突然被轻轻推开。
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小男孩,抱着个比自己脑袋还大的平板,迈着小短腿踉跄地走了进来,声音奶声奶气的,带着几分软糯的依赖:“郑叔叔,我想找我爸爸。”
郑青禾脸色闪过一丝慌张,连忙起身走过去把小孩抱了起来,“爸爸在忙重要工作呢,等叔叔跟沈叔叔谈完,就带你去找爸爸好不好?”
小男孩脸圆嘟嘟的,皮肤白皙,一双大眼睛黑亮有神,趴在郑青禾怀里乖巧点头:“好吧,那我在这里乖乖等郑叔叔。”
“真乖。”郑青禾把他放在旁边的沙发上,又拿了盘水果递过去,转头对沈阙南露出歉意的笑:“抱歉沈总,这是纪总的孩子,一直缠着爸爸,没办法才带公司来的。”
“没事,”沈阙南的目光落在小男孩身上,心头莫名一动。他本就喜欢小孩子,更何况这小孩眉眼间的轮廓,竟隐隐透着几分裴迎的影子,尤其是那双眼睛,清亮又带着点倔强。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郑青禾:“咱们谈咱们的。”
“郑先生,您看能否再和纪总沟通?针对赢创的排他协议,我们愿以市场溢价15%采购芯片,预付半年货款,同时协助赢创对接国内顶尖半导体材料供应商。”沈阙南语气恳切,却不失谈判桌上的沉稳。
郑青禾笑了笑,“我记得沈家的业务版图里,似乎没有涉及汽车领域吧?”
“现在没有,不代表未来不能拓展,”沈阙南抬眸直视着他,“沈家确实到了该拓宽赛道的时候。”
两个大人针锋相对,气氛渐渐凝重。
一旁的小团子却悄无声息地下了沙发,小短腿哒哒地跑到沈阙南身边,挨得极近,小鼻子微微翕动,像是在细细嗅着什么。
“佑佑快过来,别打扰沈叔叔。”郑青禾连忙开口劝阻,语气里带着紧张。
纪安佑却没动,抬着圆嘟嘟的小脸望着沈阙南,眼睛亮闪闪的,“叔叔,你身上的味道好好闻,和我爸爸的香水是一个味道的。”
沈阙南身上淡淡的薄荷香,清冽又温和,让小家伙格外喜欢。
他忍不住笑了,伸手轻轻捏了捏纪安佑软乎乎的脸蛋,声音不自觉放柔:“哦?难道你爸爸和我的信息素是一个类型?”
纪安佑摇摇头,小脑袋晃得像拨浪鼓:“不是呢,我爸爸用的香水就是这个味道呀。”
“原来是这样。”沈阙南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着问道,“那看来你爸爸很喜欢这个味道?”
“对!我也超级喜欢!”
郑青禾在一旁显得有些尴尬,连忙打圆场:“不好意思沈总,小孩子不懂事,随口乱说的。”
“我没有乱说!”纪安佑撇了撇小嘴,搂着沈阙南的胳膊,小声嘟囔,“我就是喜欢沈叔叔身上的味道。”
沈阙南往旁边挪了挪,给小家伙腾出位置,柔声道:“没事,要不要挨着沈叔叔乖乖坐?”
“好!”纪安佑用力点头。
沈阙南弯腰把他抱到身边的沙发上,才重新转向郑青禾,继续谈业务。
小家伙倒是真的乖巧,接下来安安静静地坐着,小手放在膝盖上,既不吵闹也不乱动,只是偶尔偷偷瞄一眼沈阙南。
沈阙南耐着性子,一边给赢创分析收购裴氏的潜在风险,一边抛出更多优惠条件,共享沈家的渠道资源、协助打开国内市场、承担部分海外物流成本。
可郑青禾的态度始终坚决,脸上的笑容不变,语气却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沈总,抱歉。我们纪总的意思很明确,无论何种条件,都一定要收购裴氏。”
这下沈阙南是真的没辙了。
“合作虽没谈成,但情谊还在。”郑青禾伸出手,笑容依旧得体,“沈总,很期待未来有机会能够合作。”
沈阙南抬手与他交握,指尖短暂触碰后便收回,“好,我也盼着能与赢创有共同发展的契机。”
郑青禾弯腰抱起纪安佑,揉了揉他的头顶:“佑佑,跟沈叔叔说再见。”
小家伙乖乖扬起小手,声音软糯:“沈叔叔再见~”
“佑佑再见。”沈阙南望着他眉眼间那抹熟悉的轮廓,心头微涩,笑容却温和。
离开赢创后,沈阙南在外面随便吃了点东西。回去后,他从柜子里翻出赢赢的项圈和狗链,熟练地给它戴上。这几年,早晚遛狗成了他雷打不动的习惯。
裴氏看样子是真的留不住了。他能做的都做了,谈判桌上亮尽了底牌。
往后他能做的,也只是确保裴渊、裴迎母亲和裴泽霖的基本生活无忧,也算对得起裴迎了。
脑海里又浮现出纪安佑的模样,那孩子的眉眼,越想越像裴迎。如果裴迎还在就好了,以裴迎的能力和手腕,对付赢创的刁难定然游刃有余,想要保住裴氏更是轻轻松松。
如果裴迎还在的话,说不定他们现在也有了一个这样大的宝宝,眉眼像他,性子像自己,偶尔还能跟着他们一起去公司,在办公室里乖乖坐着看他们处理工作……
思绪翻涌间,赢赢突然拽着狗绳蹦蹦跳跳地往前跑,尾巴摇得像朵盛开的花,路上碰到别的小狗,还兴奋地凑上去嗅闻嬉戏。
沈阙南被它拉着往前走,看着它无忧无虑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勾了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