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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返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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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丫头!
陆尚书怒气冲冲,想发火却又无从下手,更何况身后这么多双眼睛都死死盯着自己,他一下子就泄了气,纵然心中再多不快也只得隐忍不发。
他重重握住陆清和的手,叹了声气:“再给你两间铺子。”
陆清和喜笑颜开:“我还要翠禾的卖身契。”
陆尚书无力地挥挥手,说你拿去吧。
“尚书大人果真如传闻中那般重情义,不愧为百官之典范!”
“没错,对待假千金都掏心掏肺,想必对真千金更是会如珠如宝啊!”
宾客们的赞扬声不绝于耳,计谋得逞的陆清和全不在意,在意的陆尚书却如霜打了的茄子,提不起精神。
陆婧就更别说了,她愣愣地看着陆清和下跪磕头,愣愣地看着她分走黄金百两、两间旺铺和一纸卖身契,愣愣地看着她春风得意般扬长而去。
这对吗?
自己明打算当众扬真千金美名,借百花宴在京城立住脚跟,结果没办到不说,反而被她这个假千金狠杀了威风!
看着本应该灰头土脸的陆清和渐行渐远,陆婧愤愤地跺了跺脚。
这些陆清和自然听不见,这会功夫她已经在翠禾关切的问候中上了马车。
“小姐,您头都流血了,快坐好,让翠禾给您包扎。”
没被卖身为奴前,翠禾曾跟着一老游医学过医术,看到陆清和渗着血丝的额头,她心疼不已,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陆清和见状,忙拉过她手,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翠禾,我还你自由身可好?”
翠禾瞳孔猛地一颤,嗫喏着看向她,一时没有言语。
但恰恰是这份沉默,让陆清和心中有了答案,她轻轻拍了拍翠禾的手,安抚道:“此时宜早不宜迟,回府后你且仔细收拾好行囊,明日便出府。我为你在城东盘下了一间药铺,日后山高水远,万望珍重。”
“小姐……”
翠禾积蓄已久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喷涌而出。她哭起来倒是很厉害,与从前一贯的雷厉风行、清冷自持都不一样,半边脑袋靠在陆清和的肩头,边抽噎边抹眼泪。
“可是小姐,您怎么办呢?”翠禾知道陆清和是铁了心放她自由,甚至贴己到为她盘了间铺子,可这么贴己的小姐,以后要怎么办呢?
今日在宴会上与尚书大人撕破脸皮,往后府中的日子肯定不好过,更何况小姐还当众立下豪言壮语,说要回乡下她亲生父母家中!
乡下比不得京城,没有丫鬟贴身照料,也没有丰裕的银锭细软,要想活下去,除非自力更生外别无他法。
翠禾实在不想也不愿自家小姐到那里受苦受累。
陆清和本人却不那么想,她捻起手帕,擦掉翠禾睫毛上的泪珠,语气轻松而坚定——
“本姑娘自然要去过自己的人生了!”
“这狗屁尚书府我早就待够了,每日睁眼就是礼佛敬茶的日子我也过够了,从今天开始,我再也不是尚书小姐,再也不用望着高墙外的杏花愣神,我要去上溪村,过自己自由自在的人生。”
撩开帘子,望着街上忙碌的人潮,陆清和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心情是从未有过的轻快。
身后翠禾喋喋不休追问:“那小姐何时启程?”
“明日清晨!”陆清和扬声道,前头车夫忽然扬了一记鞭子,马啸叫一声,猛地加快速度,一阵失重感传来,车内两人都没坐稳,肩碰肩撞成一团,顿时惊叫出声。
待重新坐好时,车窗外咻咻风声仍未止息,陆清和与翠禾四目相对,不约而同笑出了声。
“吁——”
翌日清晨,一辆马车缓缓停在尚书府门前,驾马的不是别人,正是昨日夸下海口的尚书大人。
看见陆清和背着行囊从府中走出,他忙唤下人扶自己下车,满脸堆笑迎上前。
“清和,为父来履行承诺,亲自送你回家。”
尚书府置身繁华中,门前人来人往不在少数,而清晨又恰是街巷最热闹之际,不消多时,四周便渐渐围满了好事的行人。
呵,原来打的是这种主意。
冷冷瞥了尚书一眼,陆清和一闪身避开他伸来的手,又眼疾手快地把行囊丢进他怀中。
“哎呦”——陆清和听见咔嚓一声,尚书痛苦地弯下腰,眉毛紧皱,一只手却还倔强地拽着包裹。
这行囊的重量可不小,只不过陆清和天生神力,拎着才轻如牛毛,眼下放在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尚书大人怀中,简直和司母戊鼎没什么两样。
面如猪肝,啧啧。
陆清和甩甩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尚书,看见他额头青筋爆满,憋出的汗顺着侧脸流进嘴中、砸到地上,心中窃笑不已。
“哎呀,父亲您怎么了?”
一声叫喊,将门外过路人的注意都吸引过来。
陆清和瞪大眼睛,捂住嘴巴,委委屈屈道:“父亲,您实在不想帮女儿拿的话就松手吧,女儿自己背着就好。”
“毕竟您可是当朝尚书、百官之首,对这等下人才做的事有意见很正常,更何况,我毕竟不是您的亲生女儿……”
陆清和说到后面都哽咽了,围观群众的情绪也被带动的义愤填膺。
“不是亲生女儿咋啦,不也照样一起过了二十年!小姑娘又瘦又胆小,指不定背地里被你们怎么欺负呢!”
“就是,还尚书呢,我看该上衙门!叫青天大老爷好好治治你。”
“不,不是这样的……”陆尚书痛苦地不停摇头,刚刚被压闪的腰火辣辣的疼,可他却无暇关照,手里的布包裹宛若一块烫手山芋,他想扔却不能扔,只得憋着火气苦苦支撑。
讨债鬼,我绝不中你的计。
他幽怨地瞪向看似委屈实则嘴角疯狂上扬的陆清和。
“父亲,您别瞪我呀,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我这就离开尚书府,到乡下去,您别生气了好不好?”
陆清和背对着围观百姓,清瘦的身躯在溶溶光晕里微微发抖,说话声也是打着颤的,仿佛怕极了。
陆尚书有些疑惑,她这是在干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尚书府平时一直虐待她呢。
等等!
正喘着粗气的陆尚书忽然一愣,手中的包裹“咣当”一声掉落在地,他抬起头,再次看向陆清和,看着她勾起的嘴角,若有所感地环顾了一圈人群——
个个脸上都是鄙夷和轻蔑,对上他的目光,甚至还狠狠呸了一口。
又中计了。
陆尚书眼前一黑,彻底昏过去之前,他听见府中传来一声尖利的叫声。
“陆清和,你对爹爹做了什么?”
陆婧气冲冲地跑出来。
“妹妹,我什么都没做。”许是尚书晕倒了的缘故,百姓们再无顾忌,议论声渐渐活跃起来。听她们集中火力谴责尚书,陆清和心中颇为愉悦,但犹觉不够。
尚书大人和尚书府真千金的名声,还可以更差,更差。
她撩起眼皮,眼神扫过匆匆赶来的陆婧,忽然身形一晃,痛苦地按住太阳穴:“妹妹,我真的什么都没做。”
一边说着,一边慢慢靠近晕倒在地的陆尚书,试图将他扶坐起来。
不曾想陆婧却快她一步,一把拍开她的手不说,还下意识用力推了一下。
力道之大,陆清和差点从石梯上滚下去,踉跄好几下才堪堪立住脚跟。
“还当自己是尚书千金呢?哼,一个贱农生的冒牌货也配碰朝廷命官?”陆婧派人将陆尚书扶进府中,双手抱臂睥睨着陆清和。
这话一出,陆清和便心下了然,尚书府的名声只怕要毁在她手里喽。这位趾高气昂的真千金,过不了几天好日子了。
偏偏陆婧还沉浸在耀武扬威中,见陆清和垂着头,唯唯诺诺,只当她是认清现实了。
于是姿态愈发嚣张:“还不快带着你的破行李滚回乡下去,少在这碍眼。尚书府的大门前——”
“可不收垃圾”。陆婧猛地凑近陆清和,在她耳边一字一句说道。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不对,陆清和的表现太平静了,平静到诡异,陆婧甚至怀疑起来,她昨日也是这样的吗?
当然不是。
陆清和猛地抬起头,一把抓住陆婧的手腕,阳光下,一只闪闪发亮的金手镯暴露在众人面前。
“既然妹妹自视甚高,瞧不上我们农户,那么想必不会昧掉你口中‘贱农’的东西。你说是吧,尚、书、千、金。”
“就是啊,千金小姐还拿老百姓东西,丢不丢人!”在陆清和的表率下,围观百姓隐忍已久的怨气瞬间爆发,一个两个纷纷讨伐起尚书,甚至于讨伐起背靠平民百姓却目中无人的大官儿来。
陆婧首当其冲,成了漩涡中心。
她没想到陆清和的三言两语竟能造成这么大的影响,手腕上的镯子是上溪村的养父母送的,价值不菲,陆婧自然不舍得交出去。可人群的声讨声愈演愈烈,几乎要轰动全城。
她不得不顾全大局,忍痛摘下镯子砸到陆清和身上。
陆清和反应迅速,一个反手就牢牢捉住了手镯,颠了颠,有四五个鸡蛋那么重。
收好后,陆清和拎起包裹,转身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尚书府的大门砰的关上后,百姓们渐渐安静下来,像最初聚过来那样散开。
不一会儿,就只剩了零零散散几个人。马车没有走,陆清和撩开帘子四下一望,在看到某处时目光一顿,而后从钱袋子里掏出一锭银子。
那是个常年在路口卖馍的妇人。
陆清和把银子塞进她手中,温柔地笑笑:“张大姐,这钱你拿着,我知道你相公去的早,孩子大了要读书,冬天也要裁两身新衣裳。你是个好人,希望你以后生意兴隆,幸福安康。”
卖馍的张大姐流下两行热泪,她怔怔接过这锭沉甸甸的银子,望着陆清和远去的背影,在心里暗暗发誓——
从此绝了跳河的念头,和女儿好好活下去。
与此同时,快马加鞭驶向上溪村的陆清和终于松了口气。
脑海中那道声音如她预料一般响起。
“恭喜陆清和完成本日任务,作用对象:张大姐,寿命延长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