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流的爱》besos

9、你是煎熬岁月里温润的光

　　七月初，工厂周围的麦田已经收割完毕，麦秆被裹成一垛一垛散落在田地里，静静地守望着夜空，它们也许在想，自己能不能像星星一样发光！每个清晨路过，我们都会彼此问候，悄无声息地心安！
　　实验室的硬件已经建成，工厂还处于小规模生产阶段，相较前两个月，这时的我悠闲了许多。现在的重点落在生产部门肩上，倒是轮到操全他们紧张忙碌，在完善压铸机系统的同时，又要不断调试压铸机参数以稳定生产出合格的产品。周六配合完操全加班已经晚上八点钟，走出工厂门口时，早已没了人影，四周安安静静，几个小时前下的一场小雨，只剩下道路上零星明亮的小水哇，像被阳光撕碎的画卷，每一片又都保持着最初的图案，直到消逝、飘荡、生蓝、闪耀！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草淡淡的芬芳，走在这幅画里回家，是多么的惬意！工厂门口是一条笔直的道路，左右两个方向都可以回到沙巴克市区，但如果步行的话，选择右边能节约大量的时间。沿着这个方向往前走，起初四周都是工厂，道路旁停放着几辆大型卡车，更远的地方慢慢出现长满杂草野花的荒地，又慢慢有了田地。走到路的尽头，向左拐过90度的弯，扑通一下掉进一大片向日葵花海里，花海一直延伸到远处的村庄，再伸入云彩里，最后和光连成一片。每一朵花，每一户人家，每一朵云，每一束光芒，都孕育着我内心的美满和幸福！我们都是一朵小小的向日葵，努力地收集每一滴阳光让自己在田野里绽放，一股源源不断热烈的力量从内心深处奔涌进整个身体！惊喜的相遇，满足的道别，不知道多年以后会不会再相见，那时的你或许是一滴金灿灿的油，既浸润□□，又滋养灵魂！
　　游过花海，来到出入城区的主干道上，四周有几栋民房，还有一个小的杂货铺。进入郊区，道路的左边有一大片空地，每周特定的日子里，来自四面八方的小商贩会在空地上支起自己的小摊，贩卖各种各样的商品，吸引附近的居民前来蹭一通热闹。今天周六，整个场地空空荡荡，偶尔有几条野狗在里面追逐打闹。走过那片空地进入沙巴克市区，道路两旁的民房一下子多起来，一栋紧挨着一栋一直延伸到城市中央。几个中年男人围坐在桌边，边喝啤酒边聊着天，笑声热闹起整条街道。越深入，周围的酒吧、咖啡厅渐渐增多，路人也像河水一样，从街道的各个角落里涌出来。继续往前走不久，终于来到熟悉的步行街上，周末的步行街总是热闹，小孩子闹着糖果冰激凌，少男少女们穿着时尚，从街头走到街尾，又从街尾走回来，总觉得舞台太小，不够展示他们的个性。女士们优雅地喝着咖啡，说着悄悄话，男人们大口地喝酒，谈笑的声音裹着风飘荡在街道上空。我从寂静走入人海，不知道有没有想要的爱！回到公寓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以后，挨着床沿时才感到全身疲惫，疲惫得没有食欲，又看不清眼前的东西，身旁渐渐地没有了声响，只剩下越来越亮的月光！
　　随着工厂各个生产环节的陆续启动，清闲的日子渐渐远离。公司出于成本考虑，又想在年终的财务报表上有漂亮的数据，对于人员招聘极其地严苛，实验室人员只能在大规模生产前两周才允许上岗，在此之前，实验室的所有工作都落在我一个人肩上，以至于接下来的两个月时间，除了每天八点到八点的工作外，我也再没有休息过周末。如果生产发生异常，或者遇到一些特殊的工作要求甚至会工作到凌晨1、2 点钟，现在回想起来，真是牛马畜牲！2G时而跑来指指点点，之前有精力的时候还应付他几句，可这段时间真是身心疲惫，哪还有心情理他，2G感觉到丢了脸面，气急败坏地在我周围又蹦又叫，我在那一瞬间再也控制不住，火焰“嗖”地从我怒瞪2G的双眼里喷出，2G像是突然被炸药塞进嘴巴，想说的话全部咽了回去，有那么几秒钟失魂落魄地呆看着我，接着灰溜溜地逃走了。越来越临近量产，客户来访更加频繁，审核所需的相关资料也要尽快准备好，这段时间常常去公共办公室打印文件，今天上去的时候办公室里坐满了人，忙着处理文件的，忙着打电话与客户沟通的，显得忙乱嘈杂。等待打印的间隙无聊地四处张望，恍惚间在人群里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模糊里慢慢走出来，“好像上次遇见的那位女孩！”我的心怦然跳动，漫不经心地，悄咪咪地走到她的正面，这时她似乎有感应地抬起头，我们四目相接，她自然地轻轻一笑，如温暖的光点亮我心中每一个角落！我也报以微笑，故作轻松地离开。随后的日子我们在公司里偶尔碰到，她会笑着看我，我也笑着看她，都不说话，有一种温暖在眼睛里生长。
　　公司一楼的休息室终于投入使用，在食堂没有建好之前，这里作为大家临时的用餐地点。有时她也会坐在不远的地方吃饭，可以慢慢地听她说话的声音，这成了我相当长一段时间里的期待。一次用完餐，我正在水池边洗餐具，她也端着碗走过来，“吃完饭了吗？”我随口问道，“嗯！你也吃好了吗？”这是我们第一次对话，简短几个字，温润入心，是泥土，空气和光。又一连好长时间再没有遇见她，繁琐的工作将一天一天塞满，1G、2G魔怔地犬吠，“背刺冰”把1G纹在自己□□上走起路来摇头摆尾，狠不得把自己的头摇断。心中的沙漠被炙烤着渐渐枯萎，迷幻中几颗解脱滴在我干裂的血管上，又这样昏昏沉沉度过十来天。周五吃午饭的时候，Mislo约我下班去河滨酒吧喝酒，Mislo是压铸部门的同事，热情活泼，喜欢和我们玩在一起。他还是“掰手腕”俱乐部的成员，常常分享一些比赛的图片和视频给我们。最近长期加班到晚上八点钟，这时已经没有回沙巴克的大巴车，好在Mislo也是八点下班，他常常热情地捎我一程，一来二去大家慢慢熟络起来。最近一直忙于工作，像是一根绑在工厂和公寓两端上紧绷的电线，也是该放松的时候了！愉快地答应了Mislo的邀请。今日压铸部门检修设备，约好晚上七点出发，为了不耽搁时间，我还特意地加快工作速度，可真是应了欲速则不达这句话，越想提前，越理不清头绪，一直忙到晚上八点多钟才下班，这时Mislo约的其他人已经打了好几个电话催促，实在不好意思再耽搁，搭Mislo的车匆匆回到公寓换好衣服，又急忙往酒吧赶，到达酒吧时已是夜里九点。这才知道Mislo约了公司的操全，人事部的Shana和她的闺蜜，还有友厂的翻译Jelian,直到今天我终于知道了她的名字，“多美的名字呀！”我心里温温一热，握住她的手时，感觉有无数的小电流从她的手上爬进我的身体。她们已经喝了快两个小时，但兴致仍然高昂，时而捂着耳朵聊天，时而跟着强烈的音乐舞动。那天我并没有喝多酒，可很快就头晕眼花地醉了过去，模模糊糊间，只记得和Jelian聊天的时候，既害怕又贪婪地看着她的眼睛，又心慌地滑开眼光到她的脚上，因为夏天的关系，她穿了一双平跟凉鞋，整双脚白净修长，十个脚趾头整齐地探出白嫩的脑袋，既可爱又性感，心里十分喜欢，真想用手把它们紧紧捏住呀！心砰砰地乱跳起来，大胆地夸赞她到：“你的脚真美！”我已记不清Jelian当时的反应，也记不清怎样和她道别，更记不清自己怎么回的公寓，这一切是不是只是一场梦？可它的的确确发生过，因为我在好友添加界面里看到了Jelian的名字。慢慢地从时光里找回来，一步一步地越靠越近，时光有时匆匆，有时一动不动，它的沉默，你的喧闹，就随着它飘荡吧，不管是家乡还是远方！
　　又是一周匆匆而过，忙到周日仍然加班。上午已经把压铸机调试参数的产品测试完毕，下午稍微清闲一些。我正在实验室里研究CT设备的软件，这时舟君走到我身边说道：“和顺哥，天气太热，现在也忙过了，出去买两个西瓜解解暑！”八月的塞尔维亚是一年当中最热的时节，温度也蹿到三四十度，虽然不像重庆的夏天那么热烈体贴，可站在阳光下，还是会有种针刺的灼热感。舟君提到西瓜的时候，我忍不住吞咽几下口水，走到实验室门口，又正巧碰上操全和烙金，听说要去买西瓜，两个人乐癫癫地挤上了车。沿着出入沙巴克的主干道一路出城，道路两边全是疯长的野花草，沉甸甸繁茂的果树，庄稼熟透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土地里已装不下，像母亲丰满的乳汁溢得到处都是，喂养着来来往往的生灵！汽车一路向前行驶到一个十字路口处，还没有碰到卖瓜的人，往右转碰碰运气，几分钟后，人烟越来越少，树木高大繁密，像森林张开吞噬的巨嘴，西瓜还没吃成，命也紧要，赶紧调转车头去另一头探寻。驶过刚才那个十字路口，道路右边有十来棵大树冲天而去，古朴庄严，散发出一股中华千年古刹的气息。又向前行驶一小段路，终于看到一座小院门口的草坪上停放着一台手推车，车里装满了西瓜。我把车停到路旁的草坪上，走近手推车查看情况，这时一位六七十岁的大爷从小院里走了出来，突然看到几个中国人到访让他愣在原地，我微笑着指了指他的西瓜，老大爷这才从愣神中缓和过来，大步地走到手推车前，举起一个西瓜拍了几下，西瓜“砰砰砰”地一阵响，接着又指了指他的瓜竖起大拇指，裂开了嘴笑起来，仿佛在告诉大家你看我家的瓜有多甜！我们哪里知道怎么选瓜，随意地挑了两个，爱笑的大爷西瓜不会差！挑好瓜，老大爷朝着院里喊了一句，不久一个年纪和他相仿的老婆婆拿着两个口袋走出来，帮我们把瓜装好。付了钱准备离开时，抬起头看见院里的几棵高大的无花果树，上面已经挂满果实，我笑着轻拍了一下大爷的手臂，指向树上的无花果，他立刻心领神会，找出一根带铁钩的长棒，为我们采摘果子。他一连采下来好几个一一递到我们手里让我们品尝，无花果甜且带有淡淡的香气，这时我也指着无花果，学着大爷的样子竖起大拇指，咧开了嘴笑起来，大爷和婆婆笑得更开心了！开心着这场与异乡人的偶遇，开心着自己果实的芬芳。很快两位老人又为我们摘下满满两大包无花果，还专门精挑细选出个头大的，大爷把果实给我的时候，告诉我这还不是无花果成熟的时间，如果再等上两周，那时的果子才最大嘴甜。边和他说话，边把钱递给他时，大爷居然把钱推开，笑着说你们拿去尝尝就好，这可不是中国人的处事之道，大爷越谦让，我们越不好意思，更感动于他们的纯朴和友善，实在没有办法只好把钱放在桌子上，开着车赶紧逃走。回到工厂，操全用水把西瓜泡起来，我又回到实验室做了一些工作。要下班的时候，操全叫过去吃瓜，鲜红的瓜瓤看着就让人舒服，一口咬下去清甜冰爽，全身的暑燥都被驱散。
　　接下来是最关键的一周，经过几个月的奋斗，工厂现在已经具备量产的能力，这周客户会到现场审核，一旦审核通过，工厂就可以批量生产，步入正轨。越是关键的时刻，大家越繁忙，反复的验证已经运行无数次的的设备、工艺、各种文件，不断的查遗漏、抠细节，每天都在高强度，高度紧张中度过，直到客户正式来到工厂审核，大家既忐忑又期待这个时刻，忐忑审核过程出现大的问题，又期待审核通过，早日结束这繁忙紧张的日子。客户是一位德国人，年纪偏大，满头白发，看哪里都瞪着他那双像鹰一样的眼睛，问题就是他深藏在地底的猎物。在实验室审核的过程中，他随机挑选了几个产品测试关键参数，又查看了实验室的相关文件，最后查看几台重要的检测设备，当来到CT设备房间时，他终于露出了笑容，我想不仅仅是他们都来至德国的原因，更有可能他觉得只有这台能穿透表像找出本质的设备才配有和他惺惺相惜的资格。实验室没有大的问题，送走客户后我坐在椅子上长长得舒了口气，这才真正体会到几个月来难得的轻松，想起实验室当初的空空荡荡，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的样子，心里既感慨又欣慰！当然最后的结果是好的，虽然还有一些小瑕疵，但总体状态令客户满意，大家这才如释重负，扭曲的生活终于能恢复几分原来的模样。1G也心情大好，大发慈悲地施舍大家一顿河边烧烤。
　　周六下午两点，搭乘杨兄弟的车来到河边，远远看到河畔上几个大树下已摆放好桌椅，操全带着几个人正在准备食材，另一些人准备好烧烤架和木炭，正在生火，其他人组成几团分散开，或是坐着，或是站着聊天。我连吃都觉得费劲，更别提帮忙做了！悄悄地猫在人群后面，得一簇杂草野花的自在。这时看到萨瓦河边停放着好些船，有单层或双层的游艇，也有偏舟一样的小船。天气暖起来后，当地人就喜欢开着自己的船在萨瓦河上游玩。“板儿”和章于正坐在一艘两层游艇二楼的甲板上钓鱼，闲着无聊，也好奇他们有没有收获，从河畔上下来，走到他们跟前。看来技术还有待提高，我站着看了半天，两个人一条鱼都没有钓上来，他们也不羞愧，慢悠悠地重复地挂饵、甩钩，气定神闲地等待，老练地分析浮标的每一次沉浮，自信满满地拉竿，紧绷的鱼线把我的心都扯到嗓子眼处，由于花费的力气远远大于实际的需要，在出水的刹那，鱼钩像是与河面断开似的弹回半空，又来回地颤动。我早已准备好的喜悦的芽都长出了喉咙，你们就给我看这个！可他们仍然不着急，回头看看岸上刚刚升起的烟火，又慢悠悠地挂起饵料来，这才意识到自己游得太浅，根本看不清深水区的鱼！看了一阵，鱼影子都没有，也渐渐失去兴致，无聊地在河面上找寻有趣的东西，一位当地人把自己的船开到河中央，觉得水深鱼多，期待有个好收获。又是一阵空等，尽看到他甩竿收线了，就是不见一条鱼影，TMD什么中国人，什么老外，都是些鱼渣！正在叹息无趣的时候，看到站在旁边一条小船上的Ivco正在使劲地向岸上的人招手，好像是在邀请大家上船。Ivco是人事部门的同事，负责后勤工作，很好相处，也乐于帮助大家。看着船上人还不多，我赶紧跳上去，立在船头，接着又陆陆续续上来五、六个人，后面的人还在犹犹豫豫想上船时，Ivco伸出手示意他们不要再上，否则人太多，有沉船的风险，同时又顺势发动马达，随着马达不停地发出“突突突”的声响，小船像积蓄着力量地拱起背，最终“嗖嗖嗖”地咆哮着射了出去，船身卷起层层波光，像小船长出的鳞甲，我吞掉风，手握住光，在水天之间飘然来去，穿越光的隧道，触摸两个世界的太阳。我潜入水中，流入每一滴江河湖海，又划过天空，每一束都是我凝视的目光！目光赤裸裸地盯着我，带着几分幽怨，这才发现其他人早已下船，只剩我呆立在船头，只好灰溜溜地跳下河，也不敢回头看Ivco的眼睛，听到渐渐远去的马达声，被捏紧的喉咙才渐渐松开。因为害怕水下的暗礁割伤船底，Ivco不敢把船停得太靠近岸边，放下我们的地方还有一米的水深，一步一步淌水上岸，裤子已经全部湿透，好在是夏天，阳光热烈，不断地蒸发着裤子上的水分。河岸这边是一大块未开发的区域，近水边是一大片沙滩，往后退是一人高的水草，再往后是逐渐密集的树木一直伸入密林深处。有几个当地人正躺在水边的沙滩上惬意地享受日光浴，河面上有人在划皮划艇，他挥舞着浆，向远处的铁桥划去，巨大的阴影笼罩着他孤单的身体，他决心穿过那道由河水与铁桥筑起的门以找到光明！Ivco不停地在河面上来来回回地送过来好几拨人，这时我也已经玩够，趁机搭上他开回对岸的小船。回到对岸，钓鱼的人不像之前那么气定神闲，无精打采地偶尔扯动鱼竿，这个懒偷得也不容易。岸上的烧烤却大有进展，烧烤架上放着各种肉串，旁边的几个盘子里也放满烤好的食物，有心急的人已经忍不住享用起来，这个动作像传染病一样传递到第二个、第三个人身上，接着大家一拥而上，来不及看清地伸出手乱抓一通，生怕自己落空，很快把操全他们辛苦烤好的食物一扫而光。看到这样的情景我难免有些心痛，倒上一杯酒就着肉串默默地吞咽起来，谁能管得住他们呢？先管好自己吧！几根肉串下肚我已经吃饱，坐在角落里静静地看着他们。喧嚣以1G、2G为圆心向外扩散，大家轮流地向1G、2G敬酒，他们通常站得规规矩矩，弯下腰直到自己的全身都低过对方的下巴，谄肉媚皮熟练地堆挤出笑脸，恨不得把自己剥个精光，剥出自己的心来宣誓自己的奴味顺从，一只眼紧盯着对方的神情，又腾出另一只来监控1G、2G随风抖动举着酒杯的手，以计算出最好的角度和时机撞上这份荣耀和命运，最后欠身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眯起眼、咂着嘴巴回味刚才那一幕的风光，幻想着未来自己的扶摇直上。桌上推杯换盏，喜笑颜开，桌下垃圾遍地，恶臭熏天，也只望那满满的一河水能洗净我的眼睛。下午五点多钟，这场戏终于演完，主角、配角、道具、背景，各自用力地活着，活在这炽热的阳光下，幸好这世间还有光，还能照亮一块地方让我躲藏！